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個船長對水手說：“這個指南針，不指南，也不指北。”

水手問：“那它指向哪兒？”

船長回答：“罌粟島。”

很久以前，一些沿海的居民就有一個愿望，想在這荒島上種出五谷雜糧。他們一次次播種，又一次次失望。麥子和玉米就像野草，長不到抽穗就枯黃了。荒島還是荒島，種下的東西顆粒無收。清朝末期，一伙海盜乘船登陸，他們在島上種植罌粟，大獲豐收，從那時開始，人們就把這個島稱為罌粟島。

太陽從海上升起，天邊，云層的縫隙中漏出玫瑰色的朝霞，海面風(fēng)平浪靜。

寒冰遇臉色蒼白，依然昏昏沉沉的，畫龍和周興興幫他脫掉上衣，子彈打穿了胳膊，傷口露著白骨，觸目驚心。脫掉上衣的寒冰遇顯得比較胖，荒島上缺醫(yī)少藥，傷口已經(jīng)感染化膿，用不了幾天，這個胖子就會變成死胖子。

他們已經(jīng)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

第二天，他們搭建了房子。

第三天，他們吃掉了房子。

所謂的房子就是在土坡上挖了一個坑，上面搭著幾片海帶。海島的晚上很冷，整個晚上都刮著風(fēng)，白天又很熱，太陽曬的人頭昏腦漲。海帶是畫龍在沙灘上撿到的。海浪把一團(tuán)海帶沖到沙灘上，畫龍撿回來，本來想做遮陽擋風(fēng)之用，但他們又餓又渴，填飽肚子是迫在眉睫的問題。

饑餓是什么感覺？

一些上了歲數(shù)的老年人，他們在回憶往事的時候，依然會感到恐懼。曾經(jīng)有個老人講起他是怎樣將一把掃帚吃下去的。三年自然災(zāi)害過后，有個生產(chǎn)隊長種植的土豆獲得豐收，他餓怕了，他將土豆煮熟，搗爛成泥，在自家的院子里用土豆泥砌了一面墻，等到災(zāi)荒再次來臨的時候可以吃墻度日。

畫龍說：“我現(xiàn)在可以吞下去一頭牛，如果有人請我吃飯，我會把今天的、昨天的，還有前天晚上的飯一塊吃下去。”

“嚼起來像牛肉干，很筋道。”周興興撕下一片海帶，示意寒冰遇要不要嘗嘗。

寒冰遇搖搖頭，過了許久，說出一個字：“水！”

失血過多的人必須補水，海帶的味道是咸的，吃多了更感到口渴。

周興興吃完一片海帶，仔細(xì)觀察著海帶的根，試圖從上面找到什么。根系粗壯，發(fā)達(dá)，這說明海帶正處在成熟期，海浪能將海帶沖上沙灘，這說明附近海域生長著大量的海帶，這樣也就解決了吃的問題。他讓畫龍去周圍的海灘看看，一會兒，畫龍回來了，不出所料，他又抱回來一團(tuán)海帶。

周興興找了一個凹坑，在坑的周圍鋪上海帶，壓上石塊，免得夜里被風(fēng)吹跑。

畫龍問：“你這是干嗎？”

周興興回答：“明天就有水了。”

到了夜晚，海上的潮氣和霧氣會凝結(jié)成水珠，水珠順著海帶流到凹坑里，積少成多。第二天，畫龍和周興興去看，不禁大失所望，水，確實是有了，但是只有一點點，他們必須在太陽升起之前喝掉，否則就會被陽光曬干。周興興和畫龍把這僅有的一點水讓給了寒冰遇，寒冰遇毫不客氣，兩口喝光，周興興和畫龍只能吞咽口水。

周興興嘗試著用干凈的沙子過濾海水。他挖了一個坑，裝上沙子，將海水倒進(jìn)沙子里，經(jīng)過沙子層層過濾后，再由坑下方的一個出水口流出來。然而海水經(jīng)過沙子過濾后，水質(zhì)并不會發(fā)生根本的改變，喝起來依然又苦又咸，不能飲用。

