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懾張郃
魏國的顧命托孤大臣通常都有一文一武兩種身份:出外征伐便為將為帥,入朝輔政便為相為侯。司馬懿一般在外疆動用的只是他那個“驃騎大將軍”的職務(wù),誰曾想他還會使用那個兼職的“御史中丞”的身份入朝議政了呢!這御史中丞之權(quán)極大,掌管對全國文武百官進行紀檢監(jiān)察和糾舉彈劾的事務(wù),上至諸侯公卿,下至州郡小吏,無不懼他三分。所以,當司馬懿陡然以御史中丞的身份向陛下建議在朝野之中重申先帝關(guān)于后族之家不得濫賞的遺詔并借機整頓綱紀,又牽頭聯(lián)系了太傅鐘繇、司徒王朗、司空陳群、太尉華歆等元老大臣,公然否掉了郭太后關(guān)于要求將中壘將軍兼國舅郭表晉升為大司馬一事的提議時,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他們這才深深懂得了以前東阿王曹植關(guān)于司馬懿“魁杰雄特,秉心平直,威嚴足憚,風行草靡”的贊語確非虛言。
正當文武群臣為司馬懿公然得罪了郭太后而捏了一把冷汗時,司馬懿出任關(guān)中統(tǒng)帥的詔書卻悄然而又驟然地在朝堂上公布了。這宛如一個晴天霹靂,震得文武百官無不為之動容。
先前,何人出任關(guān)中主帥一直都是朝野上下所關(guān)注的“焦點”。然而,就在一夜之間,司馬大將軍駁了郭太后面子一事,又成了朝野臣民更為關(guān)注的“焦點”。圍繞著這個“焦點”,不少奇談怪論是紛紛揚揚從天而降:有人說,正是郭太后為了一挫司馬大將軍的威風,才讓皇上調(diào)他到關(guān)中作戰(zhàn),讓蜀寇教訓教訓他這個固執(zhí)、自負的老臣;有人說,這是皇上為了平息郭太后之怒才不得已將司馬大將軍貶出朝廷任職;還有人說,司馬大將軍起先爭關(guān)中主帥一職是為了立功,而后來被任命為關(guān)中主帥則純系出外自保了……至少,很多朝臣認為,此番司馬懿出任關(guān)中主帥,無論對蜀作戰(zhàn)勝與不勝,都是兇多吉少的了。
但是,也有一部分朝臣并沒有被司馬懿駁了皇太后面子一事而沖亂了視線。他們一直在冷眼旁觀司馬懿出任關(guān)中主帥一事的動態(tài),關(guān)注著最實質(zhì)性的東西——司馬懿手中掌握著的權(quán)力的分量是在加重還是在減輕。這些人事先都不怎么看好司馬懿,因為他本來在宛城當他的對吳作戰(zhàn)總指揮一直當?shù)煤煤玫模宦牭讲艽笏抉R去世的消息,便飛馬進京請命出征,完全是一派“舍我其誰”的作風,太張揚、太直白,極易引起皇上的反感。加上太尉華歆、司空陳群等元老重臣的強烈反對,司馬懿執(zhí)掌關(guān)中兵權(quán)的不確定性更是大大增加了。然而,使他們大吃一驚的是,無論這其中的情節(jié)多么曲折多么復雜,司馬懿最終還是在這場關(guān)中兵權(quán)之爭中徹底勝出了,得到了他一直想要得到的東西。皇上在朝堂上當眾授予了他代表著可以在軍中像天子一樣行使殺伐決斷大權(quán)的黃鉞,同時又任命他的三弟司馬孚為專管西線軍需后勤補給事務(wù)的度支尚書并駐守長安負責接應(yīng)。這一切,標志著這位青年天子對司馬懿出任關(guān)中主帥的充分信任與極力支持。因此,在這一部分朝臣看來,司馬懿完全是在充滿爭議的表象下暗暗摘取了勝利的果實。而他們接下來,就是擦亮眼睛,等待著觀看司馬懿如何在那崎嶇險峻的漢中之地上演一出精彩異常的活劇來!
接到出任關(guān)中主帥詔命的第二天,司馬懿專門在府中設(shè)下酒宴,派自己的兒子司馬師、司馬昭親自上門送帖,邀請了司空陳群、太尉華歆到席一聚。
而陳群與華歆也就真的應(yīng)邀而來,到司馬懿府中向他祝賀。酒席上,在旁人看來,這三位名重天下的元老大臣談笑風生其樂融融,好一出魏國版的“將相和”的大團圓喜劇!誰又曾料到他們?nèi)嗽诎档乩锬且粓鰣鰺o形無聲的惡斗已臻白熱化的境地,大有你死我活之勢!
