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婷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里既傷心又難過,還有一份說不出來的痛苦。
剛才風云寨的寨主就站在她和神仙哥哥的不遠處,幾聲輕微地咳嗽,一句輕柔的話語。卻如利刃一般,懸在頭頂之上。看到神仙□□漸憔悴的面容,想到神仙哥哥隨時都會因忤逆寨主之意而被處死,她只得忍痛勸說神仙哥哥與寨主成婚,但內心里藏著的那個小小的她卻是千萬般不情愿,甚至是咬牙錘地,哭天搶地的。
她翻了身,朦朦朧朧間,自己化身為紅衣女俠,紅衣似火,在風中飄飛,大刀所向披靡,沖進神仙哥哥與寨主的婚禮上。在人群連連驚呼聲中,一刀揮去,將那些正按住神仙哥哥的頭強行行禮的寨眾逼得盡數逃竄,用刀向上輕輕一挑,神仙哥哥的胸佩大紅花隨之飛揚,她上前一把拉住神仙哥哥的手,兩人縱情奔跑起來。
手牽著手,肩并著肩,享受著那迎風撲面的快意,衣袂發帶如翩躚紅蝶,曼妙飛舞,然后側臉凝望著彼此深情的眼。
她越想越興奮,伸出雙臂就要去抱神仙哥哥的腰,卻抱了個空,才猛然清醒過來,她無精打采地耷拉下腦袋,擦了擦嘴角邊不斷延伸的小水流,有些苦惱地想,自己的武功莫說拉著神仙哥哥一起殺出重圍,就算自己一把大刀超常揮舞開來,風聲霍霍,又能抵擋住幾個回合。更何況一拳難敵四手,好漢還架不住人多呢?神仙哥哥還不知道功力剩下多少呢?
于是,只能徹底否決這個想法,反反覆覆想了一百多種救助方法,其中就只有一條尚還勉強可行些,就是干脆在婚禮上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人都灌醉了,她帶著神仙哥哥趁機一起逃出來。
可是有沒有這種機會呢?等所有人都東倒西歪了,是不是神仙哥哥已入了洞房,與寨主已行了夫婦之禮呢?
她苦思冥想之際,又哀嘆起自己逃婚時,多么簡單容易。那會兒也多虧笨豬頭小表妹。如今在風云寨寨主的婚禮上,還能不能找到一個和笨豬頭小表妹一樣的笨豬頭小表哥呢?
她愁眉苦臉,抓耳撓腮,一時又想到漂亮弟弟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時領兵前來救緩,如果能趕得及那是再好不過,可轉念一想,當時自己還信心滿滿地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神仙哥哥,如今不但照顧不了神仙哥哥,還逼神仙哥哥答應娶風云寨的寨主,如何向漂亮弟弟交待?
神仙哥哥,我該怎么樣才能救你出來呢?為什么我的腦袋就像裝了木頭一樣呢?
如果漂亮弟弟在肯定能想出來解決辦法的。為什么我就想不出來呢?許夢婷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討厭自己這個并不聰明的頭腦。她常常聽師父說,聰明是上天賦予的,不聰明也無所謂,只要肯用心。可是她很用心很用心地去想怎么救神仙哥哥了,可還是想不出來啊。
這想來想去,顛過來倒過去,似睡非睡之際,天就大亮了,明明疲倦之極,她也沒閑心躺了,神仙哥哥處在水深火熱之際,她哪有心思蒙頭大睡。
揉了揉有些干澀的眼睛,許夢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伸手拉開了門。
許夢婷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不然怎么一大早就有一隊人畢恭畢敬地立在門外。每個人手里都端著相應的洗漱用品,而且還是青一色的男人。這些男人身形顯得單薄,穿著統一的青衣,卻又不同于昨日那些寨眾所穿的藍色粗布麻衫,胸口處也沒有白底藍字的風云二字,但衣服質地卻顯得輕柔精細許多。
許夢婷大張著嘴像要生吞雞蛋一般,愣在門邊,走也不是,退也不是,這些洗漱用品是為她準備的嗎?
有心想問問,但萬一說錯了,惹人恥笑。會不會因此丟神仙哥哥的臉?
