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鋪牛肉和青豆泥,是本城出名的四川館子,川香小酌的拿手名菜,一葷一素,一鹹一甜,就衝這兩道拿手菜,每到飯點,館子門口的隊伍能排得拐三個彎。
當然app之類也沒用了,此店只許現排現點,概不外送更不接受預定。
“我哪兒有那時間,是我一朋友送的,還送了不少,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想著這兒還幾個弟兄要熬夜呢,順便,也給你們帶點。”張浩聲音很輕很淡,帶著微微的笑意,黑眸中彷彿有水波流轉。
送的是不假,卻不是朋友。
大哥從國外回來了,特意請他去川香小酌吃飯,聽說這館子不錯,也有刻意取經的意思。
當然張浩無法赴約,一來案子燒手真沒時間,大哥電話來的時候他還在開會呢,二來他知道大哥要說些什麼,對方想要的答案他給不了,因此選擇迴避。
沒想到大哥不死心,追到局裡來,說不上兩句道不同自然不歡而散,倒是留下一堆打包的美食,替人受過。
局裡此時人不多,他分出去些,還有得多,於是想到了木子。
門口的弟兄跟他彙報了下午咖啡點心的事,還戲稱這算不算接受賄賂,張浩笑了,說要有這好事,多收些也不怕的,最好也帶他分。
屬下們難得聽見他說笑話,都尋出些苗頭來,卻憋了笑不提,反慫恿他:“哎呀剩下的還多,不如張隊替我們還個人情,送姑娘們家裡去得了。”
張浩正中下懷,含笑看著弟兄們:“那你們辛苦。”
幾個大男人笑得貓一樣輕而詭異:“哪有辛苦?應該的!”
公務另說,替隊長您謀終生幸福,還不是我們下屬該當的義務?!
張浩脫了外套,順裡成章地就走進了廚房:“烤什麼呢?”袖子隨即捲起,很自然地走到水槽邊洗手:“要我幫忙麼?”
木子點頭:“來得正好,”指指鍋裡的土豆片:“煎得差不多了,撈起來瀝油。”
張浩熟門熟路地接過她手裡的漏勺,二話不說掂起鍋來。
楊美和安之縮在廚房門口,看著直笑,卻都默契地不出聲,然後對視一眼,回到了客廳。
“這回好了,”安之的聲音難得小得不能再小:“這回我算放心了。”
楊美白她一眼::“你早該放心,我早說了這事上我是專家!他倆一看就有戲,你還非不信!”
安之嬉皮笑臉地回:“我現在信了還不行吧?對了快拿盤子來,這肉和泥得盛出來再說!”
拆開袋子一看,兩人都傻了眼。
水鋪牛肉裝在兩隻帶蓋的沙煲裡,封口處貼著麪糊,一絲熱氣香味不露,再看青豆泥,同樣裝在兩隻大盅碗裡,亦用同樣手法封得一絲不茍。
“什麼時候川香小酌的外帶水平高到如此地位了?”楊美大驚,安之轉了轉眼睛,卻難得的清醒過來:“這一定不是飯店給的,是買的人自家帶去的!”
楊美更覺不可思議:“誰有這麼大手筆!賣兩個菜還特意帶上這許多餐具?哎你看見那封邊的麪糊沒有?不是專業人士哪想得到這個?也用不著這麼小心吧?”
別說,這還真是專業人士所爲。
張家專做餐飲,因此這種手法對他大哥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一來體諒弟弟工作性質特殊,不知何時能吃上,用這個裝保溫存氣;二來也知弟弟本性挑剔,以吃食爲例,差池一點點,他便寧可棄而不取。
當然別的事上,也一樣彆扭不講情面。
比如大哥帶了這樣的好食好菜真心誠意地去了,三句不對路卻讓他下了驅逐令:“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大哥你還是先回去吧。”
大哥氣惱不已:“這些話可不是代表我自己!老三你心裡該有數的吧?!”
張浩的沉默終於讓大哥無可奈何地離開,不過菜是留下的,也顯示出大哥不死心,期待他的迴轉之意。
不過這些事張浩現在根本無暇顧及,鍋子裡的土豆片就夠他忙碌一陣的了。
終於一切都安排妥當。
玫瑰色的小羊排,用整瓣大蒜調味,配上嫩綠的豌豆,金黃色的馬鈴薯,小菜有木子自家醃製的酸黃瓜、橄欖油調味醬及漬辣椒,放在小碟裡隨意支取。
當然,還有湯水鮮而不濡,肉片更是軟滑柔嫩的水鋪牛肉,以及翡翠溶獎,細潤柔香的青豆泥。
坐在餐桌邊,看著木子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地分派著筷子碗碟,張浩忽然明白自己爲什麼總愛往這兒跑了。
食物的香氣,姑娘們彼此親密無間的氣氛,就算鬥嘴,也是一種諧趣,來來往往,碗兒碰了碟似的叮噹響個不停,讓見者覺得溫馨,因而戀戀不捨。
這纔是家的氣息。
當然他也有家,還很大,不過,卻離得太遠。
記憶裡,永遠是十人的餐檯,兄弟父母正經危坐,因不是年節一家人絕聚不到一起,言談間也全是生意,哪有眼前這番妥帖體人心?