這一頓酒宴,至少當時在表面上是吃得和和睦睦熱熱鬧鬧的。然而,自次日起,陳群就請了三天病假沒有上朝,而華歆原來佝僂的駝背也就彎得更厲害了,枯瘦如柴的手似乎再也握不緊那根御賜的紫竹杖,老是像中了風似的顫抖個不停。
在場的人都看明白了,在這一出“將相和”的大團圓喜劇中,勝利者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營造了這一團和氣,失敗者以失敗者的姿態(tài)暫時接受了現(xiàn)實。嫌隙既已存在,雙方的角力就始終無法避免,只不過有時會浮出水面,有時會潛入幕后罷了。
三月二十三日,曹叡親率文武百官步行來到洛陽城正門為司馬懿前往關(guān)中赴任送行。這是曹叡登基以來第一次為大臣出外遠征而親臨送行,這種尊崇之極的待遇連當年的大司馬曹真都不曾享受過。司馬懿自然是感激涕零,連連拜謝,以堅毅果斷的言行信誓旦旦地表示了“不破蜀寇誓不還”的決心。
午時已過,司馬懿和司馬師出得洛陽城來,策馬奔出十余丈遠,不禁卻又回頭眺望。畢竟是奔赴西疆遠征蜀寇,沙場之事吉兇難測,今天每一位沖鋒上陣的將領(lǐng)都不一定會看到明天的太陽。司馬懿雖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他也毫不例外。他眺望著洛陽,目光中有些淡淡的不舍,又有些莫名的憂郁。洛陽,這座壯麗宏偉的國都,被夕陽罩上了一層金輝,沉默地回應(yīng)著這位曾在其中縱橫捭闔的大將軍的凝望。而在城下,司馬懿看到了那已然登上城樓,正目送著自己離去的皇上曹叡,看到了簇擁在他身后的文武百官,也看到了次子司馬昭站在城樓那寂寞的一角里深深地凝視著他。他們都顯得那么莊嚴肅穆,那么不茍言笑,用最沉默的態(tài)度向他送行。
到了最后,他竟依稀見到曹叡一臉的凝重,抿著嘴唇噙著淚光向他猛地揮了揮手!就在這揮手之間,他仿佛把所有的囑托、所有的期盼、所有的支持,都無言地揮送出來賜給了在城下回望的司馬懿。
司馬懿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這一切,他也不管城頭上面的人們看沒看到,只是向著他們遠遠地、重重地點了點頭,便一勒韁繩,放馬向前飛馳而去,把洛陽留在了自己的記憶深處。
快馬飛奔了很久很久,司馬懿才回過頭來,那座雄偉的京城洛陽已經(jīng)縮小成了地平
線上的一個小黑點。他駐馬而立,臉上露出了深深思索之色。
“父親……”司馬師停馬在他身畔,不禁喚了一聲,欲言又止。司馬懿聞聲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他有些躊躇的表情,說道:“你有什么疑惑,就問吧!”
“孩兒聽說皇上在您離京之前又曾下了一道密旨給您。”司馬師一臉認真地說,“請問父親此事是否屬實?”
“胡說!”司馬懿臉色一沉。
“父親不要再騙孩兒了。皇上那道密旨里要求您必須在長安留守五萬人馬備他隨時調(diào)遣。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我們以剩下的五萬人馬怎么可能斗得過蜀寇的十萬雄師?”