可是如果不是為她準備的,為何一大早這么一群男人端著又是水盆又是香胰毛巾地站在外面。
就在她猶疑不決之際,后面的一個穿青衣的年輕男子走上前,那男子瘦削的下巴,眉清目朗,雖然不是十分俊美,但看起來卻格外令人舒服。
他負手邁步走上前來,向許夢婷微微欠身,聲音悅耳,語氣恭敬道:“許姑娘,大當家下了令,說等你起來讓我們好好地服侍你。”
許夢婷終于將要生吞鴨蛋的嘴合攏,有些受寵若驚,何嘗受過這種待遇。她急忙雙手直搖,口里不住推辭,語句都有些結巴:“你,你們就放進屋里就行了!我,我一個人來,我一個人。”
那青衣男子微微一怔,黑玉般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愕然,隨即便回復常態,淡淡一笑,攤開白玉似的手掌,有些戲謔的口吻道:“姑娘不要讓我們這些人難做啊?伺候不好姑娘,大當家怪罪下來,我們都是要受罰的。”
許夢婷讓他這么一說,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在戲文里聽過的,主子讓辦的事,奴才沒辦好,就要受罰。轉念又想,神仙哥哥是不是也是如此被服侍著呢?這么一想,她決定感同身受一下神仙哥哥的生活。
等被人簇擁著洗完臉,許夢婷才有力氣哀嘆自己還真不是享福的命。本打算伸手去拿胰子,手還沒夠上去。就有一雙手先行伸過來,在她臉上輕輕地揉搓。觸碰她的那雙手肌膚柔軟細膩,不是因為許夢婷早就知道進來的是一堆男人的話,一定會嚴重懷疑是小女人柔滑的雙手。
好容易揉搓完了,她剛要把頭往水里探,莫名的又伸出一只手來,拿水很輕柔地拍打到她的臉上。
許夢婷的手根本完全喪失用武之地,需要拿什么時,總有一只手適時伸過來。許夢婷郁悶到最后,只能雙手垂在兩側,任人擺布,心里著實哀嘆了半天,原來神仙哥哥的這種被服侍的生活并不見得有多好受。
好容易洗干凈了,許夢婷剛剛松口氣,以為完事大吉。
就見有人畢恭畢敬地呈上托盤。許夢婷低頭定睛一看,原來是件新衣服。許夢婷探出手,小心翼翼地摸摸絲滑的衣料,又捧起看了看衣服上刺繡著的精致花紋,不由地眉開眼笑。
她也是女人,她也喜歡穿漂亮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飾。所以當她看到這衣服的衣料手工都堪稱上乘時,也忍不住兩眼冒出喜悅的光芒。不知道自己穿上會是什么樣子呢?
她迫切地拿起,就舍不得放下了,向左邊的人示意,又向右邊的人看了看,眨眨眼,再眨了眨眼,卻見眾人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個個像木樁子一樣,站著紋絲不動。
你們難道不知道我要換衣服嗎?你們怎么就這么沒眼色呢?
許夢婷郁悶地等了半天,終于放棄等待眾人的覺悟,撓了撓頭,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說道:“本姑娘要換衣服,你們可以不可以出去一下。”
眾人愕然,互看了一眼,齊齊將腦袋轉向那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悠悠一笑,慢聲道:“姑娘不必把我們當男人便是了!”
許夢婷瞪圓了小眼睛,訝異道:“不當男人當什么?”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將那青衣男子看了半天。
青衣男子只立在那里,面含微笑,不動聲色,任她細細打量。
片刻,許夢婷面帶怒意道:“你莫要騙我!你不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不成?雖然相貌白凈些,但男女我還是能分辨出的。”
青衣男子有些愕然,眾人也面面相覷,神情古怪。
那青衣男子勾起唇,淺淺一笑,眉宇間卻閃過一絲黯然:“姑娘誤會了,風云寨里的男侍身份卑微,是不能稱之為男人的,只有被娶進門的正夫才有這種資格。”
許夢婷愣了半晌,將手中的衣服一扔,小眼睛恨鐵不成鋼地瞪住他們,大聲斥責道:“這是哪門子條款?雖說身為女子,我極力不贊成男子高高在上,欺負弱小女子,但顛倒過來的說法,也很奇怪。你們就心甘情愿嗎?”
