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陰蠱
“這樣吧,為叔知道你最關(guān)心的是眼下這東征夏口城一役……”司馬徽拿眼深深地注視著他,話鋒逼人而來,“那么,為叔問你,此番東征夏口城,曹軍最大的弱點在哪里?劉孫聯(lián)軍最大的優(yōu)點又在哪里?”
司馬懿微低著頭,皺著雙眉緩緩考慮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猶豫地答道:“這個,論起來,此番東征夏口城,曹軍最大的弱點就是水師未能徹底改編消化成型,曹操從北方帶來的青徐(青州和徐州)勁卒一則不慣行舟,二則不習(xí)水戰(zhàn),在江面上非常缺乏戰(zhàn)斗力;而劉孫聯(lián)軍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其水師在精銳善戰(zhàn)方面遠遠勝過了曹軍?!?
司馬徽聞言,雙眸深處不禁亮光閃動,頗為驚訝地一連盯了司馬懿幾眼。這個侄兒果然厲害,一眼就覷準了這場戰(zhàn)局的關(guān)鍵之所在。確實,曹軍此番東征夏口城,一共出動了八萬北方步騎、一萬荊州步卒、四萬荊州水師,兵力總數(shù)是周瑜所率領(lǐng)的四萬劉孫聯(lián)軍的三倍有余。然而,在疆場之上,真正能夠決定雙方勝負的,往往不是誰的優(yōu)點更大,而恰恰正是雙方各自的弱點相比之下誰的更小。這正如決定一個木桶容量的,不是這個桶最長的那一塊木板,而恰恰是它最短的那一塊。
他面色一斂,向司馬懿徐聲道:“你說得沒錯。要想讓曹操南征失利,就必須摧毀他帳下所擁有的水師主力。這是他最薄弱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在這一點上,我們不必耍弄太多的花招。正所謂打蛇須打蛇七寸,只要集中全力搞垮曹操的水師,他企圖渡江南進、飲馬吳越的計劃就只能是化為泡影矣。”
“叔父大人,請恕小侄直言,若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司馬懿輕輕搖了搖頭,“江東方面雖然擁有水師四萬,且主帥周瑜又是極擅水戰(zhàn)之法的曠世良將,但俗話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單憑他們從外面來一舉擊潰和瓦解曹操的四萬荊州水軍,只怕也頗有難度。曹軍只要咬緊牙關(guān)全力突破周瑜的水軍防線,乘勢將九萬陸軍運送到長江南岸去,則江東局勢必會急轉(zhuǎn)直下,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司馬徽的目光漸漸變得澄亮起來:“不錯。這也正是為叔今夜親自前來與你相見的目的。為叔就是想要告訴你,一方面,我們要借助周瑜他們從外部來削弱曹軍水師的鋒芒和銳氣;另一方面,我們要從曹軍內(nèi)部運用其他手法來瓦解和擾亂曹軍水師?!?
“從曹軍內(nèi)部運用其他手法擾亂和瓦解曹軍水師?這個方略倒是很好,只是如何實施才能做到呢?”司馬懿兩眼睜得大大的,忽然又見到司馬徽臉上的笑容有些神秘,便開口問道,“叔父大人莫非已有什么錦囊妙計了嗎?”
司馬徽并沒有立即答話,而是從懷里取出一只銀壺,輕輕打開壺蓋,向司馬懿面前一亮,緩聲道:“就是它——完全可以幫助我們擾亂和瓦解曹軍水師……”
在燦亮的燭光照耀之下,司馬懿看到那壺口的水面上泛動著淺碧淺碧的光澤,顯得綠瑩瑩的透明之極。然而,在那碧綠透亮的壺水上面卻似隱隱漂浮著一些紅紅的灰塵般的微蟲。那些微蟲以千奇百怪的姿態(tài)扭動著,翻跳著,沉浮著,透出一種異常詭秘
的氣息來。
“這……這是什么?”司馬懿很是好奇。
“這是武陵郡最南邊的蠻夷峒族巫師精心飼養(yǎng)的‘血陰蠱’,為叔在這段時間里便是找它們?nèi)チ??!彼抉R徽瞧著那些像血渣一樣漂來浮去的微蟲,幽然道,“別看它們微小如塵埃,如果散播開來,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釀出一片大瘟疫,讓十萬雄師的戰(zhàn)斗力毀于一旦!”
“什……什么?”司馬懿驚得臉色慘白,“叔……叔父大人,您要用這……這等蠱蟲來對付曹……曹操?”
“你說錯了——為叔要用它們對付的是曹操的四萬荊州水師,并不是曹操本人和他的九萬陸軍步騎?!彼抉R徽的語氣冷若寒冰,仿佛沒有絲毫起伏,“你也不必過于驚懼,這‘血陰蠱’本身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物,只會讓那些水卒上嘔下瀉,全身無力,難以作戰(zhàn)罷了。為叔只需用它們削奪了曹軍水師的作戰(zhàn)能力就夠了?!?
“叔父大人……以毒傷人,有違天和,會犯陰陽鬼神之大忌??!”司馬懿額上的汗珠滾滾滴落,打濕了衣襟,“小侄懇請叔父大人三思!”
司馬徽避開了他的灼灼目光,靜靜地凝視著那只銀壺里碧光閃爍的水面,語氣有些飄飄忽忽:“仲達侄兒,你還記得九月份諸葛亮、劉備在長坂坡的‘藏兵于民’之計嗎?為了將曹操置于殘忍不仁的地步,素以仁義道德自詡的劉備、諸葛亮最終不也是把那十余萬無辜百姓推向了‘虎豹騎’的鐵蹄和屠刀之下嗎?要想成就一番雄圖霸業(yè),就不能有婦人之仁!”