司馬懿臉色凝重,坐在馬背上只是撫須不言。
“還有,孩兒近來在京城聽得不少傳言,說皇上和郭太后的關(guān)系越來越惡化了。兩天前,皇上將郭太后的幼弟、黃門侍郎郭進治了貪淫污穢之罪,把他抄了家、免了官,還貶為了庶人。本來,以郭進那皇親國戚的身份,那些小罪在他身上不該遭罰得如此之重……”司馬師若有所思地說道,“依孩兒之見,皇上對郭氏子弟如此不留情面,郭太后勢必亦會伺機反撲。值此京城局勢激蕩劇變之期,父親恐怕最好是不宜出征,更應(yīng)留在洛陽靜觀其變……”
“蠢材!”司馬懿沉下了臉,語氣犀利如劍,毫不留情地訓斥道,“如今西疆國門之外大敵當前,社稷江山危在旦夕,為父豈可為爭權(quán)奪利而留在京城守株待兔?為父相信,皇上此刻派我出京討伐,正是將他的所有期望維系于為父一身,讓為父在前方為他擋住蜀寇入侵。這樣,他才可以騰出手來平息蕭墻之變。”
說到此處,司馬懿又頓了頓語氣,緩緩說道:“無論宮廷之內(nèi)皇上與郭太后之間如何沖突,為父身為顧命托孤大臣,都只能是與皇上同心同德、合力對外,豈可再生二心?郭太后無德無能,又貪權(quán)嗜財,為父怎能與她同流合污?況且,她郭氏一黨,決非當今皇上之敵手,勢必亡于須臾之間!我司馬氏若不在皇上這等危難之時雪中送炭、再建新功的話,將來在朝廷中決然是得不到他全力支持的。為了司馬家族的繁榮昌隆,為了大魏社稷的長治久安,于公于私,為父都只能站在皇上這一邊!”
說罷,司馬懿揚起長鞭,策馬疾馳,將正在慢慢尋思他這番言語的司馬師拋在腦后,絕塵而去。
失望,總是在你沾沾自喜的時候從天而降:來得那么驟然,又來得那么悄然;來得那么突兀,又來得那么生硬。正在長安城府第里私底下接受著同僚們道賀的征西車騎將軍張郃就這樣突如其來地被皇上關(guān)于司馬懿出任關(guān)中統(tǒng)帥的一紙詔書打得眼冒金星,幾乎當場吐血。
華太尉、陳司空前幾天不是還有密信送來,稱自己升任關(guān)中統(tǒng)帥已成定局了嗎?怎么這皇上的旨意說變就變了呢?張郃心底里憤憤不平地嘀咕著,同時向那些剛才還在齊聲恭祝他即將榮升主帥而現(xiàn)在卻一個個臉色如死魚樣兒的同僚們擺了擺手,極其尷尬地送他們出了門。雖然張郃臉上還掛著僵硬的笑容,但是誰都聽得到他心頭滴血之聲。于是,各位來賓都很知趣也很悻悻然地告辭而去,只留下張郃自己一個人像被狂風驟雨擊打的一面大旗一樣在自家門口苦撐。
張郃待到來客散盡、四顧無人之時,才將臉色猛地一沉,一摔大門,沖進了府中后院,仰天大叫一聲,同時拔劍出鞘,揮舞起來!他的舞劍,是一種宣泄胸中悶氣的獨門方法。每一次在他猝然受挫心神激蕩之時,他都是靠舞劍來寧心定神,摒除雜念。今天,他將手中寶劍舞得一輪白光般團團直轉(zhuǎn),耗了大半個時辰,也未曾平復自己胸中的勃勃怨氣!老子今天在關(guān)中軍隊中的地位和威望,全是靠三十年來馬不停蹄、人不下鞍地在戰(zhàn)場上一刀一劍、拼死拼活掙出來的,眼看就要獨當一面,像韓信一樣帶兵出征建下蓋世奇功——卻不曾想讓這個只帶了四年兵的所謂驃騎大將軍司馬懿突然半路殺出,搶了這關(guān)中主帥一職去!你讓他這一口悶氣如何咽得下?
正在張郃心潮翻滾之時,一名府中的家丁手里拿著一封信函,飛步而入,在他身前跪下報道:“將軍,京城華太尉、陳司空以八百里快騎送來密信,請將軍收閱!”
他話猶未了,只見眼前“刷”地一片雪亮,還未回過神來,手頭驀地一松,那封信函竟已被張郃用劍尖挑了過去,一把抓在了手中。張郃靜立片刻,執(zhí)信在手,冷冷吩咐道:“很好。你先下去吧!”那家丁會意,立刻應(yīng)了一聲,退了出去。
張郃待他走遠,這才收劍回鞘,輕輕打開信函,卻見上面寫道:
華歆、陳群致張郃將軍親啟:
抱歉,抱歉,老夫二人力助張郃將軍升任關(guān)中主帥而未成功,天耶?命耶?事已至此,萬望張將軍降心抑志,韜光養(yǎng)晦,屈中求伸。司馬懿為人外寬內(nèi)忌,城府極深,詭計多端,張將軍不可不防!現(xiàn)在,關(guān)中大軍之中,一切仰仗張將軍代為制衡司馬懿。切要謹慎行事,不可造次。老夫二人必在朝中為張將軍繼續(xù)左右周旋,全力幫助張將軍最終取司馬懿而代之。
張郃閱罷,這才覺得心頭郁悶為之一消。看來,華太尉、陳司空二位大人并未放棄對自己升任關(guān)中主帥一事的努力。他心中不禁為之一暖,悠悠嘆了口氣,也只得暫時隱忍沉潛,然后擇機而動了。
就在這時,又一名家丁進來報道:“將軍,新任關(guān)中主帥、驃騎大將軍司馬懿大人攜其子司馬師現(xiàn)在府外前來求見!”