墨玉般的眸中有復雜莫明的光芒閃爍,青衣男子唇角不露痕跡地一抖,卻依然含笑道:“姑娘這是第一個替我們這樣的男侍說話,不過,”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笑道:“只怕姑娘只是隨口說說,過些日子就會默許了。”
許夢婷皺起眉,搖了搖頭,負起手,煞有介事地踱了兩步,才學著師父的樣子,垂頭嘆息兩聲,頗為不贊同地說道:“問題不是我怎么看待你們,而是你們怎么看待自己。”
此言一出,眾人面上皆是一驚,既而露出沉思的樣子。
那青衣男子的眼眸收縮,陡然收斂起唇邊的笑容,滿臉肅然,正色道:“姑娘所言極是。我們到外守著便是。”
他向一旁的眾人揮了揮手,一行人余貫而出,只是很多人在經過許夢婷身旁時,都忍不住頓住腳步,回頭望她一眼。
許夢婷迷茫地撓了撓頭,難道自己引用的這句話不對嗎?這可是師父常常掛在嘴邊的教導之詞啊。
她晃了晃頭,看到一氣之下甩到一邊的衣衫,兩眼又冒出星星,立刻把這個正在思考的問題扔到一邊去了。
換好衣服,許夢婷拿起雕花銅鏡照了照,頗為滿意。如果神仙哥哥見到她這樣子,是不是也感覺好看呢?
一想到神仙哥哥,她的情緒又低落下去,誰知道何時才能見到神仙哥哥呢?
她垂頭擼了擼手指,愣愣地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才想起門外的人,精神萎靡不振地打開門。
青衣男子看到她的神情,淺淺一笑,眉宇間有絲淡薄的澀然,口氣比剛才更加恭敬,說道:“二當家的說,等許姑娘收拾妥當,帶許姑娘去見她。我已命人給姑娘端來飯菜,姑娘先隨便用些吧?”
說是隨便,那飯菜對許夢婷來說,卻是出乎意料的豐盛,許夢婷牽掛神仙哥哥,神情郁郁,這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在眾目睽睽之下,恍若未見。
許夢婷一心想著該如何求二當家再見神仙哥哥一面,一路上走得心不在焉。只下意識地跟在青衣男子身后,曲曲彎彎走過無數回廊房舍,沿途還讓過一隊隊森嚴列隊走過去的巡邏寨眾,那些寨眾見了青衣男子神情間也都不敢怠慢,紛紛行禮。
青衣男子臉上毫無倨傲之色,一一溫和地與他們打招呼。許夢婷只顧埋頭走路,那青衣男子早已頓住了腳步,她卻渾然不知,還是茫然地往前走,眼看一頭撞上前面的青衣男子。
那青衣男子臉色陡然煞白,像害怕受到臟東西侵蝕一樣,受驚似地踉蹌后退,一頭撞到后面的房門。
一聲嬌叱與房門撞裂的聲音同時響起:“什么人?”
隨著聲音,藍色身影一閃,里面的人似乎有些驚疑,咦了一聲,素手輕擺,抬掌在半空一揮。
許夢婷回過神來,呀了一聲。
青衣男子身形輕轉,長袖飛揚,借身后之力猛然頓住身形。
清冷隱含詫異的聲音道:“千逸,怎么是你?”
沁聘渾然不顧撞裂的門,依在門框邊上,失聲問。
青衣男子輕喘了口氣,面色恢復如常,黑玉般的眸子望住怔在門口的沁聘,微微一笑道:“怎么不可能是我?我也只是大當家的一位男侍而已。”
沁聘欲言又止,終是搖了搖頭,輕輕嘆息。
千逸不再多言,只欠身施了一禮,長袖輕揮,轉身邁步而出。這一簡單動作,由他做來如行云流水,優美灑脫。
沁聘凝望著那漸漸消逝的背影,只覺得異常清遠干凈,再次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沁聘?二當家?許夢婷頭有些暈,收回停在半空的手。盡管知道眼前這女子是個頭目,卻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是風云寨的二當家。
“在外面愣什么?還不進來!”此時沁聘已轉眸看向許夢婷,一臉不耐煩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