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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拍——”
炭盆裡的火炭炸開來,撩起些許的零星火色。秋韻蹙了蹙眉,那些因著炭火炸開來,而被撩起的星星火色,被拋擲一尺多高,於寒冷的空中燃燒起來。猩紅的光澤,在炸起來的時候忽地驟亮,甚至有些閃神。
然而,卻也只是須臾之間,驟亮的火色瞬間熄滅下去,於半空中化作一股隱隱若無的青煙。
秋韻擡了擡眼簾,將目光望向坐在一處翻閱書卷的蒼堇臣。
這個男子已然在那處坐了整整一天,這個時候,他一定是在等待著什麼。
蒼家在雲清的鐵腕鎮壓下,留下來的嫡系宗親已不算多了,雲清雖沒有趕盡殺絕,卻是將那些經年之後有將領之才的男子盡數毀去。蒼家,若說還有能成氣候的,一眼望去,莫過於他蒼堇臣。
“噼啪——”
炭火再次炸開來,此次炸得有些高,波及範圍有些廣,火色亮了些。秋韻離得炭盆很緊,驟亮的光澤,她不由地蹙了蹙眉頭。
蒼堇臣話不多,很早便是生活在了軍營裡面,性子剛毅,爲人嚴謹,是個沉斂的血性男子。然而,這個男子終究也是溫柔的,雖大多時候是沉默著的,可心思細膩,待她秋韻是呵護備至。
很少有這種情況,她在一旁坐著望了他許久,他卻依舊靜靜地坐在那一處,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擡。
秋韻的目色沉了沉,這個男子素來待她溫柔,此刻沉默起來,巍巍的壓迫之感襲身而來,她倒是有些膽顫。
天下大戰一觸即發,槐陽君已然開始準備對洵夏採取措施,洵夏怕是岌岌可危。
這個時候,公子白鳳大概應該已經到了漠漣深處,今早有人來報,之後蒼堇臣便是蹙著眉頭在那處坐了整整一天。
今早傳來的消息,於洵夏來說一定不是一個好消息。若非如此,他蒼堇臣也不必有如此凝重的神色。
槐陽君出使漠漣的消息,即便槃良沒有昭告天下,只是在這個非常時期,天下各家也都是擦亮了眼睛狠狠地瞪著的。槐陽君護送漠漣長公子回國,一出槃良領域,他們斷斷不可能任由公子兮平安抵達漠漣。
如果漠漣長公子在槐陽君的護送下有任何閃失,屆時漠漣一定會責怪到公子兮頭上,而公子兮所代表的便是槃良。是以,殺掉漠漣長公子,如此挑撥了漠漣和槃良的關係,才能更有把握對付槃良。
只是,公子白鳳是何等身手,若非使用禁咒,是斷斷不可能能夠在白鳳眼前殺人的。何況,當年一戰,白鳳體內那破軍的殺伐力量徹底揭開封印,衝出禁錮,溶於體內,怕是再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遏制公子白鳳了。
早上送來的消息,無非是刺殺失敗,槐陽君抵達漠漣。
前些日子,洵夏派出使者,意圖與漠漣交好,只是可惜,漠漣老國主斷然一口回絕了使者。話雖說是不願參與中原大爭,只圖一方淨土,實則如何,雲堇心中也是有數的,終不過是一場垂死掙扎。
如漠漣這般如狼似虎的國家,中原之爭如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他置身事外的。一來,其兵力素來兇猛,槃良將和弗滄與洵夏對峙,無論何方與漠漣結盟,皆是勝券在握。二來,如若真的讓漠漣置身事外,皆是槃良與弗滄和洵夏於中原大戰,爭得你死我活,無論何方勝出,最後都是竹籃打水。
斷斷不可能讓漠漣坐收漁翁之利!
如今,槐陽君親自去到了漠漣,漠漣不但不可能置身事外,站到槃良一側那是必然。
靜坐一處的蒼堇臣,緩緩放下書卷,眉頭蹙得緊了些。
“阿韻,什麼東西燒著了?”
