謝瑢遠遠的就看見趙姨娘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站在謝楠身邊,臉上毫無表情,倒是她懷中的小娃娃不知世間險惡,咯咯地笑個不停,謝楠則是一臉陰沉的站在一塊白布面前,白布下面躺著那位紅顏薄命的美姬。
“既然是被人一刀斃命,那麼兇器可有找到?”謝楠冷聲問著的下人,下人搖了搖頭:“昨夜大雪,什麼都被覆蓋住了,若不是有奴才凌晨出去方便,只怕是孫美人也是找不到的,兇器什麼的……”
“廢話那麼多,讓你回答找沒有找到,沒有就是沒有,那麼多說辭!”謝楠惱火的將那下人踹了一腳,自顧自的蹲下身去,伸出手要去掀開白布,手都快要碰到白布的時候,又收了回來,他摩挲了一下衣服的布料,站直身子。
“王家可有說這件事情要怎麼辦?”他問。
下人連忙上前回答:“王家嫡子派人過來傳話了,說是這件命案交給第一山莊來處理。”
“第一山莊?”謝楠蹙眉:“這是個什麼組織?爲何老夫從來沒有聽過?”
“……第一山莊是一個江湖組織——”
“豈有此理!王家莫非不將我們謝家放在眼裡,竟然讓一個江湖組織來插手王謝兩家的事情,簡直是豈有此理!”下人話都沒有說完,謝楠便打斷,怒氣衝衝的說道。
謝瑢跟豆包站在人羣后面,她勾脣笑了一下,眼角都是冷漠。
“少主子……”豆包輕輕的喊了她一聲,謝瑢歪頭看他,豆包抿了一下脣,沒有說什麼。
他是擔心她,這畢竟是她的父親。
謝瑢哪裡不知道豆包欲言又止的意思,將視線重新落在人羣裡面那個中年男人身上。
對於謝楠,她自然是怨恨的,這種怨恨甚至已經超過了對於陳夙謝柔的怨恨,恨他無爲,讓她頂著謝家嫡子的身份活了十六年,恨他無情,一夕之間摧毀剝奪了她所有的依靠,恨他……竟然是她謝瑢的父親!
大概是她上輩子造孽太多,攤上的這一對父母,愛慕虛榮者有之,虛情假意者有之,就當是上蒼對她的煉化,如今她既然活著回來了,那麼謝家的人該顫抖了吧?
“既然這位老爺嫌棄我們第一山莊不過是個江湖組織,那麼這件事情,我們也就不打算插手了!”謝瑢突然朗聲開口,衆人紛紛讓開,側目看她。
謝楠面色不好,但是很快便調整過來,他轉過去看謝瑢他們,見他二人氣度不凡,抿了抿脣,張口笑道:“原來是第一山莊的人,二位既然來了,爲何站在外圍呢?”這是在指責第一山莊都是愛聽牆角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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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站在外圍,又怎麼聽到謝家老爺對於我們第一山莊是如此不屑呢?”謝瑢倒打一耙,反倒說謝楠是個陰陽兩面的僞君子。
謝楠臉色鐵青,他站在原地看著謝瑢他們,原本虛張的手現在已經握拳,顯然是十分生氣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清朗矜貴的嗓音從後面謝楠身後傳來,他道:“第一山莊既然被請過來處理這件事情,那麼就有這個本事……”謝長翟一身銀白色的長袍走了過來,衣服領子上還滾了一圈白毛,顯得他越發的清俊不可直視。
他上前一步,站在謝瑢的正前方,眸子裡看不清楚是什麼光彩,只是更加的幽深莫測,他笑道:“還請第一山莊不要怪罪纔是,謝家也是吃五穀雜糧的,也有三六九等,分不清楚時局變化者多多有耳,莊主既然親自來此,必定是對這件案子心中有數,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還請莊主大人不計小人過。”
一番話下來,將第一山莊捧得很高,謝楠再也站不住了,甩袖離開,謝長翟連側目都吝嗇給一個,顯然謝楠在謝家的日子過的並不是很順風順水,至少沒有謝瑢在的那段時間裡恣意,如今有了兒子,他更加是縮手縮腳要保住自己的命根。
謝瑢一言不發的聽完謝長翟的這套說辭,她面色無喜,也不與其對視,只是懶洋洋的伸出手輕輕的揮了一下,豆包立刻上前道:“我家莊主說了,這件事情第一山莊不再插手,還請謝家公子另請高明!”
話還沒有說完,謝瑢卻是已經轉過身去,她走了兩步後,脣角惡劣的揚起,雖然不曾讓謝楠付出什麼代價,但是知道他在謝家到底是一個什麼境地,她這心裡就舒暢多了,不肯留下來糾纏的原因還是因爲謝長翟,直到今日,她依舊沒有能夠看清楚這個男人。
謝長翟超前走了一步,想要追過去,豆包伸出手攔住,不卑不亢:“請謝公子留步,我家莊主並不喜歡人死皮賴臉。”
衆人心中不禁開始揣度這第一山莊究竟是個什麼組織,竟然敢對謝家嫡子說出死皮賴臉這四個字!簡直囂張有沒有?!
