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團圓夜還剩下三日不到。
謝家大宅已經掛上了紅燈籠張貼了新聯對子,處處透露出喜慶的氣氛。
“少主子,您今日穿這件可好?這件襯膚色。”姝好笑著拿出一件衣服拉開帷幔走了進來,謝瑢半仰在軟榻上,擡起眼皮看過去,發現她手中的是一件橘紅色的裙衫,繡著暗紋,雖說是一件女衫,卻透露著些許英氣。
她點了點頭,姝好高興的將裙衫放下,然後心滿意足的出去了。
謝瑢放下手中的書卷,看著那件裙衫怔怔發呆。
事情追溯到半個月前。
她原本是不願姝好再跟著在謝家這個泥淖裡面生活的,可是無奈這個傻丫頭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愣是咬著牙在雪地裡跪了整整三個時辰,甚至直接扔出一把剪刀,直言道:“少主子以前說過的,只要姝好想回來,少主子便會收留姝好,現如今少主子竟然要食言了嗎?倘若……倘若姝好不能留在少主子的身邊,便請少主子賜死!”
這句話後,她的內心還是鬆動了些,又聽見前面突然再次傳來嘈雜的聲音,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見一身藏青色袍子的張麒麟風風火火的拿著砍刀闖進來,二話不說將大刀插在了她腳邊還有三尺的距離,單手便要扶起姝好,眼神惡劣的看著她,彷彿她謝瑢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一樣。
“她如此冷心冷面,你又何苦求她?”
謝瑢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張麒麟見狀冷笑,懶腰將瑟瑟發抖的姝好抱起來:“你也看見了,她已經不再是你以前的少主子了,現在的她縮手縮腳,做事優柔寡斷,偏偏是心腸越發的堅硬,連最親的人死了都可以忍著不去報仇,你只不過是她送出去的一個婢女而已,現在的她根本不稀罕你的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不是這樣的……”姝好含淚揪著張麒麟的衣服,掙扎要下來,卻被他死死的抱在懷中。“少主子一直都是少主子!”
“姝好!”
“留下來吧。”張麒麟不可置信的聲音裡夾雜了一聲柔軟的嗓音,很輕,卻不容忽視。
姝好欣喜的睜大眼睛看她:“少主子……”
謝瑢朝她勾出一個笑容:“留下來,留下來繼續照顧我。”
姝好趕緊推開張麒麟,腳步虛浮的超前走了幾步,差點摔倒被張麒麟一把拉起來,謝瑢看著姝好,再看了一眼張麒麟,重新視線放在她的身上:“靜女其姝,遺世獨好……我給你取這個名字,本意願你富足康泰,一世長安,你可知道?”
姝好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淚水,嗓音顫抖:“奴家,奴家知道。”
謝瑢點了點頭,轉過身去朝自己的屋子走,正巧青玉等人一身狼狽的進到院子裡來,喊了一聲:“莊主。”
她沒有回頭,腳步不停:“好生伺候張小侯爺出府,這裡畢竟還是謝家,雖然他身爲侯爺,也不能拿著大刀在人家院子裡衝來衝去。”
“諾。”青玉頷首,看向臉色鐵青跟被拍了一臉狗屎的張小侯爺伸出手:“侯爺請。”
張麒麟眼看著自己的愛妾跟守望鳥一樣看著那人的背影,癡迷不已,心中的醋罈子早就不知道打翻多少壇,再聽見她又是如此說話,咬牙切齒的從喉嚨中擠出一句話:“你真是個禍害!”
快要進屋的謝瑢聽到了這句話,即若不可聞的勾了一下脣角,朗聲開口:“青玉!”
青玉笑著朝著張麒麟再次開口:“侯爺這邊走,還請不要爲難屬下。”
“走就走!!”張小侯爺冷哼一聲,不忘記拔起自己的大刀,含情脈脈的看了一眼姝好:“等著本侯爺。”卻看見姝好頭也不回的朝著謝瑢的屋子走去,當下心中的怒火就燒到的頭頂,再看青玉那似笑非笑像極了謝長翟那張倒黴臉,心中更加憋屈了,冷哼一聲:“本侯爺不會就這麼算了的!你們謝家的人真的是任性的標桿!一個個的都那麼……”他頓了頓,看了看青玉,開口:“……倒胃口!”
…………
謝家後院的一株槐楊樹下面,外出歸來的謝柔和謝長芯正好撞了個碰面。
“當作沒看見繼續走過去。”謝柔吩咐著後面的丫鬟,丫鬟咬著嘴脣下定決心點了點頭。
主僕二人繼續往前走,謝柔目不斜視的和謝長芯擦肩而過,不妨對方猛地朝她這邊撞過來,她腳一崴差點摔在地上,好在是身邊的丫鬟眼疾手快將其扶住。
“這麼寬敞的路哪裡不好走?怎麼偏生有些不是東西的東西過來擋本夫人的路?”謝長芯輕柔嬌媚的開口,身邊的嬤嬤連忙搭腔:“誰說不是呢,這不是故意在找夫人的麻煩?”
