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東西了?”木子走到蘇文身邊,伸頭向月亮門裡一望,不由得驚呆了。
本以爲包間麼不就是常見的房間樣?再豪華它也是個房間不是?!
沒想到穿過木製月亮門,竟是個不大不小的院落!
東邊一蓬花架子,上頭開滿了木槿,紫紅和玉白開成一籬,一望如錦;西邊則斜斜站著三四枝鳳竹,一株老幹槎椏的虯鬆。
木子不由得張大嘴巴,走了進去,只覺得竹聲鬆影,幽邃無塵,腳下一條白石子小徑,將她引穿到一間四面敞開的花廳上。
再看庭中,左邊一座茅亭,籠著兩隻雪袂玄裳的仙鶴,正在刷翎理翮,聽見腳步聲音,連頭也不擡,是見過大世面的架勢。
右邊一隻大綠古瓷缸,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的古董,裡頭蓄滿的碧綠清泉,養著一對玉身紅眼的小龜,正浮面水面呷波唼藻,對驟然伸出倒印進水裡的人臉,一點兒不放心,也是儼然主家做派。
“你們城裡人可真會玩!”木子感慨道:“要不是兜裡揣著手機,我還當自己穿越了呢!”
跟在她身後的蘇文,驕傲自得的微笑。
孫茨華的排場他有所耳聞,不過今日親眼一見,還是有些意外,但能讓木子發出如此讚歎(他自認剛纔那句話該是讚歎),他亦十分高興,同時,也閉緊嘴巴,並不流露出自己也是頭回上門的樣子。
“兜裡有手機也沒用,我這兒啊,還真就是跟古代一樣,什麼現代電磁信號都收不到呢!”廳裡,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談,緊接著,有闌干迴護,也有雕窗隔作八處,古玩器皿一樣的精雅的回廓轉彎處,翩然踱出個人來。
木子心裡冷笑一聲:果然不出所料吧!正主子來了吧!
“您就是孫總吧?”
蘇文十分意外地看見,木子一點兒沒有畏縮的模樣,更沒有受寵若驚之態,彷彿早認得孫茨華似的,待人影在身前站定,便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向對方伸出手去。
“你認得全亞董事長?”蘇文詫異地問。
木子目不轉睛地盯住對面那個男人,黑眸湛湛,淡淡微笑:“當然,不認得。”
那你怎麼知道他是誰?!
木子不解釋,因完全沒有必要。
讓蘇文更覺意外的是孫茨華的態度。
孫茨華同樣淡然一笑,握住了木子送過來的手:“她沒認錯,我就是孫茨華。”
對面的小姑娘貌似溫婉、精緻,以孫茨華視盡女人的眼光來看,也算得出衆了,因很懂搭配,普通的牌子穿到她身上,也會顯得耳目一新,又不流俗套,也不過份強硬,舉手投足間,總有一份女孩子的娉婷纖柔,卻不是柔弱,求人保護的那種。
木子也在觀察這位第一次見面,卻久聞大名的,孫總。
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個頭麼
不高不矮,長相普通,從頭到腳可說沒一點特別之處,除了身上穿著十足中份的褂衫,且看得出質地是極爲昂貴香雲紗之外,幾乎是個丟進人羣裡就找不到的人物。
這樣的形象,似乎與那個印象中叱吒商場的孫總一點兒吻合不上。
但木子心裡清楚,這才人家的高明之處。
所謂大隱隱於市也,越是看起來普通,才越是不普通。再者,男人的成功與外貌能有多大關係?
孫茨華臉上常掛著微笑,看起來似乎是個極和藹的人,雙目炯炯有神,裡頭有著藏不住的銳利。
也只有這雙眼睛,才略微透露些他不尋常的身份。
“我們這裡一共也有兩處,分東西風格,今日請了蘇處來,” 孫茨華將視線移到蘇文身上,是不肯冷落對方的意思:“就在這裡坐坐,陋室粗鄙,還請蘇處不要介意。”
蘇文幾乎失笑:“就這兒您還說簡陋?您要上我家,那我可真得無地自容了。”
兩人打個哈哈,孫茨華便向裡側開半邊身體,示意木子先行:“何必都在這院裡站著?來來,女士優先。”
木子貌似漫不經心:“文哥你是喜歡中式庭院的嗎?”
蘇文不明就裡:“嗯嗯,我是無所謂的,你呢?”
木子笑了一下,很輕柔地將目光轉向孫茨華,沉黑安靜的目光,讓久經沙場的老手,心裡也由不得一震。
“我倒想見識下西式風格,是個什麼樣呢!”輕輕吐出這句話後,木子馬上又做失言狀:“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失禮了啊?”