謝長翟笑意加深,朝後退了一步,避開豆包的手臂,他道:“好,我來日親自登門拜訪,給莊主賠罪便是。”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豆包也不好再說什麼,餘光瞥見自家少主子已經走得老遠,他便收回手臂,轉身跟了上去。
謝長翟則是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冷聲道:“將屍體擡道沒有燒火炭的營帳裡,誰都不肯進去,另外加派人手去山中搜捕,務必將兇器找到!”
“諾!”
……
豆包三步並作兩步跟到謝瑢身邊:“王家公子不是那麼好惹的。”
謝瑢白眼一翻,朝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那麼我看起來就那麼好惹?王朗和謝長翟這兩個人,都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軟硬不吃,我要是真的如他們所願,不是膈應自己嗎?好歹我也是個莊主,怎麼著也得有自己的脾性吧?可不能讓人隨便欺負……這件案子,他們只能拜託我們去處理。”
“爲何?”豆包有點不瞭解,王謝兩家能人力士多如錦江之鯉,根本不用特意請他們第一山莊的。
謝瑢卻只是得意的昂起了頭,朝前走去,囂張道:“這就是高牆院圍,世家大族……人心剖測啊!”
王謝兩家舉行的狩獵出現了命案,誰家來處理都是不對頭的,都會得罪人,倒不如讓一個誰都關係不到的人來處理,那麼王家選來選去,就挑到了她的頭上,第一山莊威名在外,又是個江湖組織,加入兇手是王謝兩家中的誰,揪出來了,那也是第一山莊揪出來的,那麼他們之間彼此互不得罪,鍋都是第一山莊來背……可她謝瑢也不是吃素的,鍋她可以背,只是這代價嗎?得她說了算!
他們往回走,重新回到了狩獵開始的地方,已經有人打獵回來了獵物在雪地裡堆了一堆又一堆,鮮豔的血水將雪地染成一朵朵紅梅,豔麗的緊。
“給你的!”驀地有人甩了個東西過來,謝瑢沒有防備抱了個滿懷,毛茸茸的竟然是隻灰兔子。
“喜歡嗎?”王妍笑著從馬上下來,站在她的面前,一臉殷勤。
謝瑢將兔子抱好,手在兔子身上撫摸,安撫它的暴躁,微微勾脣彎出一個邪肆的笑意,聲音喑啞帶著魅惑:“王姑娘此番作爲可是要追求於我?可惜本莊主只愛惜那些年輕有力的清俊男兒。”
王妍愣了一下,笑了:“莊主真是個有趣的人。”
“那也是王姑娘不能喜歡的人。”謝瑢大言不慚。
王妍也沒有反駁,笑的樂呵呵的朝遠處走了,謝瑢看著她的背影,將懷中的兔子給了豆包:“今天晚上吃烤兔子,記得給我多撒點孜然調料。”
“……哦。”豆包拎著兔子耳朵點頭。
旁邊立刻有少女不情願了:“你是要吃兔兔嗎?”是個很可愛的少女,伸出手攔在了豆包面前。
謝瑢走在前前面,看見豆包被攔住,她不懷好意的一笑,繼續朝前走去,留下豆包一臉無奈的對著這個少女。
“是,要吃。”他道。
“不可以!”少女急了,伸出手要去搶兔子,豆包不妨備,被她抓到兔子腿:“兔兔那麼可愛,你們怎麼可以吃兔兔!”
“……不吃了。”豆包渾身惡寒的將兔子丟給少女,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身後還聽見少女不停的唸叨:“怎麼可以吃兔兔,兔兔那麼可愛……”
“喂!你弄丟了我的晚餐。”謝瑢靠在樹幹上戲謔的看著豆包,豆包摸了一把面具:“那兔子肉老。”
“少女肉嫩,你去給我逮一隻?”
豆包:“……”
兩個人繞著營帳轉了一圈,謝瑢發現在白茫茫的雪地裡散步,倒是別有情趣,就是稍微冷了一點,她踢了一腳豆包旁邊的大樹,唰唰的大雪糰子往下砸,她惡劣的站在一旁看,笑的十分開心,豆包表示,這麼幼稚的行爲,他從來都選擇正面迎敵!
“啪!”一個雪糰子砸中了謝瑢的肩膀,謝瑢哪裡肯放過豆包,捏著雪糰子開始反擊,兩個人竟然是在空曠的雪地裡開始玩鬧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不遠處的營帳邊角里,有人目光深邃的盯著他們看,脣角的笑意冷凝邪惡,充滿了罪惡。
人啊,就是在算計裡比誰活的更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