男子陡然一擡眼便是撞上女子望著他走神的模樣,她嘴角淺淺含笑,眼神有些許的飄渺恍惚。那一瞬,男子險些沉溺在那如水的溫柔之中,只是一低眉便是看到女子裙襬下次好似竄起了一絲絲的明黃火焰,驟然變了臉色!
“阿韻,裙襬下著火了!”
男子猛地站起,一把推開了擋在身前的書桌,三有兩步便匆匆來到了女子面前。
秋韻因著蒼堇臣的提醒,驀地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垂目一看,果真是裙襬燒起來了。此刻神思回覆過來,立即聞到了濃郁的焦味。
因著男子情緒的渲染,女子猛地從自己的位子上跳起來,彎腰連連拍打著裙襬上的明黃火焰。
然而,許是因著反應有些過度,動作幅度大了些,裙襬的另一端便是拖進了炭火旺盛的火盆。只是頃瞬,原本便被烘烤得極致乾燥的錦緞陡然“轟”一下竄起火苗,火苗竄得老高,險些燒著了垂下來的青絲。
蒼堇臣目色一沉再沉,矮下身去,一伸手扯過裙襬,“嘶——”一下,狠狠地將這上好的錦緞沿著要下撕了下來。
隨即,他抓來桌上的一壺茶壺,猛地潑在了裙襬的另一端。
繼而,他抓起被扯下來的燃著的裙襬,一把丟進了火盆。
如此動作,一氣呵成。
秋韻的臉色慘白。
“有沒有燒傷?”蒼堇臣再度矮下身去,伸手欲撩起秋韻的整個裙襬,看一看究竟有沒有燒到皮肉。
然而,秋韻下意識地躲了躲,道:“沒有,沒有燒到。”
堇臣的目色微微一滯,既然嘴角挽起淺淺的笑意,一把抱了秋韻便往內殿去。
秋韻不意這個男子竟會如此執著,一聲低呼,只能隨了這個男子。
蒼堇臣將她安放到牀榻之上,撩起她的裙襬,抓過她的腳,仔細查看著傷勢。
秋韻靜靜地望著這個男子認真的神色,他的眼裡沒有絲毫的褻瀆之意,這個男子總是這般謹慎。
“那樣危險的東西,你總是離得這樣近,這不,出問題了吧?”男子神色緩和下來,一點點地按著方纔被燒到的地方,他的語氣染上些許的揶揄,仿似他們真是做了好幾年的夫妻,兩人之間親暱得分不出彼此。
“你看都燙紅了。”蒼堇臣蹙了蹙眉,剛剛緩和的目色,再次沉了下去。
秋韻低了低眉,不知道是方纔離得火盆確實太近,被火烤著了,還是此刻被這個男子拎著腳仔細查探傷勢,有些羞澀,蒼白的臉色染上些許的紅暈。
蒼堇臣擡眼望了一眼秋韻,便見她那一副嬌羞窘迫的模樣,心神再次一顫,趕緊別過了眼光,繼續不動聲色地查探這燙傷。
秋韻意識到蒼堇臣的窘迫,自己便是更覺尷尬,別過目光,把頭埋得更深些。
“許是方纔炭火炸起來的時候,有火星掉到了上面。”秋韻淺淺開口,算是對方纔火災的解釋了。
很顯然,方纔那個男子是被燒焦的味道而薰回神的,一擡眼便是撞見了從自己裙襬處竄起來的火苗。那一瞬,她於回神之際將他那驚慌的神色盡收眼底,只見他猛地站起,一把推開了擱在面前的書桌,大步而來。身後,書卷撒了一地,桌子橫屍當場。
這個男子待她的心,她從來都是明白的。
秋韻斂下眼簾,滿是愧疚,而她雖然嫁給他,卻依舊本能在躲避著他的接近。方纔,他要查看傷勢,她便是本能想要推阻。這樣的排斥似是與生俱來,又似只是一種習慣。
不知道這個男子有沒有習慣。
男子蹙了蹙眉,沉聲道:“紅了一大片,得上些藥。”男子說得是陳述,他再通知秋韻他要給她上些藥。
