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已過,城門早就關(guān)了,想出去哪兒有這樣容易。這自然也是成釋天毫不在意的理由,可惜對于時雨她們四個人來說,這城門完全如同虛設(shè)。
“好了,時雨,可以過了。”秋綿放下臉上遮臉的布巾,指著身后睡倒一片的士兵,說:“他們睡兩個時辰就會醒了,并無大礙。”
“城墻上的人要醒著,必須有人看到咱們出城,懂么?”時雨回頭看看烏沁,說:“讓暖色自己騎馬,你過來帶著我走。秋綿,你從旁邊繞出去,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你。”
“是。”
“是。”
“是,小姐。”
對于秋綿和烏沁來說,這也就一剎那的事兒,但暖色卻緊張的手心冒汗。她是將軍家的婢女,雖然會騎馬,卻也沒有辦法馳騁,這會兒還要沖出城門去,怎么可能不緊張。她身體往前傾著,雙腿夾緊馬腹,看著烏沁沖出城門,緊跟著也疾馳了出去,一路快馬加鞭,到烏沁減速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就這樣騎了一路,到了山林之間。
“這個山澗不好過,卻是最快的路。”烏沁的馬鞭指著前面的小道,對暖色說:“你行么?不行我騎。”
“你護著小姐,我,我自己想辦法。”暖色這個位置,只能看到烏沁張揚的側(cè)臉和高挺的鼻梁,時雨只是縮在她懷里的一個模糊人影罷了。這樣看過去,時雨不僅好生小巧,更是顯得柔柔弱弱,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騎術(shù)和烏沁不相上下,你還是讓烏沁護著你吧,咱們是要趕路的。”時雨仍舊縮在馬背上,但她的身影卻在烏沁下馬后,立刻變得高大挺拔起來。
夜風(fēng)中她的衣裙隨風(fēng)飄揚,長發(fā)也在身后隨風(fēng)擺動,臉上的神色堅毅,后背挺得很直,即使是側(cè)臉,卻也看得出她柔和的五官變得隱忍起來。整個人在柔美之間透出一點英氣,但這一身襖裙又讓她的那份英氣里透出女子的嬌美。
這樣的時雨,反倒比平時示弱時越發(fā)讓人移不開眼。
暖色沒移眼,時雨卻已經(jīng)下了馬背。
“誰?”時雨翻身下馬立在地上,手里捏著一個寸長的飛鏢,弓形的飛鏢兩頭磨的很鋒利,隨便哪一頭刺入身體,都一定是血流如注。
除了風(fēng)聲,四周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暖色驚愕的坐在馬背上,風(fēng)吹著她的頭發(fā),遮住了她的眼睛,等她把臉上的頭發(fā)撩開時,時雨的馬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會兒她已經(jīng)嚇的呆住,任由烏沁把她從馬背上拽下來,都沒有一點反應(yīng)。
“原本我只想教訓(xùn)教訓(xùn)你們,可你們竟然殺了我的馬,挺好,挺好。”時雨蹲下去按住馬的眼睛,那馬的眼中滾落一滴淚水,湮沒在它的毛皮之中。
時雨單手攥拳,另一只手快速的把地上的石子都撿起來,一邊起身一邊把石子往旁邊的草叢樹叢里面打。幾聲悶哼,從樹上掉下幾個人,又從旁邊的草叢里滾出幾個人。
每個人都是一身黑衣,倒也是奇怪,為何這些追殺人的總是一身黑衣遮著臉。真有信心殺人,全然不必遮臉,若是打不過對方,尸體也會被看的清清楚楚,倒是擋什么,掩耳盜鈴罷了。
也就只是打下來幾個人罷了,接著就是劍光亂閃,幾個人從旁邊躥出,卻沒有往時雨這里湊。大概這些人都不曉得時雨會武功,都往暖色和烏沁哪兒去,對時雨反倒是疏忽了。
也就是這一疏忽,要了好幾個人的命。
等這些人再回過神的時候,時雨的腳下已經(jīng)有了好幾具尸體。但她并沒有放松,畢竟她不清楚究竟來了多少人,又是誰的人。
“時雨,沒幾個人了。”藏了許久的秋綿從旁邊過來,劍身上的血滴了一地,她一路小心翼翼的踩著尸體,不留下自己的足跡,到時雨面前站好,用劍身指著周圍的樹叢,說:“那兒一個,那兒一個,還有那兒三四個,再沒有了。”
“好厲害!”烏沁沖過來,笑嘻嘻的抱住秋綿,說:“你殺人好快啊。我還要護著暖色,半晌也就沒處理掉幾個呢。”
秋綿根本就不理她,只是戒備的看著草叢,朗聲說:“報上名號的不殺,誰派你們來的,目的是什么,說清楚我就留你們的命。”
都是死士,哪兒有人會自己報上姓名的,這話說完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那些藏起來的人竟然一涌而上,撲向了這幾個人。
時雨一個閃身,卻躲到了烏沁和秋綿的身后,把暖色拉好擋了起來。于她們?nèi)齻€來說,這種場面雖不是司空見慣,卻也不甚緊張,倒是暖色,早已經(jīng)嚇得手腳發(fā)涼,她還需要暖色幫忙,這會兒怎么能讓她亂了手腳。
劍身撞在一起,發(fā)出一陣陣脆響,時雨看著瑟瑟發(fā)抖是暖色,無奈的嘆了口氣,捂住了她的耳朵。
暖色跟了自己這么久,卻極少見到這樣的場面,關(guān)于這個時雨是很后悔的,當(dāng)初沒想到會把暖色帶來,什么都沒有教過。早知如此,就該讓她在巾幗社里多歷練歷練才好,也不會有此時此刻的惶恐。
“殺完了!好累啊,秋綿,你為什么不用迷藥,那多容易啊。”烏沁又開始嘰嘰喳喳個不停,看著秋綿舉著劍在尸堆里刺來刺去,癟癟嘴,把時雨拉過來問:“都死了,她這樣不好吧。你勸勸她啊,多費事。”
“她謹(jǐn)慎,怕有人詐死。”時雨大概的解釋了一下,看看旁邊臉色煞白的暖色,嘆了口氣,喊道:“秋綿,看看有什么標(biāo)記,能辨識是誰的人馬。”
聽到這話的秋綿,突然轉(zhuǎn)過身,掃了一圈地上的尸體,抬劍砍下一個人頭,拿到時雨的面前舉起來,問:“時雨,這個人你可認識?他方才和我交手,用的是大冶的劍法。你看看,可是李隆盛的暗衛(wèi)。”
時雨把頭顱上的頭發(fā)撥開,看了一會兒才說:“不是,李隆盛身邊的每個人我都認識,這人不是。除了他還有誰用的是大冶的劍法?”