聽到他這么說,司馬懿的雙目不禁緊緊一團,眼角淚光一閃即隱:“是——一切但憑叔父大人安排?!?
“你放心,為叔會非常小心地控制住這 ‘血陰蠱’的傳播范圍,不會讓它們泛濫到難以收拾的地步?!彼抉R徽目光轉(zhuǎn)了過來,倏地盯在了司馬懿的臉上,“誰也不是嗜殺成性的屠夫。為叔只希望用這‘血陰蠱’削奪曹軍水師的作戰(zhàn)能力而已?!?
“可……可是,這種微小至極的蠱蟲怎……怎么控制得住呢?”司馬懿臉上一片驚駭之色,在他的理解之中,人是可以控制的,馬是可以控制的,甚至連思想和意識都是可以控制的。但是面對這種毫無意識、毫無知覺而又無孔不入的小小毒蟲,你怎么去控制?
司馬徽在榻旁的幾案上放下那只銀壺,然后向牛恒揮手示了示意。
牛恒一見,便捧著一只形體頗長的紫檀木匣走了過來。
司馬懿注目看去,只見那匣蓋被輕輕打開,司馬徽從中取出了一尊古色古香的大樽來。
這尊古樽的材質(zhì)顯得非常奇怪,黑亮如墨,沉凝若鐵,雄渾似巖。它頂寬底窄,粗如牛腿,整個高達九寸,通體上下鐫刻著龜紋蛇形一般的奇文異字,極為盤曲古樸。古樽的把手被雕成了一條虬龍的式樣,怒目張牙,舞須擺尾,活靈活現(xiàn),躍然生動。
“這是遠古異珍,絕世奇寶——‘犀角樽’。”司馬徽看出了司馬懿眼中的驚疑,開口介紹道,“它是這世間一切疫蟲毒物的‘克星’。你看……”
說著,他從那銀壺里倒了一些含有“血陰蠱”的水在那“
犀角樽”里。只聽“哧”的輕輕一響,頃刻之間,“犀角樽”里倏地騰起了一股淡郁的異香——司馬懿定睛看去,只見那樽中的水漸漸變得無色透明,那一層瑩瑩碧色漸漸消失不見,水面上那原本活蹦亂跳的一只只“血陰蠱”微蟲也漸漸變得靜止下來,就像沒有生命的塵埃、砂粒一般僵硬不動了。
“這只‘犀角樽’是為叔特意留給你克制疫毒的?!彼抉R徽輕輕晃動著那“犀角樽”里的水,看著那“血陰蠱”微蟲無聲無息地死去,“所有注入這只寶樽里的水,在經(jīng)過了這萬年古犀角質(zhì)的凈化之后,它們都是克制這種‘血陰蠱’的奇藥。你和牛金每天都可以喝上一杯半盞,就可以實現(xiàn)百毒不侵,萬病不染了。為了防備曹操的八萬中原步騎到時候被這種‘血陰蠱’疫毒傳染,你可以用這‘犀角樽’盛上清水,隔上三五日便乘隙悄悄在各個大營周圍灑上一些,那么‘血陰蠱’的疫毒再厲害,也不容易傳染到曹操的陸軍大營里來?!?
司馬懿沉吟了一陣,不禁面現(xiàn)隱憂:“可是,叔父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司馬家在這八萬中原步騎當(dāng)中安插了九十三名百夫長以上的重要‘死士’。他們是我司馬家潛伏在曹軍內(nèi)部的骨干力量,輕易折損不得啊。”
司馬徽聞言,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又從腰間解下一個大紅葫蘆來,托在掌上遞了過來:“仲達顧慮得是。這一點,為叔亦已有了預(yù)防之策。為了避免他們也被傳染上‘血陰蠱’之疫,為叔特意煉制了一百多顆‘鶴心丹’,可解百毒。待會兒就讓牛恒、牛金他們拿下去向這九十三名重要‘死士’按名發(fā)放,確保他們的生命安全……”
司馬懿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了一些。他的目光往那只銀壺上一投,有些詫異地問:“那么,請問叔父大人,您接下來如何將這‘血陰蠱’投放到曹操的那四萬水師當(dāng)中去呢?”
“哦,仲達有所不知,這種‘血陰蠱’須得散播于水域之中才會傷人于無形。也就是說,只要接觸到生水和飲用生水的人都有可能會遭到它的噬傷。為叔會將這些‘血陰蠱’散播到江陵東面的六百里‘云夢澤’和‘洞庭湖’兩處,曹操的四萬水師一旦經(jīng)過那里,就一定會感染上這種蠱毒的。到了那時,曹操的‘南征全勝’之夢必將成為一紙畫餅矣。”
說到此處,司馬徽眉目間喜色洋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已是穩(wěn)操勝券一般,樂不可支。
司馬懿瞧著銀壺水面上那些以妖異詭秘之姿扭來跳去的“血陰蠱”微蟲,目光里仍掩不住有一絲憂郁之色:“叔父大人,非得用此毒物克敵制勝不可嗎?咱們不能想出更好的辦法削奪曹軍水師的戰(zhàn)斗力嗎?”
“唉!仲達真是君子心腸??!可……可是,要想削奪曹軍水師的戰(zhàn)斗力,目前看來只有采用這‘血陰蠱’疫毒之法是最實用、最快捷、最有效的啊……”司馬徽緩緩轉(zhuǎn)過身去,舉目投向那窗外無邊的沉沉夜色,語氣里也透出一股濃濃的蒼涼悠遠,“唉……為了我司馬家‘異軍突起、后發(fā)制人、扭轉(zhuǎn)乾坤’的千秋大業(yè),也顧不得有這許多的‘婦人之仁’了!這一切的陰禍和罪孽,都由為叔一肩擔(dān)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