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的京城比平日里熱鬧, 店鋪林立,人來人往。因為今日也和平日有些不同,一個讓人吃驚而又期待的消息迅速傳揚著。
被趕出岳家門的岳家大公子岳茵晰, 將要在今晚最大的青樓, 怡來樓獻藝賣身, 底價是一萬兩, 三日之內價高者得之。
街道上, 兩匹健馬如飛,人們紛紛躲避,在京城大街上還敢這么橫沖直撞, 兩位穿黑衣的騎士的靠山一定是京城里的大人物。
這兩位黑衣騎士很快來到一棟酒樓前,扳鞍下馬, 把韁繩隨便一拋, 就急急地闖進去了, 然后他們的眼光向四周一掃,走向坐在窗前的一名粉衣女子跟前。
這兩位黑衣騎士神態看來顯得很焦急, 卻并不魯莽。他們走到那女子面前,深施一禮,那女子似乎像沒看到眼前兩人一般,繼續慢悠悠地享用眼前的食物。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一人開口道:“我二人是怡來樓跑堂的, 今日奉樓主之命前來相請琉璃姑娘。”
那粉衣女子并沒有答話, 那兩人也不敢催促, 只是恭恭敬敬地等著, 明明很急, 卻不敢有任何沖動的舉動。
那女子繼續慢騰騰地嚼著嘴里的菜,不慌不忙, 等盤里的菜吃得快見底了,才淡淡道:“本來紅粉館和怡來樓有協定,給怡來樓的姑娘裝扮一次要五十兩文銀,不過這次恐怕要爽約了,小女子沒有興致為一位名滿京城的公子裝扮。”
兩名黑衣騎士神態間似乎并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她會拒絕。
其中一人語氣波瀾不驚道:“公子說與琉璃姑娘是熟人,姑娘如果拒絕,也只是開個玩笑。畢竟熟人都是很了解熟人的。”
聽到他說熟人都是很了解熟人這句話時,呂四娘的臉色倏然變了,只聽一聲悶響,手中的筷子已折為兩斷。
從袖子里掏出團扇,呂四娘搖了一搖,才冷笑道:“他還真是知我甚深。罷了,我就去瞧瞧他,何以混到這般田地?”
怡來樓并非只是樓,它不僅有樓,而且還有很大很美麗的花園,僅次于御花園。花園中繁花似錦,兩旁都有假山池水,石子小徑也洗刷得非常光滑白凈。在陽光的照射下,池水,地面上石子以及假山上的巖石,都折射出猶如白金水銀般的亮光。但這些耀眼亮光統統比不上坐在池水邊的白衣少年身上所散發出的光芒。
“小女子記得當初岳公子言詞鑿鑿,撫琴本是有感而發,給歌舞藝人彈之也只是為了博曲子的優劣。如今言猶在耳,公子賣藝,如今確是為了錢財,這是何故?”呂四娘瞇了瞇眼睛,唇角帶著譏諷的笑,款款走上前去。
岳茵晰神情淡漠,徐徐道:“呂姑娘何必介懷?人總有被逼無奈之舉,姑娘不也與在下一般無二。”
呂四娘冷笑道:“你以為我是為了你那句威脅才來的嗎?”她站在他面前,俯身看著他,冷冷道:“你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評價你的嗎?”
岳茵晰連眼皮都沒抬,直接答:“不知。”
呂四娘冷笑一聲道:“岳家大公子被趕出門后,傳言說受不了打擊,瘋了,我是來看看你瘋到何種境地?”
岳茵晰哦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我叫你來,也并不是為了叫你給我裝扮的。”
看著他千年不變的一張淡漠的臉,呂四娘不知為何,胸腔里竟有一股怒火似噴薄而出,沒好氣地說:“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有求于我。”
岳茵晰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微微垂落眼睫,隔了很久,才緩聲道:“我不知道把你請來是對還是錯。”他輕聲苦笑了一聲,道:“因為想了很久,卻想不出來還有誰可以幫我。”
呂四娘微蹙了眉,只覺得不想看到眼前男人落寞的樣子。也許只因他是那人的哥哥?那人還好嗎?那日一見就再也不曾見過他。
她不想見他,也不敢見他,就連想都不敢去想。所以她不耐煩地說:“你到底要讓我做什么?”她沒有發覺她的態度雖然不好,語氣卻不知不覺地柔和下來。
岳茵晰的嘴角因她這句話稍稍向上挑了挑,霞出一個短暫到極致的笑意,但是呂四娘并沒有察覺到。
岳茵晰幽潭般的眸子望定她,沉聲道:“我想請你替我去阻止一人。”
呂四娘拿出團扇扇了扇,不在意地問:“何人?”
岳茵晰的口中慢慢吐出三個字:“許夢婷。”
呂四娘動作一頓,驚道:“是她?”隨即冷笑道:“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
岳茵晰淡淡道:“夢婷一直都和千逸有來往。”
呂四娘臉色微變,道:“你的意思是她會求千逸幫忙?那么風云也會牽扯其中?”
岳茵晰不置可否,但不說話有時也代表默認。
呂四娘陰冷了臉,團扇一伸,已抵住他的咽喉,厲聲道:“你早就知道我們私下里的動作?你故意不阻止許夢婷,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其實是坐等時機成熟,好把我們一網打盡?”
岳茵晰似若無其事,悠悠道:“如今時機并不成熟。”
呂四娘重重哼了一聲,放下手中的團扇,硬聲道:“知道得太多,對你本沒有好處。又示之于人,對你有萬弊而無一利。你武功盡失,早已將性命給予他人。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戲?本姑娘也沒興致知道。只是今晚……”
沒有等她說完,岳茵晰截口道:“今晚在下便給呂姑娘手談一曲如何?”
呂四娘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氣,轉身道;“也罷,取你性命易于反掌,便聽聽也無防。”話音一落,人影亦無蹤。
岳茵晰垂首,掬起一把池水,任水從指縫里瞬息淌落。蝶翅的睫毛微微抖動,喃喃道:“再給我一些時間吧。”
暮色下,怡來樓點點燈火,照得四周輝煌炫燦,人聲鼎沸,歡歌笑語,仿如人間仙境。
怡來樓的老板寒香玉扭著腰肢走出來時,已經有不少人耐不住性子扯著喉嚨叫嚷催促,更有人已經借酒意往后院各處房間里闖,引來屢屢尖叫聲。寒香玉的房中也被硬闖了很多次,即使是在換衣服之時。
任何人在專心做事時,都不希望有人打擾。但寒香玉看起來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只覺得舒心暢快。
因為她始終記得岳公子提出的條件。那些條件看起來十分誘人。在寒香玉的眼中看來,美人不分男女。只要是跟美人談條件,豈非本就誘人?
此時,她的眼中帶著笑,甜膩的聲音里有若有若無的一絲嬌媚。今晚的寒香玉在燈光下,看起來比平時年輕美麗很多,笑容也顯得有些不一樣。
經常廝混在怡來樓的嫖客們都覺得老板變漂亮了,為什么呢?一個人的容貌真能瞬息改變嗎?沒人在意,只是有些不安分的手會忍不住伸上來占點便宜。
寒香玉瞇了瞇眼,眼中鋒銳的光芒只一閃。旁邊嬌弱的姑娘恰巧伸出手帕,那位嫖客立即摔下了樓梯。
寒香玉看著□□的那人,捂住唇笑,笑得人心蕩神弛:“喲,怡來樓的重頭戲還沒開始呢?這位官人就已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