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象煞(上)
足足過了一夜時間,虎娃才收回了神識,他面露疲憊之色,向著那株神樹行了一禮道:“道友,方才失禮了!”
雖然神樹沒有給他任何回應(yīng),但虎娃已將對方當成了一名前輩修士,方才這番以法力切入其形神肆意探查的舉動,在通常情況下當然是極為無禮的。虎娃面對神樹又坐了下來,他急需恢復(fù)神氣法力,這一坐又是三天三夜。
當虎娃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從懷中取出了四片樹葉狀的東西。其中三片正是金獅九靈轉(zhuǎn)送青先生所贈的葉符,另一片則是當日羊含靈離去之后,虎娃順手在地上揀起來的一片枯葉。
當時那神秘高人青先生從遠方送來一陣御神之風,風中有一片樹葉飛卷,當那陣風平息后,那片半枯黃的葉子便飄落于地。它本不引人注意,虎娃卻將之揀了起來收入懷中。經(jīng)過對神樹的感應(yīng)查探,虎娃完全可以確定手中這四片樹葉解出自這株神樹。
那三枚葉符是幾十年前所摘的樹葉祭煉,而風中那片枯葉則是最近剛剛落下的。青先生就將御神之念依附在那片枯葉上,施法化為一陣風飄至遠山、虎娃與兩位妖修的斗法之處。
虎娃將葉符放在手中摩挲,凝神感應(yīng)其脈絡(luò)紋理,他已經(jīng)意識到這三枚樹葉在幾十年前就是借助天雷劈擊祭煉為天材地寶的,然后又被青先生煉化為葉符,因為虎娃本人也擅長電光神通。這說明幾十年前此神樹不僅無懼天雷,甚至還能借引天雷之力煉化原身之物。
事到如今,虎娃當然已能猜到那位神秘的高人青先生就是這株神樹,或者說他是一位修為高深、歲月長久的草木之精。而此樹便是他的原身。
虎娃收起葉符,又凝神仔細感應(yīng)那片枯黃的落葉,它與這片山野中滿地的落葉便是同源之物。看來這位青先生的原身確實是出了問題,卻不像是壽元已盡。而是遇到了修煉中的困擾。虎娃以神識查探巨木之時,也發(fā)現(xiàn)了其近年來遭受天雷劈擊的痕跡,甚至在其樹木紋理間留下了深深的焦痕。
也就是說青先生在修煉中遇到了問題之后,有些大神通法術(shù)好像很難再施展,原身亦無法隱跡,天地間的雷霆已經(jīng)能傷到他。但這位青先生畢竟修為高超,就算遇到困擾仍有對抗雷霆之能,否則這樣一棵樹早就被狂風摧折或被天雷劈焦了。
虎娃此刻不僅猜到青先生便是這棵神樹。而且已經(jīng)猜到了其人在巴原上的身份——他便是傳說中的象煞!
象煞成名于百年之前,他的出現(xiàn),伴隨著西界山一帶兩國之間連綿不絕的戰(zhàn)亂終于平定。山神對虎娃介紹的巴原諸事中,有關(guān)象煞的情況提及的很少,因為象煞差不多就是在理清水歸隱蠻荒時出現(xiàn)的,這兩位高人也從未見過面。
可是虎娃在行游巴原的這一路上,斷斷續(xù)續(xù)也聽見了一些關(guān)于象煞的傳說,對這位神秘的高人是既佩服又好奇。沿西界山來到西荒之后,他所聽說的神秘高人青先生,其身份事跡與傳說中的象煞完全相吻合。
尤其是聽文杰族長介紹了象煞的形容相貌后。虎娃心中便已確定青先生便是象煞了,其身份來歷是一位修為高超的草木之精,而其原身就是西荒深處的這株神樹。但虎娃還要做一次最終的確認。他沿著樹干向上攀爬,登臨那幾乎可以俯視山川的樹冠。
爬樹之前,虎娃又行一禮道了聲得罪,因為他將對方看做一位前輩修士,這是踩著人家的身體往上爬啊。虎娃一直爬到百余丈之上,這才看清了樹冠,他沒有繼續(xù)攀援倒最高處,而是走上了一根橫枝駐足東望。
這里的視野很好,幾乎沒受什么阻擋。其高度已超出了虎娃來時的那片山頂。視線越過了神木一族建造村寨的谷地平原,再往遠方便是連綿的西界山山脊。根據(jù)巴原上流傳的、有關(guān)象煞的傳說。百年前相室國與鄭室國的兩位國君,便是被象煞抓到了西荒深處的一株參天大樹上。
西荒中有很多大樹。但只有在這株樹的橫枝上,才能看清遠方山脊,虎娃恍惚間甚至有時光倒流之感,當年的兩位國君就可能坐在他此刻立足的位置,而象煞遙指遠方的山脊劃定了兩國國界。
這雖然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但虎娃今天站在這里,恍惚卻似看見了這一幕,它好像就發(fā)生在前一瞬間。虎娃暗嘆一聲,施展天地間的御形神通,沿著樹干飄然落地,心中對此樹的身份已再無疑慮。
虎娃先前之所以很痛快地便答應(yīng)了村民們的祈求,因為他來到此地時已猜到了神樹就是青先生,而青先生就是象煞。虎娃不僅在巴原上聽過象煞的傳說,如今來到這里,也親身見證了青先生的所作所為,令他敬佩不已。
對于這樣一位前輩高人,虎娃當然愿意盡力幫他。其實虎娃與青先生也不算沒打過交道,那風聲中的嘆息,讓羊寒靈交代出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命九靈送來三枚符葉,虎娃也算是受過青先生的恩惠,盡管連面都沒見著。
虎娃如今思考的只有一個問題——該怎么救助這株神樹呢?