畫龍焦躁不安，周興興坐在沙灘上沉思，兩人嘴唇干燥，他們已經(jīng)三天沒有喝水了，肚里只有一些海帶。沙灘上很干凈，沒有蝸牛和貝殼，周興興站起來，嘆了口氣，大海讓他感到失望。他把目光轉(zhuǎn)向荒島，荒島地勢平坦，一些洼地里有些干枯的海帶，已經(jīng)不能食用。那些海帶成熟之后，根部脫離礁石，被海水沖上沙灘，被陽光曬干，又被風(fēng)吹進(jìn)洼地。

周興興驚喜地大叫了一聲：“有水啦！”

畫龍跑過來：“在哪兒？”

周興興指了指大海。

畫龍說：“操！”

周興興蹲下，用手將面前的土聚攏成一堆，他問畫龍。

“你怎樣用這堆土殺死一個人？”

“用土迷他眼睛，然后……”

周興興呵呵一笑，說：“這堆土也是殺人兇器，只需要用水、用火，它就會變成一塊磚頭。”

畫龍說：“是的。”

周興興說：“除了磚頭，這堆土還可以變成別的東西。”

畫龍說：“什么？”

周興興回答：“鍋！”

畫龍點點頭，又疑問道：“沒有水，要鍋又有什么用？”

周興興說：“有了鍋也就有了水。”

我們在中學(xué)時都做過一個物理實驗，將一張紙疊成船的形狀，紙船里放入水，點燃蠟燭，在紙船底部燒，紙船不會燒著，而紙船內(nèi)的水會燒開。

假設(shè)在遠(yuǎn)古時期，某個山洞里住著兩個猿人，一個會使用水，一個會使用火，如果他們是一雄一雌，則可能會交配，他們的孩子長大，懂得使用石頭、土、樹枝等簡單的工具，孩子的孩子長大——一個器皿就出現(xiàn)了。在石器時代和銅器時代之間出現(xiàn)了一些碗、陶罐和盆。

周興興做的是一個砂鍋！

他用襪子篩土，摻入細(xì)沙，沙子經(jīng)過高溫會結(jié)成圓潤的晶體，這樣使得砂鍋表面圓潤，可以耐高溫，更結(jié)實。他用水和泥，制坯，晾干，在土坡上做了個簡易的窯洞，經(jīng)過高溫，一個砂鍋就燒制成功了。

我們不得不說，這個砂鍋的樣子很丑，像一個很大的硯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畫龍鉆木取火試圖點燃那堆干枯的海帶的時候，寒冰遇將一個打火機扔到他腳下，寒冰遇抽煙，所以隨身攜帶著打火機。

周興興用同樣的辦法燒制了一個鍋蓋。

等到這一切都做好之后，畫龍問：“水在哪兒？”

周興興說：“等著看！”

他在鍋里加入海水，在下面燒火，一會兒，海水就沸騰了，蒸發(fā)為蒸汽，鹽留在鍋底，蒸汽冷凝為蒸餾水，水珠沿著鍋蓋預(yù)留的縫隙不斷滴落出來，這即是淡水。蒸餾法的原理很簡單，像新加坡、瑙魯?shù)葝u嶼國家也是采用這種海水淡化技術(shù)。

他們用石板做了個簡易的蓄水池。

畫龍高興地說：“我請你們倆喝海帶湯，我的手藝不錯呢。”

周興興說：“晚上，我們吃清蒸螃蟹！”

畫龍說：“沒有螃蟹。”

周興興說：“有。”

畫龍說：“我怎么沒看見？”

周興興說：“沙灘上有螃蟹的腳印，你到退潮的時候去看看吧。”