秋韻本來想說沒事,她沒有那樣矜貴,卻不料剛想開口的時候,這個男子便是徑自起身離去了,速度有些快。是以,她只能望著自己露在外面的小腿,癡癡地笑。這個男子,有時候專斷得有些可愛。
她俯下身去,自己默摸了摸被燙到地方,確實是紅了一大片,方纔也沒有察覺便是就燒起來了,一點感覺都沒有,此刻倒是隱隱地疼起來。
很快,蒼堇臣便是拿來了藥,跪在地上一心一意地給她擦藥。
秋韻任由他掰弄著,他目色認真,一絲不茍。
“以後可要記著了。”蒼堇臣輕輕揉著燙紅的地方,開口盡是溫柔,沒有一絲絲嗔怪的語氣。
秋韻淺淺地笑,這個不多話的男子有時候有些嘮叨,譬如這個時候,當然,這種嘮叨也僅此待她一人。
秋韻張了張嘴,本想狡辯一二:你看,沾到火星的地方並沒有被燙傷,燙傷的地方是後來我反應太大把另一端的裙襬拖到火盆中才被燒傷的!
只是,她終究沒有開口說話。
成親一年多來,這個男子待她愈發地溫柔,事事如著她的心意。這樣的夫君,委實難求。
只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愛的永遠都是那個乾淨得猶如湮香山落雪的男子。那個男子的影子刻在她的生命裡,早已揮之不去。是以,她終究只能辜負著這個男子待她的情意。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奢求得太多了,生在福中不知惜福。她應該好好待眼前這個男子,她的丈夫的,可是,即便是沒有懷若,她與他之間也不是單純的男歡女愛呢。
他們之間以前隔著雲清和縱兮,如今隔著槃良和洵夏!
終究是註定的吧,無論是她愛的,還是愛她的,自她離開弗滄,她便再沒有了選擇的餘地。她手上染上了太多的鮮血,揹負著太多的罪孽,是以人世間的幸福,她根本沒有了得到的資格了。
只是,路還要繼續走下去……
“堇臣……”秋韻望著眼前的男子,溫柔地喚著他的名字:“我們生個孩子吧。”
那一瞬,這個剛毅的男子陡然一顫,手上的動作也隨之滯了滯。
秋韻自上而下的望著蒼堇臣,蒼堇臣微斂著眼簾,長睫掩去了他目中的神色,因此她看不清那一瞬那個男子到底眼裡流露出了怎麼樣的情緒。
也只是須臾,男子恢復了手上的動作,嘴角挽起淺淺的笑容,一如慣常的寵溺,卻由始至終未置一詞。
“堇臣……”秋韻握上男子忙碌的雙手,再一次嘗試著喚他的名字,溫柔的,小心翼翼的,甚至語氣裡面染上了一些乞求的意味。
男子被握住雙手,無法繼續手中的動作。
如此僵持著,他卻依舊沒有擡眼看她的眸色,只是如此僵持著。
男子嘴角的笑意卻在僵持之中緩緩斂下去,最後消失旦盡。蒼堇臣的臉埋在陰影裡,秋韻依舊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自上而下看過去,她還是能夠看到他嘴角隱隱散發出來的肅然之色。
他肯定是沒料到這個女子今日會一再觸及這個從來都不能觸碰的話題,成親一年多來,他待她如妻,卻也始終把持著最後一道底線。不能圓房,不僅僅因爲這個女子心裡沒有他,更是因爲他很清楚這個女子留在他身側絕不是因爲覺得虧欠他,也不是因爲沒有了懷若,而是因爲她的主子——雲縱兮!
