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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天色微微蒙亮的時候,寶兒的高熱終于退了下去,嚴正舒為他再行診脈,才略微安心下來,“皇上,二皇子脈象已然平穩(wěn),雖身子還虛軟無力,這也須得細細調(diào)養(yǎng)才得回復,現(xiàn)下卻已可安心。”聽了這話赫連帛仁方舒了口氣,連夜擔憂面上已是憊倦萬分。赫連洛軒見他這般便勸道,“皇兄,既然寶兒已無大礙,您就先歇著去吧,這邊臣弟盯著便是。”

赫連帛仁尚未出言,卻是赫連徽墨在旁接口道,“眾位皇兄都請去歇著吧,徽墨在這邊守著寶兒便是了。”也知皇兄們必會推辭,便又道,“徽墨只是想略盡心力,畢竟這事兒是從徽墨這邊引起的,若不能守在他身邊,心里也是難安的。”言罷眉眼盡是至誠,叫人不忍拒絕,赫連帛仁也便點了頭,“既是這么著,就要辛苦徽墨你了。”

赫連洛軒雖覺不甚妥當,但見皇帝已然應允,便也無話。隨著赫連帛仁出了寶兒的臥房,卻又聽得他輕聲說道,“老八,你瞧朕是不是該給徽墨封爵了?”

赫連徽墨已至弱冠,論理至學之年便該封爵賜了府邸的,偏只他遲遲未得,如今皇帝忽然提了這事兒出來,倒令人驚訝,“這一向都是因著徽墨身子不好,您將他留在宮內(nèi)調(diào)養(yǎng)著,怕出了宮便失了看顧,怎么這會兒忽然想到封爵的事兒?”

“他長大了,不是么?”再不是懷抱中那個稚嫩純真的孩子,那樣一個少年安靜地立在他身側(cè)時,卻是沒來由的心潮難平。他已經(jīng)不會在身后扯著他的衣角,可憐兮兮地希望他可以帶他出去玩兒。如今少年身上淡淡的清冷似是能夠遠遠將人迫開,只是,一雙眼恁般望了來,卻是一泓春水,清且醇。

“皇兄,依臣弟的意思,您還是留了他在宮內(nèi)更妥當一些。”也是想起赫連徽墨回廊上的那一抹狠意,心下仍有著余悸,若他出了皇宮,怕是更多事情難以掌控了。“徽墨從未經(jīng)過外頭那些事兒,出去了怕也未必就是好事,若能得皇兄的庇護想是更好一些。”

略有不解地瞧了眼赫連洛軒,雖不明一向與赫連徽墨交好的他為何偏阻了這次的提議,到底也懶怠究根問底,便是一笑,算是應了,“你們都去歇息吧。”兄弟雖多,也只有老八老十算得上能夠親信之人,瞧了他兩個離去,赫連帛仁心底卻有了一絲惆悵。

兒時兄弟姐妹既多,偏又是個個感情好得不分彼此,除了二皇子早年夭折,余下這些便是整日廝混在一起,上房揭瓦的事兒也沒少干,常是惹得各人的母親叫苦不迭,偏生孩子們是互相包庇著,絕不能叫自己的兄弟姐妹受了懲戒的。

待到后來長公主和親遠嫁,父皇又給老四老五老六封了地遠去,在都城里的這些人之間便是慢慢隔膜起來,雖然并無奪嫡血戰(zhàn),卻依舊是各懷心思,登基之后他們也再沒有誰與他有過親昵之舉。

或許正是為了這個,今日幼弟握住他手的時候,他竟是又驚又喜,也便心思動搖起來。

只是——猶記得父皇駕崩前告誡過他,不得給赫連徽墨封爵,不得令他離了皇宮,不得重用于他,只要他一輩子做個閑散王爺便是,如若他有任何企圖,便可以行使了他做皇帝的權,將這位十一王爺赫連徽墨——賜死。