等到晚上退潮的時候，畫龍果然在沙灘上捕捉到一些螃蟹，還有活蹦亂跳的小蝦小魚。他們?nèi)孙柌土艘活D，寒冰遇的狀況似乎也有所好轉(zhuǎn)。蒸餾淡水需要大量的燃料，很快，海島上干枯的海帶就燒完了。畫龍每天都去打撈海帶，他從一塊礁石游向另一塊礁石，每塊礁石周圍都生長著大量海帶，海帶屬于淺海植物，畫龍并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潛水本領(lǐng)就可以撈到很多，在沙灘上經(jīng)過暴曬，就可以作為燃料了。

太陽升起一次，周興興就在石頭上畫一條線，時間過得很快，他們被困在海島上已經(jīng)七天了。那天下午，他們?nèi)苏陂e聊，寒冰遇指著天邊突然說：“快看！”

三人站起來，不禁看得呆了。

烏云從天邊翻滾而來，海面靜得出奇，頃刻間，狂風(fēng)大作，天空一剎那陰云密布。平靜的海平面涌出很多氣泡，烏云越壓越低，一個大氣泡升起，破裂后海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一股細(xì)細(xì)的黑色云柱從烏云中向下伸展，底部下垂的漏斗狀云柱漸漸與漩渦相接，水面“砰”的一聲，海水開始快速旋轉(zhuǎn)，逐漸形成水柱沖天，與黑云相連在一起。

畫龍驚呼道：“海龍卷！”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壯觀而又恐怖的場面，人在大自然面前顯得太渺小了。

周興興大聲喊道：“那邊還有一個！”

天邊又出現(xiàn)一個海龍卷，從東南方向緩慢移動，它的上端與雷雨云相接，下端直接延伸到海面，很快，兩個海龍卷慢慢接近，巨大的能量使云層打轉(zhuǎn)，云的轉(zhuǎn)動也帶動了空氣的轉(zhuǎn)動。海龍卷越轉(zhuǎn)越快，一瞬間，兩個海龍卷合二為一，一個巨大的海龍卷出現(xiàn)了，旋轉(zhuǎn)飛舞，氣勢洶洶，周圍的云層釋放出閃電，海龍卷的根部四濺著如蛇的水花，場面驚心動魄，非常壯觀。

龍卷風(fēng)是一種強大的風(fēng)暴，它與低氣壓和旋轉(zhuǎn)的風(fēng)向有關(guān)。當(dāng)?shù)乇砗秃Ｃ娴目諝獗患訜幔鶢羁諝鈴姆e雨云風(fēng)暴的上部下降，龍卷風(fēng)發(fā)展的跡象就變得非常明顯——空氣低壓區(qū)域開始劇烈旋轉(zhuǎn)。

海上的龍卷風(fēng)可引起海龍卷，水中的魚蝦，甚至擱淺的沉船都會被卷入空中，一只水母在浪花的蕊間被拋出來，在天空打開裙裾，一只飛鳥的眼神也在此時闖進(jìn)一條魚的回憶。沿海的居民有時會看到奇怪的景象，海龍卷過后，魚從天而降，落在他們家的院子里。

有些龍卷風(fēng)只能保持幾秒鐘，有些會持續(xù)一小時以上。

二十分鐘后，龍卷風(fēng)消失在云層中，暴雨夾著冰雹傾盆而下。

周興興和畫龍躲避進(jìn)坑洞里，寒冰遇讓他倆出來。

畫龍問：“干嗎？”

寒冰遇說：“老天有眼，這場雨下得好。”

周興興說：“明白了。”

他們冒著大雨和冰雹，在島上建立了幾道堤壩，攔截雨水，等到雨收云住，他們將積水引導(dǎo)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個池塘，這樣就徹底解決了淡水危機。

島上的生活孤獨而又平靜，他們用海螺喝水，用砂鍋煮海帶、螃蟹、魚和蝦。他們看到過一條海蛇斷成三截，依然還會活著。有時，海面上會漂著一片片紅色的樹葉，他們覺得那葉子實在太美了，于是把手伸進(jìn)水里，想撈片樹葉瞧瞧，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樹葉”竟然漂動起來，一會兒沒入水中不見了。原來，這不是什么漂亮的樹葉，而是葉形魚在水面上閉目養(yǎng)神！葉形魚總是把自己裝扮成樹葉，可以騙過人的眼睛。