“堇臣……”
秋韻知道,此刻這個男子身上已然攏上了陰霾,如此下去,兩人要麼從此天南地北,要麼他會遂了她的心願。只是,無論是前者,抑或是後者,這兩個選擇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是以,她咬一咬牙,還是再次上了一步。到了這個時候,她是該逼他一逼了。如此拖下去,她怕她得不到她想要的。
久久地等待,她終究沒有等到這個男子迴應,這個男子始終沉默著,似在思考著該如何回答她。
“呵呵,”秋韻忽地送了蒼堇臣的手,癡癡地笑起來:“想來也是,我這樣的女子,怎麼配懷有自己的孩子。我的心腸這般狠毒,我是這樣自私,我就該一個人孤老終生的,我怎麼配有孩子……”
蒼堇臣仰起頭來,撞上秋韻沒落蒼涼的神色,眼眸被狠狠地刺痛。她的淚一滴滴地從眼眶裡面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撞疼他的心。
“阿韻……”堇臣終於忍不住,張了張嘴,柔聲喚著這個他一生願意爲她付出的女子的名字。淺淺的聲音,極盡了溫柔。
男子沉吟片刻,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很清楚這個女子此刻要求的是什麼。她說她想要個他的孩子,可是她的心裡從來沒有他,或者她的心裡是有他的,只是她愛的終究不是他。
她不愛他,他又如何捨得去傷害她?
可是,她卻是這般執著。這個孩子,也不是不能有,只是一旦有了,從此再也沒有了回頭之路。
“我知道,我從來都知道自己的分量。”秋韻覺得應該放縱自己哭一次了,總是這般隱忍著,終究會把自己逼上絕路的。事情還沒有安妥,她怎麼可以倒下?
“我的出生不好,我怎麼可以奢望能夠嫁入你們這樣的望族貴族?懷若如此,你也是如此,我終究是高攀不起的。我曾經以爲,只要自己足夠強大,我便可以保護我想要的保護的人。可是,到頭來,我一身罪孽,卻依舊不夠資格站到他的身側,我依舊配不上他。不僅配不上他,甚至越走越遠……”
“後來,我以爲你是極好的,你待我這般好,一定不會覺得我配不上你。可是到頭來,你還是不肯要我。我這樣一身鮮血的女子,本就不配你們的愛啊……”
“阿韻……”
這一次,這個男子徹底地慌了神。他不知道這個溫婉的女子,心裡還有如此卑微的想法。這個女子生得這樣好,她是這般溫柔這般得體。她的出生或許卑微,可是雲縱兮給了她一個女子該有的所有身份地位,她終究不再是卑微的。
她素來將她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從來不流露她心底的恐懼。可是現下,她卻因著他落淚至此。
“阿韻……”他伸手去給她拭淚,可是這個女子仿似決定要流盡她一生的淚,無論他如何努力,那淚水總似斷了線一般。
心好似被狠狠地剜了一刀,疼得難以呼吸,她的淚落在他的手背上,灼傷了他的心。
“阿韻,你先別哭,我們談談,我們談談可以麼?”
蒼堇臣起身抱了抱秋韻,他還從來沒有安慰過別人,他一直以爲女子都該是如她這般溫婉懂事的。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一個素來溫婉懂事的女子,一旦哭起來,竟會是這般令人措手不及。
這個女子,還從來沒有這般模樣過,她總是沉默著低斂著眉目,不多話,不展露自己的情緒。這副模樣,他是第一次見,怕是外人也從來沒有見過。
“談……談什麼?”秋韻哽咽著,難得放縱一次,已然進去狀態,委實沒有想動這個男子會一本正經說要與她談談!
一時之間,她有些好笑,卻又拉不下面子,只能怔怔地望著他。
這個男子委實不太解風情,真是個木訥的男子!