父皇那日說起這口諭的模樣,他依舊記得清楚,明明臉上是忿恨,迷蒙混沌的眼中卻是清清楚楚的傷痛。

“帛仁,你要記得,只要他有任何異動,你就要——殺了他!” шωш ¤т tκa n ¤¢Ο

父皇嘶啞的聲音在風雪中似也是清晰可聞,赫連帛仁心中一悸,眼神驀然望向屋內(nèi)那人。如玉的少年接了宮女遞來的帕子,輕輕為病痛中的孩子拭去滿臉的汗。

赫連徽墨自然知道皇帝仍在看這邊,手頭的動作便更是輕柔,仔細替他掖好錦被,再瞥那窗外,已是空無一人,唇邊便是淺淺含了一抹笑。

輕輕站起身,看嚴正舒低眉斂目伺立一旁,想這二皇子沒有好全他便不敢離了半分,怕是來日也不得安頓了,便是柔聲說道,“嚴大人,趁寶兒尚睡著,你也稍事歇息一下,一會兒寶兒醒了,你又該不得閑了。”聽他這般善意勸來,嚴正舒自是惶恐,微微躬身,“多謝十一王爺記掛!”赫連徽墨見他這般也知他不敢懈怠,便也不多言,徑自轉(zhuǎn)身離了屋子。

適才暮蓮重新熬了藥過來,卻見她并未處置自己的傷勢,眼下又去了后院煎下一貼藥。心里自是記掛著她,腳下步子也更快了一些。行至后院,但見小火爐上湯藥文火煎燉著,暮蓮正自碾藥,又是因著手上傷痛使不得力,勉強去推藥槽的把手,卻磨破了皮疼得蹙起了秀眉。

“暮蓮。”心頭一緊,赫連徽墨忙上前輕輕捧起了她的手,竟是雙手手背都燙傷了,虎口附近燙得厲害,已經(jīng)起了好些水泡,偏那云裳一丈青狠狠扎來,又是血肉模糊。一望過去,心底便是一窒,隨即痛得不能言語,再看她又是因著勉力去碾藥,指頭都磨破了,也正是緩緩滲出血來。

想也知道為何她傷到如此也沒一個敢上前幫忙的,便是恨道,“就知道那個云裳不會讓你好過,雖是吩咐了人幫你碾藥熬藥,又偏從中作梗!”

“徽墨,我沒什么的。”暮蓮知他必得難過,忙綻開笑容,“不過是稍許外傷,也不很重,過兩三日便好了……”話音卻嘎然而止,為的是赫連徽墨的吻輕輕落在了她的手指上,他輕輕淺淺的細吻在指間暈開了暖意,也掀起了她面上的火熱。

“暮蓮,對不起,見你受了委屈我竟是什么都不能做。”他抬眼瞧她,手指撫過她的面頰,那指印仍是根根分明,倒似深深烙上去的,可知云裳下手多重,心下便更是忿怨。暮蓮望見他眸中痛意,自個兒也心疼不已,卻是笑著,“我真的沒關系,這點委屈算不得什么。”

聞言便更是心內(nèi)翻騰起來,今日竟只得眼睜睜瞧她受苦,偏生自己連護她之力都無,若是長此以往,他依舊是護不得她,這般情態(tài)卻是叫人情何以堪?約是瞧見他隱有怒意,暮蓮柔聲道,“你不要生氣,其實今日之事本是大錯,也算是皇后娘娘格外開恩,都不曾重罰于我,這么看來倒又是萬幸呢。”

赫連徽墨見她此刻還為人開解,便是苦笑,輕輕執(zhí)起她的手,自取了藥丸碾碎替她敷上,也不令她再碾藥,只自己接了她的手,慢慢推著碾藥槽。暮蓮見他仍是不悅,便故作歡顏,說道,“徽墨,我瞧著皇上待你倒是極溫和友善的,一點兒都沒有皇上的架子,原來民間傳言竟是不實,皇家的兄弟之間原也是謙恭友愛的。”

赫連徽墨知她瞧見方才他們兄弟幾個的相處之道,因心性天真,倒是覺得那是一派融洽和睦,便只微微一笑,“我倒是更喜歡同暮蓮在一起。”暮蓮臉一紅,“怎么偏又扯到我身上了。”

赫連徽墨笑道,“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與你一起便是歡喜,怎么?你倒是不喜歡與我在一起么?”說話間便忍不住逗她,果然見她面上紅暈更深,忙忙接口,“怎會?我自然喜歡同你……”話至此,卻見到赫連徽墨笑意更盛,便知著了他的道,“欺負人!”

嬌嗔間卻被赫連徽墨伸手攬進懷中,臉龐輕輕貼在他胸膛上,此刻的距離連他的心跳都聽得如此清晰,他聲音清而沉靜,緩緩道來,“若能隨了心意,我便是只愿同你在某一處攜手共度,什么都不用計較,什么都不用顧慮,余生如此,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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