秋綿把頭顱隨手扔開,搖了搖頭說:“沒了,再來幾個是端漠的人,但我也不認識,相比也不是成目天的暗衛(wèi)。時雨,不是李隆盛,不是成目天,會是誰?”
“我不清楚。”時雨搖搖頭,秋綿是端漠人,烏沁是西越人,她倆都是宮里的暗衛(wèi),自己費盡心思找來她們,為的不是保護自己,更多的是認人。如果她們都不認識,怕是這會兒自己又被什么奇怪的人盯上了才是。時雨想了一會兒,指著開始就被殺掉的幾個人,說:“這是來探深淺的,他們是哪兒的人?”
“一般的士兵罷了,不足為奇。”秋綿掃了一眼,毫不介意的說。
“士兵?”時雨的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卻捕捉不到。一般人不會找士兵出來暗殺,畢竟士兵都有家人,死一個就會牽扯一家人。派出來暗殺的,多數(shù)是無父無母的暗衛(wèi)。這幾個士兵怕才是關(guān)鍵,只是她一時間想不出是誰。
“我可不認識,西越的士兵不是這樣的。”烏沁橫在她們中間打岔,指著暖色說:“她吐了。”
時雨并沒有回頭,這樣安靜的地方,暖色吐的聲音怎么可能聽不到。的確,一般人在如此血氣沖天的地方是忍不了的。若不是她前世在沙漠中待了那樣久,若不是她為討好李隆盛在軍營中那樣久,怕也只是個見血就暈的弱女子罷了。
“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會引來狼群,快走,往回走。”時雨拉著暖色翻身上馬,掃一眼旁邊的兩個人,說:“你們跟上,暖色要回去報信。”
本來這兩個人也是暗衛(wèi),輕功也好,跟著時雨往回走了很久,一直到近山腳的地方才停下。
“別留下你們的痕跡!”時雨回頭沖她倆低吼,看著她們穩(wěn)穩(wěn)的站在旁邊的樹上,才說:“暖色,你聽著,現(xiàn)在你回去傳話,就說咱們咱半山遇襲擊,你沒有保護好我,看著我和暗衛(wèi)一起掉進了山谷,懂么?”
“可我,我……”暖色低頭看看自己,她和她們幾個不同,渾身上下也就濺上了一點兒血跡而已,她回去傳話誰會信?
時雨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干脆的抽出劍割了她的裙擺捏在手里,接著說:“你騎馬回去,一進驛站就開始喊,務(wù)必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更重要的是,”時雨頓了頓,神色嚴(yán)肅的說:“你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在和成釋天吵架之后負氣出走要回大冶,在路上遇襲的,懂么?”
“懂。”暖色重重的點頭,為什么這么做她不懂,但是她知道怎么才能鬧大,讓整個驛站的人都知道,成釋天負了小姐,尤其是他試探小姐的部分。
“不能說他帶我出去見人,就只說他不信任我,氣走了我,懂么?暖色,成敗都在你了,不要壞了我的事。”時雨捏住暖色的肩膀,把手里的裙擺丟在地上,翻身下馬站在裙擺上,盡量不留下自己的痕跡,說:“烏沁會在暗中保護你,我這兒要留下秋綿,但你回去記得說跟我墜崖的是烏沁,成釋天和李素素都見過烏沁。”
“好!”暖色拉緊韁繩,往樹上看了看,雖然她什么都沒有看到,但她清楚自己這一路都有人保護,是極安全的。她低頭沖時雨重重點點頭,加緊馬腹絕塵而去。她曉得自己越早回去,小姐就越早獲救,她絕不會的耽誤。
時雨看著她和烏沁離開,捏著地上的衣擺用力一抽,衣擺攥在手里的同時,她也已經(jīng)站在了樹梢上。她對旁邊樹上的秋綿點點頭,一棵樹一棵樹的往前,往山谷里去。
她出來就要讓成釋天得一個教訓(xùn),豈能這么輕易的回去。不治了他這個毛病,難免還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