其實虎娃很想與青先生當面談?wù)劊@株樹到底出了什么狀況、這位前輩在修煉中到底遇到了什么問題,也只有其本人才最清楚。可是青先生分明就是不愿意露面,也沒有開口向虎娃提出任何請求,那么只能是虎娃自己去琢磨了。
這樣也好,就把它當做一次給這株巨樹治病的過程!虎娃已為很多村民治療過病癥,其實在通常情況下,人們并不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只能描述感覺和癥狀而已。虎娃還修復(fù)過很多殘損的器物,那些器物就更不會告訴虎娃自己該怎么修復(fù)了。而此刻虎娃面對這株神樹,也是同樣的狀況。
虎娃先要確定青先生受了哪種損傷、或遭遇了什么性質(zhì)的困擾。他在春祭儀式上,見到一千多名族人跪拜頌歌、虔誠的祈愿,也感受到了那股精誠的心愿力形成的某種力量源泉,只要站在受膜拜的位置、接受與煉化這種力量,便能滋養(yǎng)元神。
那么這株神樹被歷代村民祭拜了百余年,以青先生的修為,當然更可以感受到這種源泉,并凝聚與煉化之以滋養(yǎng)與壯大神魂。假如其傷在元神,那么村民們歷年的祭拜其實對他就是最好的滋補,虎娃也想不到更好的手段去調(diào)治。
先前以神識查探以及方才登上了樹冠,虎娃在高處的枝條上也親眼見到了雷擊留下的痕跡。一道道深黑色的紋路,從樹頂沿著主干向下蔓延,就像一條條鉆進脈絡(luò)紋理游蛇,這些紋路的表面已經(jīng)看不見樹皮了,閃著如金玉般的光澤。感其質(zhì)地堅逾精鋼,伸手叩之有聲。
這說明神樹雖沒有被天雷劈倒,但其一部分木質(zhì)已被天雷之力煉化成了一種罕見的天材地寶。這對于一棵樹來說可不是什么好現(xiàn)象,因為并非其主動為之,等于是傷及原身了,若不能阻止其“傷勢”繼續(xù)蔓延,遲早有一天將惡化到無法挽回的程度。
那么虎娃便將它當做一棵普通的樹,盡量使其從枯槁中恢復(fù)生機。
這么做可不簡單啊,想當年后廩壽元將盡,虎娃也只能為他延壽一年,但無法從根本上讓他恢復(fù)青春。若青先生并非壽元將盡,只是在修煉中遇到了麻煩而損及原身,虎娃才可以真正的治療這棵樹的枯槁之癥。這也類似于一種修復(fù),甚至相當于部分地改造與重塑其原身。
但這么做的難度也是虎娃前所未見的,別的且不說,僅僅是此樹本身就太大了,簡直是天地間的龐然大物。虎娃的修為突破五境七轉(zhuǎn)后,借助樹木本身的脈絡(luò)紋理,展開神識切入其中,使自己的神氣法力與之完整的融為一體,也幾乎盡了全力。
查探一番就怎么費勁,更何況去治療它呢。這可不是像人受外傷,哪里有傷口就處理局部,樹木的枯槁之癥要調(diào)治的是其整體的形神。虎娃在逃往西荒的這一路上,兩位妖修追擊他的距離始終在三十丈開外,因為超出這個距離,虎娃祭出的劍符就很難控制了。
若不談御器施展劍符,就是通常的御物之法,超出五十丈之外,虎娃再施展御物神通也會感覺很勉強。可他剛才爬上這棵樹時,到了百丈之上,離樹頂還有一段距離呢,就算虎娃如今修為更高,想展開元神徹底洗煉這株巨木也幾乎是做不到的。
而且青先生的修為要比虎娃高得多,他在修煉中所遇到的問題可能也是虎娃尚不理解的。虎娃坐在樹下沉思了一夜,回顧自己所能施展的各種神通手段,也在自己此前救人救物的所有經(jīng)歷,尋找可借鑒方法與有啟發(fā)的思路。
青先生先前以一陣風和虎娃打過招呼,他應(yīng)該是清醒的,也知道虎娃正坐在這里沉思。但就像他對九靈所說,像這樣的事情,他不能也無法開口提出請求。青先生若清楚此刻虎娃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知會有何種感慨?
事情還有另一種可能,青先生也許早就知道虎娃會怎么做。但此事實在太過艱難,虎娃自己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而青先生對此根本就不抱期望、也不會主動現(xiàn)身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