自從那場暴雨過后，寒冰遇的傷口就惡化了，大面積潰爛。他的胳膊已經(jīng)抬不起來，渾身都散發(fā)著臭氣，更糟糕的是被雨水淋了之后，他開始發(fā)高燒，如果不加以治療，周興興和畫龍只能眼睜睜看著寒冰遇慢慢死去。

畫龍對寒冰遇說：“把你的胳膊砍下來吧？你看整條胳膊都爛掉了，還有這味道真的很讓人作嘔。”

周興興說：“把胳膊砍下來也不一定能保住命，那樣會出現(xiàn)一個新的傷口，再說，我們沒有刀子，拿什么砍，難道要用石頭砸？”

畫龍說：“那只有慢慢等死了。”

寒冰遇不說話！

當(dāng)一個人快要死去的時候，他會聽到蒼蠅的嗡鳴。

寒冰遇的腦子就嗡嗡響，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一天到晚躺在土坑里。

有天傍晚，一只海鷗，在飛行中突然死去，落在海島上。

周興興和畫龍跑過去看，這只海鷗應(yīng)該是死于謀殺，兇手是風(fēng)、疾病和人類。它的一只腳爪受傷了，可能是在捉魚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污染的大海，到處亂扔的垃圾，這些是它致命的死因。

畫龍說：“老天要是能空降一個醫(yī)生過來就好了，并且?guī)е中g(shù)刀、藥品，還有青霉素。”

周興興看著海鷗沉思：“會有醫(yī)生的。”

畫龍半信半疑地問道：“什么時候？”

周興興語氣堅定：“明天早晨。”

畫龍嗤之以鼻：“騙人。”

周興興說：“再耐心地等一個晚上。”

畫龍說：“我們打賭，如果明天看不到醫(yī)生，那你就去撈海帶。”

周興興說：“好！”

第二天，海鷗的尸體腐爛了，發(fā)出難聞的臭味，周興興坐在地上，對著海鷗自言自語。畫龍走過去，問他醫(yī)生在哪兒，周興興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周興興問海鷗：“你從哪來？”

海鷗不回答。

周興興繼續(xù)問：“你有沒有看見醫(yī)生？”

海鷗一動不動。

畫龍不解地問道：“周興興，你是不是吃海帶吃成傻子了？”

周興興繼續(xù)審問海鷗：“你想頑固到底是不是，我們的政策難道你不知道？”

畫龍哈哈大笑：“你可以對它嚴(yán)刑逼供。”

周興興嚴(yán)肅地說：“我是一個刑警，也干過多年的預(yù)審，現(xiàn)在我在審問海鷗，請不要打擾我好嗎？”

畫龍說：“它要是能開口，也只會對你說——我死了。”

周興興回頭瞪他。

畫龍忍住笑，看周興興到底想干什么。

周興興問道：“你有沒有看見過蒼蠅？”

畫龍說：“我看到過。”

周興興不理他，對海鷗說：“看來我只有驗尸了。”

周興興拔掉海鷗的羽毛，撕開它的身體。海鷗的五臟六腑已經(jīng)生了密密麻麻的小蛆，一股臭氣彌漫開來。畫龍捂住嘴，感到一陣陣惡心。周興興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小蛆，他對畫龍說：

“在這里，這就是醫(yī)生！”

死亡的第一個見證者通常是蒼蠅。這是因為蒼蠅的嗅覺非常敏銳，它們往往在幾公里之外就能嗅到新鮮的尸體。一只雌蠅只需十分鐘就能找到一具尸體，然后在上邊產(chǎn)卵。這些卵經(jīng)十到十四小時，即可蜉化成蛆。從蛆的孵化、吃掉尸體組織。發(fā)育到蛹階段，最后作為成蟲飛走，這一全過程需要八至十四天。法醫(yī)也是因此來推斷一具尸體的死亡時間。

蛆蟲確實是最好的外科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