張郃一聽,不禁吃了一驚:這司馬懿來得好快呀!什么時候竟已到了長安?他為何一進長安便來我府?難道他聽到了什么風吹草動?張郃一邊在大腦里緊張而迅速地思考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吩咐道:“速請司馬大將軍到客廳相見。”說罷,整了整衣冠,徑自往府內(nèi)客廳而去。
張郃站在客廳口處靜立恭候著。遠遠的,只見一位長髯飄飄、氣宇軒昂的青袍長者,身后跟著一位面目清奇、身材
俊偉的青年少將緩步而來。不用說,來的人便是那驃騎大將軍司馬懿和他的長子千戶都尉司馬師了。
司馬師遠遠地看了一眼靜立在客廳門口候著的張郃,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滿。本來,按照軍紀軍規(guī),張郃雖身為關(guān)中副帥,軍階僅比父親司馬懿差了半級,但也應(yīng)直接到本府大門外拜迎,更何況父親還有皇上親賜的黃鉞在手,擁有著“如朕親臨”的權(quán)威!而張郃不顧軍規(guī)與禮儀,只在府中客廳門口迎接司馬懿,顯然帶有分庭抗禮之意,可見他對父親上任主持關(guān)中戰(zhàn)事是頗為不服的。一念及此,司馬師不禁大為不悅,心道:我父親乃是一心一意只想為國盡忠,根本不屑于爭權(quán)奪利,只因他深感蜀寇難御,恐其坐大成勢,這才放著宛城的“太平將軍”不做,跑到這西北苦寒之地親自指揮對蜀作戰(zhàn),你卻以小人之心度我父親君子之腹,真是枉稱為一代名將!趙國廉頗尚懂得與藺相如拋下權(quán)位之爭共御外寇,你張郃也是飽讀詩書經(jīng)史的儒將,竟連一個古人也比不上!他憤憤不平地想著,轉(zhuǎn)頭瞥了一眼父親。卻見父親滿臉含笑,若無其事,正趨步上前,直奔張郃而來。
司馬懿走到張郃面前,微微笑道:“哎呀!老夫何德何能,竟敢勞駕張將軍親自到廳前迎接?多謝了,多謝了。”
張郃見司馬懿一臉的微笑竟是那么的平和那么的自然,心頭不禁有些意外,急忙收起了臉上那最后一絲倨傲之色,道:“司馬大將軍光臨本府,不知有何指教?”說著,彎下腰準備躬身行禮。
司馬懿急忙擺了擺手止住他行禮,爽朗一笑,道:“老夫今日謁見張將軍,別無他意,只想與你傾心一敘。說來慚愧,這關(guān)中大帥一職,本就該由勞苦功高的張將軍出任較妥……”聽到這里,張郃不禁一怔,沒想到他竟這般坦然地說出這番話來。卻見司馬懿神色如常毫無做作之態(tài),繼續(xù)說道:“然而老夫素懷奮勵有為肅清天下之志,不愿郁郁乎久居升平無事之荊楚,為免歲月流逝而功業(yè)未建之憾,才忍不住半路闖出懇求皇上賜給了老夫來這關(guān)中一搏之機!老夫位極人臣,名望盛矣,本無須借此御蜀之功立名。只因壯志未酬,老夫才不惜親身涉險掌兵關(guān)中與諸葛亮一戰(zhàn)!萬望張將軍體諒老夫一片苦心,不要存有芥蒂。”
張郃正聽得有些意外,面前司馬懿又是大手一揮,慨然道:“老夫有言在先,今日便與將軍就此約定,此番對蜀作戰(zhàn),你與我有正副統(tǒng)帥之名,決無正副統(tǒng)帥之實,各領(lǐng)一軍,各扎一寨,各立己功,沙場之上見高低!半年之后,你若立功較多,老夫二話不說,立刻上奏朝廷,自行辭職,把這大帥之位讓給你;你若立功不及于我,那就請張郃將軍冰釋前嫌,與老夫一道齊心合力擊敗蜀寇,共立蓋世奇功,保我大魏社稷!張將軍以為如何?”