“呵呵……麻煩?本夫人何曾懼怕過麻煩?”謝長芯掩脣輕笑開口。
謝柔咬著牙,面色發青,她甩開丫鬟的手繼續往前走,就在這個時候……
“那個誰,你還記得當初謝家名噪一時的平安美玉謝瑢謝小郎嗎?”謝長芯不緊不慢的腔調在冬日的冷空氣中十分的刺耳,謝柔下意識的捏緊袖子下面的雙手,沒有停留往前走。
“別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你是怎麼將謝瑢拉下馬的,本夫人可是一清二楚。”謝長芯又開口。
謝柔冷哼一聲,轉過去直視她:“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想要幹什麼?”謝長芯捏著帕子掩脣輕笑:“本夫人想要乾的事情太多了,就看我們謝家最低等卻最會耍小聰明的女兒能否答應了。”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與你同流合污的!”她至今都記得謝長芯將她帶到流水宴的假山邊上,讓陳胭脂抽她的巴掌!更加不用說在那之前,她在謝家是如何欺辱於她的。
謝長芯倒是不著急,朝謝柔那邊走了兩步,聲音放輕:“能夠將迷藥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覺的嫁禍給陳胭脂,你的手段確實很高明,本夫人不得不承認,只是你機關算盡,萬萬沒有想到原本準備好糟蹋謝瑢的男人,竟然變成了你心儀之人,而你呢,倒是一腳踩進了自己挖的陷阱,和一個不知名的野男人在破落的小屋中春風一度……”
“住口!你血口噴人!”謝柔尖聲打斷謝長芯的話,謝長芯也不氣惱,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彷彿在看一個跳樑小醜。
“你的計謀若是有謝瑢的十分之一,也不會被我抓住了尾巴。”她滿是不屑。
謝柔低著頭,雙手捏緊,好半響她竟然揚起了一個笑容看謝長芯:“謝瑢一生機關算盡,最後還不是栽在了我的手裡?平安美玉的稱呼也只剩下了一堆廢墟。”
謝長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是她不動聲色的跟著笑道:“看來你是承認當年謝瑢隕落一事和你有關了?”
“承認如何?不承認又如何?”謝柔倒是不露怯,挑釁的看著謝長芯。
“承認與否,跟本夫人沒有什麼關係,本夫人只想告訴你一件事情,跟你春風一度的那個野男人……”謝長芯頓了頓,又道:“現在在我的手裡。”
“你什麼意思?”謝柔蹙眉,警惕的看著她,便看見她開口:“相信你也算是個聰明人,要是不想我將那野男人交給家主,便到我院子來。”
說完,謝柔便看著謝長芯頭也不回的帶著幾個人離開了,氣的她牙癢癢,驀地想到身邊還跟著一個人,她陰狠的轉過頭看丫鬟:“你剛剛都聽到了什麼?”
丫鬟連忙跪在地上,身子顫抖:“奴婢,奴婢什麼都沒有聽見!”
謝柔冷哼一聲,伸出一隻腳踩在丫鬟的右半邊肩膀上,狠狠的踩了兩三下,她也不收回腳,就這麼俯視著那丫鬟:“你要是膽敢背叛我,我就弄死你的一家老小!”
“奴婢…奴婢絕對不會背叛小姐的!”丫鬟立刻發誓,眼角含淚。
“諒你也沒有這個膽量!”她踹了那丫鬟一腳,丫鬟摔倒在地上,謝柔又煩躁的開口:“還坐在地上做什麼?等著我去扶你嗎?”
“奴婢不敢。”
“那還不趕緊回去!”謝柔冷哼一聲甩袖超前走去,丫鬟慌忙中擦了一下自己的淚水跟在了她的身後。
是夜。
幽靜的屋中,昏暗的燈光閃爍,一襲花衫的女子坐在窗前,她託著下巴瞇著眼睛,就在這個時候空氣中有輕微的響聲,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啓稟少主子,謝柔朝著謝長芯的院子去了。”
“繼續觀察。”女子打了個不雅的哈欠,擺了擺手,暗衛立刻消失,她翻開桌子上的黃色紙張,上面的筆墨已經趨於模糊,看著著實費眼。
“不看了不看了,這都是什麼東西!”她將書卷直接合在一起,又打了個哈欠。
而此時。
謝柔先一步按捺不住朝著謝長芯的院子而去,剛敲門兩聲,裡面便有人出來開了門,她楞了一下隨即跟了進去,讓自己的丫鬟站在了門口。
丫鬟左邊瞅瞅右邊瞅瞅,又朝屋子裡看了看,想了想蹲在了門邊上。
謝柔跟著下人進了屋內,便看見珠簾內,謝長芯正在煮茶,不由得眼中閃過一抹譏誚,這些女人就是事情太多!煮茶煮茶,天天煮茶,附庸風雅而已!
“請。”謝長芯倒了一杯茶水推給謝柔,謝柔看了一眼:“不來這套虛的,你想要我幹什麼直接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