蒼堇臣一怔,他問她要談什麼,其實他真的不知道要談什麼。他只是見不得她落淚,他只是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是以才鬼使神差般地說了這麼一句不太靠譜的話來。
想了想,蒼堇臣見秋韻瞠大了眼睛望著他,一副期待的模樣,眉頭糾結得更深了。
“阿韻……”
蒼堇臣徑自拿著袖子給秋韻擦臉,此刻愈發地像個沙場將軍的模樣了。他這個男子本應該待在沙場,卻因著她,而被關在了家中。日子久了,她幾乎真的快要以爲他只是待在家中的公子少爺,那一副沙場磨練出來的剛毅,早已模糊起來。
蒼堇臣沉了沉目色,委實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有件事情,壓在心頭很久了,他知道她心裡肯定也不好受,是以今天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若是因爲虛懷若,你心裡不高興了,你可以衝我發火的。”憋了半天,這個木訥的男子憋出一句不識時務的話來。
秋韻怔了怔,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這個男子在說什
麼。
然而,卻也只是須臾,她便是反應過來。這件事情,她已經很努力讓自己不要去多想,她告訴自己這路是她自己選的,她都已經嫁做人婦,那麼,他另娶其他女子自然也是應該。他們之間早已沒有的迴旋的餘地,各自婚嫁,這是不能抗拒的命運啊,他們又還要如何執著?
這纔是正確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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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一直想著,他是該娶個妻子了,不該爲了她蹉跎了歲月。
可是,當切切實實地聽到他娶了那個極好的女子,心裡還是很難過。這樣的心疼,比自己嫁給他人還要更甚!
那個叫柏玉的女子,當真是極好的。她出生在那樣尊貴的望族,柏姓,可是西雲十大姓氏之一呢!她與她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她秋韻是來自地獄的修羅,每每出門,總會有人因著她的出現而死去。而柏玉卻不同,他們柏家以醫術名傳天下,她是救死扶傷的大夫。
果真是不能相比。
懷若娶她,再合適不過了。他是槃良的君師,柏家在槃良的地位又是舉足輕重的,如此,他在槃良的地位也不可能再有人可以輕易撼動了。
真是慶幸,他沒有娶她,若是娶了她,她除了會出去殺人,她還能給他帶來什麼呢?
什麼都不能!
本來她假裝自己不在乎,本來她真的以爲自己已經死心不在乎,可是這個木訥的男子,竟然在這個傷心的時候再次提到此事,他是見不得她過得好麼?
秋韻怔怔地望著他,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他以爲她是因爲懷若的事情,心裡憋得慌,是以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竟是這樣想的……
只是,無論他想成了何種原因,都是不重要的吧,畢竟她也不是真的因爲愛他,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既然不是因爲真的愛他,那麼至於是何種原因,那還重要麼?
終究是負了他的一番盛情。
“堇臣,”秋韻張了張嘴,聲音有些許的沙啞:“我終究不是你。”
我終究不是你,是以,沒有你這般執著。我從來都知道我自己該做什麼,我也很清楚什麼纔是對我最重要的,是以,我知道我該放手,我會學著去死心。你說我心裡沒有你,這是不對的,我心裡有你,你是我不能辜負的人,我也知道我該如何對你。
只是,這一切,在天下大義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
我向你發誓,只要你答應我這一件事情,我此後再不會勉強你,我此後再不會爲著別人,我此後只爲你生爲你死。
“堇臣,我只是想要一個孩子,不是因爲懷若。”秋韻捧起他的臉,認真地與他對視。
堇臣挑了挑眉,不是因爲懷若,那便是因爲雲縱兮了。他淺淺地笑著,嘴角的笑意愈發地苦澀。這個女子,終究不是爲了他。
“阿韻,”蒼堇臣望著秋韻,低低地喚著這個他反覆喚過無數次的名字:“有些事,或許沒有你,我也會做出選擇。我知道有些東西比兒女私情重要,那些天下大義仁德忠信,在你看來是重要的,於我看來依舊是重要的。我可以爲了你讓出洵夏三座城池,但是,你要明白,我終究還是洵夏人,我不可能再允許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是以,如果你不愛我,還是不要向我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不想你後悔。”
秋韻的心漸漸沉下去,她不知道這個男子會說出這般分明的話來,他說他知道他自己要做什麼。是以,他讓她不要爲難自己。
可是,若不是爲了他,她又怎麼會留在他的身側?
