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 阿良

師傅說撿我回來的時候, 我八九歲的樣子。

其實是師娘撿的我。可我所有的記憶是從鏢局里開始的，在這之前的記憶，我一點也沒有了。不知道我或者我家發生過什么事, 讓我流落街頭。我只當自己是個孤兒。

其實我也不太記得師娘的樣子了, 因為師娘撿了我回來沒多久, 就去世了。

師傅是城里有名的鏢師, 他沒有對我特別的好, 也沒有不好。他總是長年走鏢，不常在家。我叫他師傅，其實他并沒有教過我什么。平時我就跟著其他師兄們一起習習字, 練練武。住在鏢局里的人不多，我順便打打雜。大家在一起過日子。

別人待我也沒有特別好, 也不會不好,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我猜可能是大家都覺得我來路不明。我過得不好不壞，沒有特別快樂, 也沒有不快樂。

后來我的長成鏢局里最高最壯的人，我就開始和師傅走鏢。我很高興，和陌生人相處，我反到覺得比和師兄們相處容易。而且我喜歡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一直以來，我都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不好不壞, 不喜不悲,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做著其他人都會做的事, 過著和別人一樣的平淡日子。是一個平常得再平常不過的人。

然后就遇到了劉轉, 就好象是上天安排的，讓我一再遇到她。后來跟著她遇到了我真正的師傅, 從此我平淡的生活，再也不平淡。她把我變成了一個不一樣的人。就象她總說的一樣，這就是我的命！

我閉眼調息，體內的那團火漸漸散去，整個人仿佛輕得沒有重量。

一旁的師傅臉色凝重，“徒兒，手伸給我！”

師傅給我號脈，一邊自言自語，“沒道理這么快啊？”

“師傅，是有什么不妥嗎？”難道師傅說的內力沖冠，有什么問題？

“以你的資質，就算修為再好，沒個一兩年，也不可能讓內力行走全身，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可是有人助你？”師傅又搖頭，“不能，除非那個人武功比我還高強。不然就是你得了什么奇珍異果？”

奇珍異果？“不知綠桃算不算？”我只見過這一種所謂的奇珍異果。

師傅高興，“你得了綠桃？幾個？”

“三個？”還有三個被劉轉吃了，我們一起分的。

“好小子，這是你的造化。綠桃是助長內力的圣藥，偏讓你得了三個，真是傻人有傻福。”

“那綠桃酒也有這樣的功效？”如果真是這樣，劉轉會不會后悔當初貪那些錢，賣便宜了？

“綠桃只有鮮果才有效，世人不知反到糟蹋了。”歪打正著的又是她，讓我有如天助。

“師傅，我想要出谷了。”

師傅一愣，“可那塊錦你還沒繡完呢！”

我平靜地看著師傅，從床底下拉出準備好的箱子，“這是你讓我繡的錦緞，還有這是你讓我做的衣服。”

師傅目瞪口呆，“那……”

我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師傅。師傅的嘴張了幾張，最后他嘆了口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其實我當初回來，就是為了跟您學魔音神功的。”我想師傅是因為程王受傷，把這件事忘了。可我一天也沒有偷懶，谷內任何地方有人說話，我都能聽見。

劉轉說得沒錯，這功夫非常有用！她總是對的，所以我知道許多人不知道的東西，還包括她的秘密。

師傅仿佛泄了氣一般，“既然一開始你就知道，那你為什么還要按照我們的意思留下來？”

“她高興就好！”

師傅聽了我的回答，氣的雙手顫抖，抓起了我繡的錦緞，“你為了讓她高興，這勞什子你也甘心學，你還有沒有點骨氣？”

師傅還忘了，他是為了讓我留下，先去學的。

“阿良，劉轉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她為了自己，隨時隨地可以把你出賣了。她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里，跟著她，你只是個跟班打雜的。你有這么好的資質，現在已是難有敵手，不要把自己的前程都耽誤了。天下這么大，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想要什么樣的女子沒有？”

我突然明白為什么劉轉叫師傅瘋老頭了，聽他這么說，我真的覺得，他不是那個威震武林的鳳神子，他更象平凡人家的父親，在教訓自家不長進的兒子。

我想別人的爹爹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師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知道劉轉，其實連個好人也算不上。但跟著她，我覺得心里舒服。”

師傅更氣，“你這是下賤！成天讓她使喚，你心里還舒服。放著好好的爺不當，非要當奴才。要是給個好人當也就算了，劉轉這個人就是個小騙子小無賴。你，你怎么這么沒出息？”

我起身倒茶給師傅，平時師傅的風采無人能及，可只有一說到劉轉的事，他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她是出賣了我，可她并不是真的想害我。因為她覺得我待在你身邊，會比在她身邊生活更好。當初我們被人追殺，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不要連累我。就因為她不是個好人，所以她能這樣做，比一般的好人這樣做更難。她是第一個真心真意對我好，并不指望我能回報的人。”

“就算她有點良心，可她太復雜了，你心性純良，還是不適合待在她的身邊。”師傅口氣雖然軟下來，可他還是不贊同。他雖然不喜歡劉轉，但也并沒有象他說的那么討厭。

師傅突然來了精神，好象是想到了什么，“你回去了劉轉也不會要你，她把你轉讓給我了。我想她不敢毀約！”

他端過我倒的茶，喝了一大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可你們忘了問一問我的意見！”

師傅端著茶杯不動，“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子，你為了那個丫頭，連師傅都可以不要了。我怎么收了你這個白眼狼？”說完把茶杯往地上一摔，手上用了幾分力氣，茶杯頓時粉身碎骨。

“師傅，”我跪下來，“您的恩情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您教我功夫，就是想讓我成名于江湖。可您不覺得待在劉轉身邊，比闖蕩江湖來得更有意思嗎？”

我用膝蓋當腳，從茶杯碎片上走到師傅面前，希望他了解我的心意。師傅也是真心真意對我好的人。

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沒有理由，就象師傅對我，就象我對劉轉，師傅一定明白我的感受。

“阿良，以后誰要是覺得你是傻子，你可以告訴他，他才是傻子。”師傅那了然的神情，我想他懂得的。

“罷了，罷了，留住人，留不住心。你連做衣服繡花都學會了，我也沒什么能教你了，你想去就去吧！只是將來你不要后悔。”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后悔，但我知道跟她在一起，我的人生是彩色的，就算她的眼里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