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徽墨往前翻越才算險險躲過凌厲劍勢,孰料第二招卻是不留片刻間隙攻來,看那手勢卻又是那一招直逼頸側。赫連徽墨單手撐地,頭稍稍一偏,一手將軟劍抽出堪堪擋去了那把重劍。
因體質素來走虛,習武時師父也只挑輕盈利落的招式來教,為的是以柔克鋼并以極速制勝,只是遇到突襲,又偏生會內力不繼而至劍勢滯怠。
強迫自己安心下來,赫連徽墨以軟劍架開來勢,翻身而立,這才氣息逐漸穩定下來。那持重劍之人約是覺出赫連徽墨已然蓄勢,倒不曾繼續攻擊,反是收了劍轉身欲走。
赫連徽墨怎能令他逃脫,手腕一振,那顫巍巍的軟劍便自成頑鋼,便是一招挑向那人,莫道這一劍無力而來,卻正是纏綿難脫,那人不及躲避,倒是肩胛上被劃開個口子。
小竹林暗影森森,只幾盞宮燈在道邊散出淡淡的光來,赫連徽墨仔細去瞧那重劍傷人的兇徒,只依稀辨出此人右臉眉梢下橫陳一道一指長的傷疤,尚不及細看,那人又是重劍一挺,“哐啷”一聲砸在那把水光瀲滟的軟劍上,竟是力道逼人,將近前的赫連徽墨震出了一丈遠。
胸口自是震得發麻,那人也不戀戰,見他一時被隔開,便轉身躍上了林邊圍墻,應是輕功不弱,又相當熟悉宮內環境,不消半刻也便瞧不著人影了。
赫連徽墨尚覺胸口震意不絕,手腕上也吃重不少,這般強硬功夫恰是牢牢克上了他輕盈柔綿的招式,何況此人內功深厚,修為自比他要強不少。此番那人是離了去,若還纏斗,只怕也是占不了多少便宜。
只看他手段,確是那日殺了霓兒之人,若非此等重劍,如何在一瞬之間劃開那樣一道口子,立即取了人性命去?一時便也是心口燒痛起來,想是才用了全力去擋將心脈掙傷了。赫連徽墨倒是解嘲一笑,想素來還有自行傷了心脈以騙得眾人的作為,豈料今日倒真傷了,因之前去八王爺婚禮前也曾施與重掌,還未好全又遭了這一遭,只怕調養起來又更費神了。
正將軟劍收了起來,卻聽身后尚遠之處有腳步聲傳來,赫連徽墨轉身瞧了去,卻見幽蘭手掌一盞玻璃八角宮燈而來,見是他站在前方,臉上才露出寬慰笑意,趕著走上兩步,“王爺,您怎么一個人在這邊?”
赫連徽墨也覺古怪,“你又如何出來的?不是有侍衛在門前守著么?”幽蘭便笑道,“我只和后門的兩個侍衛說,白日里丟了荷包,因有要緊的東西一定得速速尋了回來,不然又得被晨起清掃的人撿了去了,又給了他們幾樣首飾一壺好酒便也就出來,這些個侍衛哪個不是見錢眼開? ”想到又不免輕聲責道,“早也和王爺說了,老這么著跑出來,若是有個萬一又如何是好?”
赫連徽墨一笑,也不接她話茬,只問道,“你見我不在,便出來尋我?”幽蘭應道,“正是呢,今日本見王爺好睡,便不曾驚擾,倒是王爺您自己醒了也不叫奴婢起來伺候,一個人巴巴兒跑了出來……”言語間正是有些嗔怪,赫連徽墨知道她心意,也不說什么,只陪笑道,“好了,幽蘭姑姑,我真的知道了。”
正是這般說著,卻一時心口翻騰難安,便也掌不住吐出血來,這番吐血卻又和以往不同,血色紫紅,映在銀白衣襟之上頓顯詭異。幽蘭瞧著慌了慌神,只是到底也見多了,隨即將帕子遞過去,又是一番撫胸推背。按照以往的情形這般下來王爺也便不會再吐血了,誰知今日卻分明止不住,大口大口紫色發黑的血沾染在臉龐上,發絲上,那衣襟上早已是血色一片,便是連著袖口,手指,甚至是竹林枯黃一片的林地上都全是血。
“王爺!王爺!您怎么樣?”幽蘭急得發聲嘶啞,這般情形從未遇見,偏又是在外邊這么著,她該是找人還是不找人?
赫連徽墨此刻大氣已無,只極弱脈息維系清醒,“想不到……竟是……時日……已盡……”正是一句話說盡了此時垂危之態。聽他這般頹喪言語,幽蘭頓時紅了眼眶,厲聲道,“王爺!您怎么能這么說?素來身子弱,也不是沒有見過這般大風大浪,不過是吐了幾口血,偏就這么說?若您自己都放棄了,叫我怎么辦?”
赫連徽墨怎會不知自己身體狀況,平素不管是閉氣還是震傷心脈,到底也是有限的,諸般情形皆是自己掌控。本以為今日不過是再受重創,頂多是療傷時日要多一些罷了,誰知不過須臾間卻會如此——
“幽蘭……并非我……出言不祥……只是你瞧……你瞧我這般樣子……”見他言語艱難,幽蘭滿腮掛淚,便也不肯讓他再說下去,只死死抱住他癱倒在地的身子,口中呢喃,“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王爺,你什么事都不會有的,什么都不會有,你還是會和以往一樣,慢慢調養些便就好了,改日……改日便又是能與我們玩笑了,王爺——”
聽她這般說來,赫連徽墨雖神智漸漸混沌起來,依舊勉強著微微一笑,“幽蘭……我還有……好多要做的……你說得對……改日……便能好……”便是說到這里,氣息更弱了下來,幽蘭便是離他這般近也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呼吸,懷中緊緊抱起的身子也竟是緩緩失了溫度。
“王爺——王爺——”幽蘭痛哭出聲,凄楚的哭聲在竹枝沙沙間繚繞不斷,“你怎可以拋下我們?王爺——”
“出了何事?”厲聲呵斥卻自身邊傳來,幽蘭茫然望去,竟是不知是何時,皇帝帶著物華宮侍衛已然來臨。也似是忘記自己的身份,幽蘭只呆呆瞧著赫連帛仁與眾人,半晌也不知道回話。
相海見她這般,對赫連帛仁道,“皇上,看來這幽蘭竟似是刺激過度失了心。”赫連帛仁皺著眉頭,寬袖揮去,沉聲道,“不必管她,且給朕看十一王爺究竟如何!”相海忙應了,叫侍衛拖開猶自怔忪的幽蘭,自個兒去探赫連徽墨的脈息,那手腕摸去正是冰涼一片,又是手指探到鼻下,心下不由寒戰,“回皇上,十一王爺他——沒了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