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少俠讓我交給你的。”冷瞳將一個冊子遞到了朝露面前。
“咦?”結果冊子, 朝露并未急著翻開,“你還去劍宗了?”
“嗯,朝宗主托我送些東西過去。”
“咂咂, 瞧阿爹阿娘這把你使喚的, ”秦暉鳥兒還未離開, “比自己女兒還順手。”一邊說著一邊賊賊地給朝露遞了個眼神, 卻被朝露不客氣地忽視了。
朝露翻開了冊子, “你沒打開瞧過?”
“你們劍宗的東西,我為何會打開瞧?”冷瞳反問。
“不是,瞧我這嘴, ”朝露懊惱的揉了下眉心,“我的意思是, 你怎么沒打開瞧瞧?”說著, 將翻開的冊子遞到了冷瞳的面前。
冷瞳沒有接, 但目光卻瞄見了冊子中的內容:便是一片空白沒有內容。
“可愿借我一滴血?”看見冷瞳疑惑的表情,朝露滿意地用下巴指示著, “用那腰刀,放一滴,滴在冊子上。”又補充道,“一滴就夠,割輕點, 別對自己太狠了。”
雖然不曉得朝露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冷瞳還是照做了。
血滴浸入紙頁, 竟順著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紋路一點點擴散著, 最終在紙頁上形成了一行行極細的紅色字跡。可時間不多不少剛剛夠將內容通讀完, 那紅色字跡便消失了。
“這是注了靈力的冊子,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瞧見內容。琢磨著出行焱州, 這種機密的傳訊法子可能會用到,便借著這機會告訴你。”又指了指冷瞳的腰刀,“那刀上有我的靈力,只要用它們,我能看到的,你都能。若是想寫信,同樣也是一滴血,然后在心頭默念想寫的內容便是,字會自己印上去的。”
又說,“能看到你的信的,除了我和他,”指了指鳥兒,“還有我爹娘、沂兒、雙雪、渤帆和文師兄。”
冷瞳點了點頭。她不曉得,朝露如此做如此說,是想讓她看信的心多一些,還是寫信的心多一些。
“那這冊子里的名字是?”她尋了個問題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靈族名冊。”
一聽到這答案,冷瞳就有些后悔問了。因為,在她的心底,以她的身份,她認為自己是沒有資格知道的。
可朝露卻好似并無此方面的顧慮,一旁附身鳥兒的秦暉也沒有半點阻止的意思,“靈族之人四散各地,這個,你是曉得的。但如今朝廷步步緊逼,靈族若是再如此散亂下去,只會是被逐個攻破,自取滅亡。”
“在雪茗谷和劍宗呆了這么久,你或許也早已看出,這兩處地方表面上時江湖門派,實際上卻更是靈族據點。宗里谷里雖是普通人居多,但大家多少都是曉得靈族的存在,甚至是習承了靈族靈羽的。”
“劍宗的樂善好施與雪茗谷的救死扶傷,這算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事情,但我們如此做,也不能說是沒有目的的。風語衛大肆宣傳靈族的十惡不赦,可百姓心中自有一桿秤,劍宗和雪茗谷的存在就是為了維持這桿秤的平衡,使得日后如若靈族與朝廷兩軍對壘,靈族不至于徹徹底底失了民心。”
“實際上,”秦暉補充道,“靈族至今還并未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多多少少都是劍宗與雪茗谷的功勞。類似于劍宗與邪族勾結,劍宗擁有秘術之類的謠言,你定聽過不少。有時候,謠言也是個好東西,外人試圖用所謂的勾結毀了劍宗名聲,殊不知,正是這謠言的真實性,讓靈族之中善者居多的事實在百姓中傳開了。畢竟,這些年來,劍宗做過的事,自認是問心無愧,對得起大家,對得起自己。”
“但如果這只是停留在謠言的階段還好,如若成為了事實,朝廷是定無法接受的。去年的武林大會在劍宗舉辦,又有身為皇子的平王親自監督,更有了武林盟主這么一個官銜,無一不是朝廷為了試探劍宗與靈族關系真假的方式。”
“那劍宗可是通過了試探?”冷瞳問道。
“難說,”朝露搖了搖頭,“但如今,通過與不通過卻都無所謂了。你可有注意到,近日來雪茗谷的病患多了許多?”
冷瞳點了點頭。
“這便是那群……便喚那些強行多去靈力為非作歹的家伙為‘邪族’吧,這便是‘邪族’干的好事。或許是借作亂試用靈羽效果,又或許又別的目的,但他們是徹徹底底地將‘邪族’二字上升到了更甚于當年‘燚教’的地步。”
秦暉點了點頭,“一頭有著飛凌山莊費九牛二虎之力給劍宗雪茗谷添堵,一頭又有著那四處作亂惹得民不聊生的‘邪族’,靈族眼下已經無法再躲藏,集結勢力才是重中之重。為了將‘邪族’與影門一起處理掉,陛下非但是出動了風語衛,連駐扎在各州的軍隊都開始調動了。靈族與朝廷之間的一場惡戰,近在眼前。”
“所以便有了這名冊,現今五大族以幻靈族為首,而名冊中的都是已經歸入我們麾下的靈族。”朝露收回了冊子,嘆了口氣,“如若可以,我們也不希望事情進展到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步。畢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最后遭難的都還是無辜百姓。況且,若真打起來,靈力是否當真敵得過大軍壓境……”
“所以眼下邪族作亂,靈族卻在暗中協助風語衛,為的就是能夠爭取到日后與朝廷一談的機會。當然,如果龍椅上的那位……”朝露不再說了,可冷瞳卻懂了她的意思。
“那么,如今情形緊迫,你身為少族主,卻遠行焱州,合適嗎?”冷瞳又問。
“我這‘族主’二字前,還有個‘少’字呢。”朝露聳了聳肩,又瞥了秦暉一眼,“況且這位族主長子,不也在外頭晃悠嗎?長子都不急,我一個次女猴急個啥?”