司馬懿這一番話講得坦坦蕩蕩實實在在,張郃雖然一時也摸不清他這話中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假意,但也不得不為他這種清澈明爽的話風所感動。無論如何,這位驃騎大將軍一上場來,便顯出了與部將“坦誠布公,大度能容”的器量,這在張郃從軍以來幾乎所有的上司當中,是一個罕見的異類。以剛?cè)ナ赖拇笏抉R曹真為例,他平時就是常常“半吞半吐”,說不出這般氣度恢宏的豪言壯語來!當然,類似這等意氣昂昂揮灑自如的話,張郃也曾聽到過,那就是本朝太祖魏武帝生前所說的那些話。然而,時隔魏武帝去世十一年后,司馬懿竟以同樣的氣魄、同樣的胸襟、同樣的方式講出這些話來,卻令張郃有一種久違了的震懾之感——這才是一位真正的大統(tǒng)帥面對部下時應(yīng)有的泰然自若的言談舉動!那一瞬間,張郃忽然感到了自己與這位司馬大將軍在魄力與度量上的差距。也許,自己說不定真的無法爭得過他了!他一陣心旌飄搖,終于低下了聲氣,緩緩說道:“司馬大將軍所言懇切,張郃豈敢負有二心?一蛇豈能有二頭?一軍豈能有二帥?大將軍黃鉞在手,關(guān)中之軍唯命是從,張郃亦自當力效犬馬之勞。”說著,恭恭敬敬地將司馬懿父子二人迎進了客廳。
在司馬懿的腳步邁進客廳大門口之時,他若有心又似無意地說了一句:“幸好剛才張郃將軍未曾與老夫立下約定一人一半各統(tǒng)一軍,否則以老夫二萬五千之士卒,與諸葛亮十萬大軍對敵,老夫不禁在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哪!”“什么?司馬大將軍……你這句話乃是何意?我們關(guān)中不是屯有十余萬雄師嗎?為何……為何你說我們只有五萬人馬可以動用?”張郃聽罷,不禁一驚,在司馬懿身后怔住了。
司馬懿頭也不回,自顧自說道:“這是皇上的密旨所決定的,嚴令老夫必須將對蜀作戰(zhàn)的十萬兵馬中的一半駐扎在長安隨時聽候他本人的密詔調(diào)遣。同時,他交代老夫此番作戰(zhàn),只能動用剩下的另一半五萬兵馬,不許指望他在長安駐留的這五萬人馬。”說著,往廳內(nèi)走了進去。
張郃站在客廳門口一陣發(fā)呆。他萬萬沒想到,原來皇上此次任命關(guān)中主帥,竟還有這樣一個苛刻的附加條件。若是換了自己,真正知道了這一切內(nèi)情,恐怕對執(zhí)掌這關(guān)中主帥一職也不敢再像先前那般興致勃勃了。擔任一個只能統(tǒng)領(lǐng)五萬人馬的大帥,這簡直就像接到了皇上欽賜的一大盤“雞肋”,食之無佳味,棄之又可惜了!真不知道司馬懿心中是怎么想的,竟還要拼盡全力來爭這個關(guān)中主帥之位!
“張將軍……”司馬師的聲音將他從迷惘中喚回了現(xiàn)實中來。他一個激靈,連忙應(yīng)了一聲,卻見已隨父親進了客廳的司馬師臉上掛著一絲嘲弄的微笑,站在門里向他說道:“張郃將軍怎么站在門口沒進來呀!父帥說了,張將軍與諸葛亮交戰(zhàn)多年,想必早已熟悉了他的用兵手法。為使此番西征勝利,父親希望張將軍不吝賜教,傾囊相告,則善莫大焉!”
張郃一邊有些機械地應(yīng)諾著,一邊伸手擦了擦額角沁出的細細冷汗,腳下就像踩著棉花堆一樣既不著力也不著地似的進了客廳,顯得有些搖搖晃晃,仿佛一個溺水者剛剛爬上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