孫茨華的笑聲,比往常略高了幾個分貝:“哪裡稱得上失禮?自然是要主隨客便的,不過今天那邊已經有人定下了,要不,改日?”
木子立刻擺手:“是我提的要求太過份了,孫總這樣的人物,又是這麼豪華的會所,我能進一回就算開眼了,哪裡還能挑三揀四的?您別放心上,我一時嘴快,當不得真。”
蘇文見她側面微微有些泛紅,忙也替她圓場:“小姑娘麼,難免的,孫總什麼場面沒見過?哪裡就跟你計較了?快走吧,裡頭還有不少人呢吧?別叫人家等咱們。”
孫茨華這回笑而不語了。
走進房間自然是古色古香了,地敷氍毹,屏圍紗繡,一色硃紅細工雕漆的桌椅,看得出來也都是有來歷的老貨,若放在博物館,也當得起震館之寶了,在這裡,卻做了供客之物,隨意歇坐。
不過讓蘇文和木子意外的,卻不是這個。
房間裡空空蕩蕩,椅上無一人落座,桌上倒擺得挺滿,看不清是些什麼,不過香氣迷離,聞得出其中有黑松露濃烈的氣息。
“怎麼?”蘇文詫異地回頭,“人都還沒到麼?我還以爲自己遲到了呢!”
孫茨華呵呵地笑:“都到了都到了,這不齊了麼?”
雙手一劃,
幾乎沒有聲音地,兩扇雕花木門,便在身後合上了。
木子站得筆直,看不出表情有什麼變化,不過抄在褲兜的手心裡,卻慢慢沁出了汗水。
“今晚我只請蘇處和您的朋友,三人已經足矣,何必再添?人多聲雜,反不合適。” 孫茨華笑著向桌邊去,屋裡沒有美女環侍,他親自動手,拉開了椅子:“早聽說蘇處是個極會品鑑美食之人,來來,這裡都是世上能尋到的各種佳餚,不是輕易到得手的哦!”
話到末尾,這才輕輕掃視木子一眼:“小姐剛纔要打電話的吧?喏,”示意牆邊梅花式洋漆小幾:“那上頭有電話。”
什麼樣的耳報神才能以這麼快又這麼隱秘的速度,將消息傳進這個人的耳朵裡?!
他不是說這裡隔絕了一切電磁信號麼?那他自己是如何接受信息的?!
難道一切都是人工服務?
那得是怎麼樣的武林高手呢!
這一刻木子真的以爲自己是穿越了,眼前種種一切,都與現實完全隔離,她的腦子不由得陷入早已安排好的境遇之中,身不由已地沉淪。
好在,蘇文這個人是很梗的,換句話說,外界環境對他幾乎沒有影響力,什麼中式西式也不過是個吃飯談事的地兒,所謂隔絕了一切電磁信號也不過是不接手機而已,這對他來說,太過常見,算不上什麼異常。
倒是隻請他一個,讓他有些各色。
“這話怎麼說?”心裡一緊張,蘇文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他有種被對方擺了一道的感覺,這進門左拐右繞迷宮似的走了 半天,原來就爲編個謊言?
以他的身份資歷,不會看不出孫茨華是有話要說的樣子,甚至可能有事相求,不過蘇文卻不太想賣對方這個面子了。
因對方太沒有誠意,撒謊在前。
有事說事好了,憑什麼要弄上這麼一出?鴻門宴似的讓自己失了主動,還在心愛的姑娘面前,明示了這一點。
男人最不喜歡的事中,這算是很靠前的兩點了。
孫茨華當然看出蘇文的不滿,馬上打著哈哈過來:“蘇處這就誤會我了,其實我是特意請您來一聚,一來呢,您父親與我有舊,二來呢,我也說了,這些食材不容易到手,本也不多,再請人來,難免大家不能盡興,當然那天我特意上門去請您,”他將這特意請這三個字咬得極重:
“就怕您說出剛纔那樣不開心的話,所以麼,只好先用別人出來擋擋,後來見了許主任,”是蘇文的領頭上司:“倒叫他好一通教訓,說吃請就算了,怎麼好弄得人人皆知?我纔跟他說了實情,不過就是以食會友而已嘛!”
果然是孫茨華,將蘇文這個人的脈絡摸得很清,竟知道擡出許主任三個字來,更藉此打消了蘇文心中顧慮。
木子心中冷笑,神色卻淡定,漆黑的雙瞳裡,有刺骨的寒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