“……”秦暉不曉得自己又哪里得罪妹妹了。
“不過說到江湖合力肅清影門一事,”朝露彈了下鳥兒的翅膀,“姜唐下落不明,可是真的?”
“比真金還真。”
“真金能有多真?真正又真又純的金子,軟的像一灘泥,你敢用啊。”
“……”小露露這是吃錯藥了嗎?
“姜唐失蹤?”好在這房間內還有一個正經人冷瞳,不受兄妹二人影響,一本正經地將話題引回到了正事上。
“沒錯,”鳥兒扇了扇翅膀,“早在風語衛與飛凌山莊等等勢力真正動手圍剿之前,姜唐就已不見了蹤影,像早便知曉此事,又像根本不在意影門存亡似的。這與他之前的行事風格……不大相符。”
“有早在此之前就已被朝廷秘密解決的可能嗎?”朝露問。
“難說。”
“姜唐與皇族之間,當真是有著血海深仇?”冷瞳冷不防地問。
“為何有如此一問?”朝露再一次被冷瞳的想法驚訝到了。
“我記得你說過,姜唐雖是綏王之子,卻是個青樓女子所出的飽受欺凌的兒子。那么,”冷瞳的目光依舊是黑黑亮亮的,可這黑亮中卻帶著種看透一切的光芒,“綏王反叛,全府上下伏誅,他卻因不受寵而僥幸逃得一命,他可會會恨那屠了他全家的人?他對那所謂的家,可曾有過半點情?”
“對于姜唐用紫令威脅我……一事,我當初百思不得其解,但如今,我或許能猜出個一二。她令我動手,目的從來都不在于……”只是看了一眼朝露,就連忙移開了目光,“不在于取你性命,而是想當個攪屎棍,借機試探劍宗對我格外關注的原因。我的身份,他有沒有可能……”
“還有,公,沂兒被擄一事。他擄了沂兒,試圖貍貓換太子,卻又并未立刻取沂兒性命,而是在逼供八年前之事,以及劍宗與沂兒的關系。”頓了頓,“他若是當真視先帝與先帝的子嗣為仇人,又何必如此做?直接將沂兒……不是更解恨,計劃也將更順利?”
“綏王犯上作亂,綏王府上至百歲老人,下至襁褓嬰兒,除了一出生便被過繼的平王外,無一幸免,為何偏偏是他一個無權無勢的不受寵三子逃得了一命?他是如何逃的?他縱使不受寵,但卻也是個綏王的兒子,生辰八字也是上了玉牒的,先帝要斬草除根,怎會不曉得他的存在,怎會讓他被漏了?除非……”
“除非有人暗中相助。”朝露接上了。“冷瞳你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這分析固然有理,但你可曉得,你這些話……”
“我曉得。”冷瞳的回答很堅定,“這幾日,我也算是想清楚了。生我之恩不及養我之情,無論他當真是我生父與否,于我來說,他都只是個遙不可及的九五之尊,與出生貧寒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我,沒有半分瓜葛。”
“我也不想與他有半點瓜葛,更無意那萬人之上的座位。這點,我可以保證,你們也盡管放心。”
“權……”
“權利這東西,”打斷了正準備苦口婆心開始說教的朝露,“未親身體會過之前,都會覺得一文不值。我曉得你想說這個。但皇位是種權利的同時,卻也是種掌握著天下蒼生的責任。我雖非十惡不赦,卻也并非善茬,我血債在身,自認為沒有資格……”
“血債,”也不曉得冷瞳這些話是踩到了朝露的哪根尾巴,她有些口氣不好地道,“你口中的血債到底是什么?親手奪去的性命?可在這世間,背負著比你更多人命的之人,多了去。你是被迫索命,親手了結的命;而他們卻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間接的,用見不得人的手段,借刀殺的人。而那些人,還好巧不巧都聚集在京城的幾方地里。”
“我……”
“便是我,”朝露再一次打斷,“按照你的算法,便是我身上背負的人命都要比你多。靈族與風語衛的周旋,江湖門派的爭名奪利,京城朝堂的爾虞我詐,我說與你聽時,就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那你可曉得,每當我做出一個決定,傳下一條指令,將會有多少人喪命?那些命都是算在我頭上的,只是我沒有親眼看見罷了。”
“而你刀下的命,也應該是算在我們這種人頭上的,而不是動刀的你。”
“我……”
“我說著些,無意安慰你。我是指替你的妄自菲薄趕到不值,替殺伐果斷當今陛下生出你這么個瞻前顧后畏手畏腳的性子而感到好笑。你是他的子嗣,血濃于水間還夾雜著各方勢力,是你一句想沒有瓜葛就能沒有瓜葛的嗎?”朝露也不曉得自己今日哪來的這么大火氣,為何會莫名其妙地扯出這些。
她又說,“你看事情的確獨有一番見解,往往能使我們耳目一新,但你看的從來都只是自己面前的一畝三分地。有些事情,有些東西,并非患得患失顫顫巍巍地,藏著就能藏得住,躲著就能躲得過的。命運會推著你,你不向前走,就只能栽個狗啃泥。”
“這世上并非只有一你個人,你也并非只是一個人。”
“冷瞳啊,你何時能跨出給自己畫的牢籠,抬頭看看周圍呢?”
看看周圍的我們,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