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李萍沒問外頭的事，她走到哪兒，其實都挺能適應的。帳篷她還沒住過，倒真是新鮮，把帶來的箱籠又清理了一遍。把自己平日的粗布衣裳都放在外頭，外頭的盡量不放東西，這里是軍營，是隨時會開拔的，她可不能讓人覺得曾凡因為帶著自己，而被拖累了。

等著曾凡回后頭時，后面的臥室里，感覺上并沒有多余的東西，但是他的書案上卻還是放著自己頭天看的書，還有筆墨與他的筆記本。李萍則用手執繡繃在那兒繡著帕子。

“心這么靜，還能繡花？”曾凡知道，一般這個時間，她是會練字的。

“倒不是為了心靜，只是覺得要取舍，現在我可能沒閑心練字了。明天白天起，我去大廚帳幫忙，咱們也就跟著廚房吃，省得人家心里不舒服。”李萍忙起身給他更衣，然后小心的掛好，一邊的衣架上，還掛著一件舊的長衫，她拿來給他換上，讓他洗臉。

而那掛好的衣裳細看看，輕輕撣了一下灰。衣服其實不能常洗，洗多就顯得舊，當然，也不能真的完全不洗，李萍好歹也是繡藝大家，對服裝也是有些心德，不然，曾凡這些年的衣裳也不會從來就沒丟過人，卻也真的沒多花過一文。

“那會不會很累？”曾凡忙不洗臉了，回頭看著李萍。

“怎么會累，那么多人，我總不能在這兒吃閑飯。”李萍倒不在意起來。

“誰敢說你吃閑飯？再說，原本我也沒正式的官職，在這兒就是幫忙的，這在古代就是客卿，是要以上賓之禮待之的。”曾凡哄著李萍。

“好了，你不用管我，我忙慣了，我也看不慣他們好好的東西給弄糟蹋了。大廚房也不是給一般兵士吃飯的地方，東西都挺好的。事情自然不會很多。”

“你其實也吃不慣海魚對不對？”曾凡突然看著李萍說道。

“什么？”李萍怔了一下。

“因為吃不慣，所以想盡法子，為我做得好吃一點，讓我感受不到不同。但我才想起來，你自己吃得很少，所以你吃不慣，在福建這些日子，你都瘦了。”曾凡是知道仲羨吃不慣海魚時才想起，李萍這些日子也瘦了。他此時覺得李萍跟著自己這些年，似乎真的也沒享過什么福，而是自己一直被她照顧著。

“哪有，我挺喜歡吃的。肉又嫩又鮮，還沒土味。只是這兒的人就會清蒸，我們那兒做法多多了，只是天太熱，人顯得沒胃口罷了。”李萍笑了，自己沒胃口吃東西，還真是因為有點熱，有點累。說是她操勞慣了，可是她做了十年的官太太，說不上仆婦如云，但真的該有的都有，她真多少年沒這么干過體力活了。

又喂豬、又種菜，天天真的睜開眼就得干活，任誰像她那么干，也是要瘦的。不過這種強度的生活她其實也慢慢的適應了，不然，她也不會堅持跟來了，她是相信自己的體力是能跟得上的。

“所以，你就待在帳篷里，收拾好地方，比什么都強。有空練練字，讀讀書就好。”曾凡回身洗臉，隨意的說道。自己再怎么著也是從一品協辦大學士，超品的恪靖侯，怎么著也不用夫人去跟一群廚子一塊工作。

“好了，你快去寫日記。”李萍不想再談了，所以說這就是夫婦，有時知道對方都是為了自己好，可是基本上是誰也不可能說服誰。

“萍兒！”

“我四十歲了，快做奶奶了，你總不會擔心我有什么名節之憂吧？”李萍側頭看著丈夫。

“當然不可能。”曾凡馬上一梗脖子，開什么玩笑，自己怎么會那么想，不過看看妻子，皺了一下眉頭，“你怎么不老呢？”

“去，我還不老，現對著鏡子都有白頭發了。”李萍給了他一個白眼，但又笑了，輕輕的摸了一下臉，想想，“我真喜歡這樣，臉上干干凈凈的，就算有皺紋，也不用擔心你會不要我。我可以安心的變老，然后從容的看著鏡中自己。”

曾凡眉頭卻還是皺得緊緊的，他可不覺得妻子變老了，現在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說是有了白發，但是那早拔了。此時可是在軍營里，母豬都能賽貂嬋的地方，他第一次后悔了，怎么就帶妻子來了呢？

“看我干嘛？”

“回去吧？讓仲羨送你回福州，跟善兒一塊，你們三個人也能做伴，善兒的小兒子也在那兒讀書，你正好看著鋼廠。”曾凡直直的盯著妻子。

“你怎么啦？”李萍感覺到了丈夫的不對頭。

“這兒全是男人，可能就你一個女人。”曾凡皺著眉頭。

“這么多人看著呢，誰敢碰我？這里除了六王爺，也就你最大了吧？”李萍想想看，搖搖頭。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曾凡搖頭，“你心里我最重，怎知，我心里，你不是最重的？”

李萍想想也是，夫婦之間原本就是這樣，自己來陪著他，就是因為他們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但自己在這軍營之中真的有什么事，只怕曾凡會瘋的。

“那我不出營帳，每天只是等你回來成不？真的讓仲羨用水師的船送，那一船也都是壯丁。我可一個丫頭都沒帶。”李萍想想皺了一下眉頭。

“也是，那好吧，你可別出門，就在屋里看書就好。”曾凡點點頭，卻也還是又忍不住囑咐了一聲。

“知道了，我沒帶大繡繃，看來只能做些小件了，回頭可以寄給女兒送人。”李萍反正也閑不住，想想說道。

曾凡笑了，拉著李萍的手給她自己看，李萍的手早無京中的細膩，就算再怎么保護，干活的手就是干活的手，到福建快一年的日子，她其實臉曬黑了，手也變粗了。真的回了京城，只怕要被人嚇死。她在京中可是出名的優雅夫人。

李萍搖頭，一臉的不在意，“我說了，我現在可不怕你不要我。我可是快當奶奶的人了。”

“唉，他們真的生了孩子，送回來，你會哭的。”曾凡才不信她呢，李萍連自己的兒女都沒什么愛心，對著孫子，他都估計覺得夠戧，所以他們倆最適合的，就是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