後來出了那件事,他就進了警校,集體生活不是不好,也可歷練身體心智,卻也更磨礪出了他對溫馨家意的渴望。
當然這些都是不自覺中產生的小情調,若不是現在坐在這個叫李木子的姑娘家的餐桌旁,他張浩是絕想不到,自己原來還有如此柔軟的一面。
溫馨泛黃的鹿角燈下,四人頭碰頭地吃著。
羊排骨頭正好拿手裡,就著配菜撕咬,粉紅色的肉又嫩又鮮,沾著烤盤底的肉滷,腴而不膩,更有種肉食動物的暢快淋漓感。
至於水鋪牛肉和青豆泥就更不用提了,到底是出名專做川菜的館子,牛肉選得精,片切得薄,作料也調得恰當,水的熱度更好到多一分太過,少不份太生的地步,肉進嘴就化了似的,嫩而細,過後嗓子眼裡餘下一種特別的椒香,甘肥細潤,令人回味不已。
安之撈肉片撈得恨不能跳下鍋裡去,嘴裡還不住抱怨:
“我排過一回隊吃過這東西,實在要命,後來求我媽在家給我做,怎麼也做不出這們嫩勁來!”
木子指點著:“首先我聽你那選料就不對,得兩分肥八分瘦的嫩牛肉,剔筋去肥,快刀削成薄片,這刀工一般人就不行了。然後的事倒容易,肉片用芡粉用紹酒稀釋,加鹽糖拌勻,放在滾水裡一涮,撒上白胡椒粉就得。”
安之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你會做?”忽然一臉想抱大腿的模樣:“明兒做給我吃!”
木子翻她一眼,戳戳她的盤子:“吃完這一頓再說!”
楊美則對青豆泥感興趣不已,看著不冒氣,一口下去差點沒把上齶燙出個大泡來。
“你妹的你這什麼保溫杯啊,”她睡不著覺怪起牀歪來,非說張浩的盛具不靠譜:“這種東西不能太燙,你這跟纔出鍋似的,叫我怎麼吃?”
張浩笑笑不說話,倒是木子公平地評斷:“保溫杯不保溫還賣個毛價錢?這種甜食固然太燙不能立刻進嘴,可也不能等冷了再吃,否則油滯餡僵,味道就差啦。”
總之一頓飯熱熱鬧鬧吃完,雖都大快朵頤,卻沒有冷場的時候。
羊排吃完,湯汁安之也不捨得放過,說那裡頭有肉之精華,非逼著木子下一鍋麪,一半倒進羊排汁,一半倒進牛肉湯,一左一右吃了個痛快。
張浩靠在椅背上,看著她笑:“看你吃飯真是一路享受,估計哪個廚師都會很歡迎你這樣的食客。”
安之嗤之以鼻:“可惜,我這樣挑剔的食客,卻不是哪家飯店都去的!哎張隊你也算吃過見識過我們木子的手藝了,你說句實話,外頭有比她還強的麼?!”
張浩側身看了看正在左側鍋竈前忙碌的木子:身材苗條,膚色白皙,五官清秀,又因低頭於水槽間,而顯得溫文婉約、賢淑纖柔。
“還真沒有,”張浩望著木子的側影,深邃俊朗的容顏含著懶懶的笑意,與平時嚴厲冷毅的模樣判若兩人:“就她這份隨傳隨到,外頭哪個廚子也比不了。”
話音未落,一塊幹抹布衝著他面門就丟了過來。
溫文婉約變成了兇狠犀利。
“光吃不動手麼?外頭廚子可不管收拾碗筷!”
張浩作無可奈何狀,接過抹布只得起身,楊美有些猶豫,安之則立刻替她想出偷懶的藉口:“哎你守著我屋裡監控去,萬一疏忽了有人上門怎麼辦?”
張浩才邁出去的腳步立刻頓下:“說到監控,你們也太過份了吧!”話雖如此,語氣並不很認真。
安之也就不放在心上:“怎麼過份了?我們自己保衛自己也算過份?這不是,也算給警察叔叔們減負了嗎?小區門口雖說也有守著的,不過人總有個疏漏之處,萬一……”
張浩忙叫她打住:“行了別萬一了,我替我外頭兄弟謝謝你!”話風一轉::“不過我看你屋裡那數量,”向安之房間偏了偏頭,若有所思:“好像不止外頭幾個探頭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