“好。”秋韻張了張口,艱難道出一字,他既然將話說得這般分明,她又怎麼可以勉強他。
手從他臉上收回來,她斂下眼簾,終究不再說什麼。
蒼堇臣靜靜地望著她,她眼底的失落,他看得分明。只是,這個事情終究要容他三思。他知道這個女子心裡在想什麼,可是他不願意這個女子因爲其他而委身於他。他要的是這個女子的心,他事事皆可以順著這個女子,唯獨在此事上他不能做出讓步。
“阿韻,”蒼堇臣喃喃開口:“如果你是因爲這個才下嫁於我,如今我也算是給過答案了,若是你要走,我也絕對不會勉強你的。”
男子的目色裡面一片哀涼,他終於還是決定將這一句話說出口,他還是想賭一賭。一如她,此刻不正是在賭著他待她的感情麼?
秋韻淺淺地笑,默了默,道:“既然嫁給了你,無論怎麼,我都會在你身邊。除非,是你不要我了。”她有負於他,她曾經暗自說過要陪著他,便是他不答應,她也會陪著他。
握在身側的手緩緩鬆開來,她默了須臾,而他仿似等待了幾個春秋。終於,他還是賭贏了,這個女子心裡終究不是完全沒有他的。只要她願意留在他的身側,那麼他相信,遲早有一天他會走進她的心裡。
局勢已然發展到了這一步,她與虛懷若之間終究是不可能的了。是以,他需要的不過是她給他的機會,以後的事情便是要交給時間了。
“那你早些睡下吧。”蒼堇臣扯出一點點釋然的笑意,現在這樣他已經很滿足了。
秋韻衝他淺淺地笑,不是他愛得不夠深,只是他終究也是知道自己需要怎麼做。她不怨他,反而因著他給出如此明確的答案,她有些許的釋然,以後在不需要懷著愧疚來面對這個男子,以後好好待他,再不要從這個男子身上得到什麼。
而那些,她想要得到的,就憑著她自己的實力去拿到好了,不必再爲難他了。
蒼堇臣給秋韻掖了掖被子,然後轉身出屋。
只是,走出數步,再次駐了足。
“阿韻……”
他並沒有轉身,依舊背對著她,兩手握在身側,他挺直了脊背,靜靜地站在那裡。因著他熄滅了內殿的燭火,隔著遠遠的距離,她望得有些模糊。只是,有那一瞬,她望著那個背影,忽地覺得這個男子仿似在無形之中扛起了什麼,揹負著旁人不能揹負起來的東西,因爲過重,是以他特意挺直了脊背。
她於黑暗之中靜靜地望著那個模糊的背影,沒有出聲,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雲清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視他如刎頸之交,他也是我這一生唯一敬重的人。”
蒼堇臣默了默,提到了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
三年了,自從雲清死後,這個名字便成了縱兮的忌諱,自從槐陽城一戰後,這個名字便是成了洵夏的忌諱,從此埋沒在滾滾紅塵之中,再也沒有人明著提及過。
原以爲,天下人皆已將這個名字淡忘,卻不曾想這個如今扛起蒼家的男子,竟是將這個名字深深地刻在了心裡!
他說:雲清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視他如刎頸之交,他也是我這一生唯一敬重的人!
這需要這個男子花費多大的勇氣!
原來這個男子是這般地重情重義,終究是她小看了這個男子呢!
“我知道了。”
秋韻沙啞著聲音,她本想說,這般的情意,你如此的心思,我終於是明白了。她本也想告訴他,即使他不答應,他們既然已經是夫妻了,也不該如此耗下去。只是,最後她終究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真是因爲她瞭解了他心裡所想的,是以纔沒有將原本的話說出口。有些話,不能再說,說得再多,終究比不上做的好。
只要從此真心待他,便不會辜負了他這一番情意。
無論他這一番情意,是因爲雲清,還是因爲她。
有那麼一瞬,她覺得自己真的很自私,便是這個男子,她也是沒有資格陪在他身側的了。
可是,只要這個男子不嫌棄她,她終究不會再離開這個男子了。
以後的生生死死,都與這個男子在一起,榮辱與共,不分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