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莊園,楊懷烈就想到問題出在哪了。
宋大為遭到追殺,肯定與那份證據有關,即褚老知道那份證據,甚至有可能知道證據的性質。
錄音沒有假,可是肯定能聽出問題。
如果他知道原件在播放后就會自毀,那么楊懷烈拿出拷貝件,等于告訴他原件已經不存在了。
沒有原件,別說區區楊懷烈,薛震遠都不能拿他怎么樣。
這樣的結果,既讓楊懷烈感到意外,又在他的預料之中。
褚老是什么人?
當年,他在政壇上呼風喚雨的時候,楊懷烈還在一線拼搏呢,薛震遠只不過是一名普通地方大員。雖然沒當上國家領導人,但是在那幾年,他是全中國十多億人里面最有影響力的幾個之一。
這樣的大人物,哪怕已經退休,也絕不會輕易被人要挾。楊懷烈拿不出真憑實據,就不可能讓他妥協。
問題是,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
褚老沒有妥協,楊懷烈也沒讓步,意味著他倆已經不可能同時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必然有一個得完蛋。
楊懷烈并不認為自己能笑到最后。
他不能動一個受到特勤局保護的老家伙,褚老卻可以動他。
軍情局局長樹敵不少,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如果楊懷烈發生意外,恐怕很難跟一名前任國家領導人扯上關系。
接下來該怎么辦?
找薛震遠?
楊懷烈早就考慮過,知道這是最壞的結果。
薛震遠剛正不阿,是那種眼里揉不得半顆沙子的人。如果讓他知道了真相,肯定會一查到底,絕對沒有妥協余地。把整個事件翻個底朝天,讓真相大白于天下,不但會嚴重損害國家利益,薛震遠也會受到牽連。不管怎么說,國家聲譽與政府威望受損,最后付出代價的將是這個國家。
其實,真相早就查清楚了。
現在需要的,只是能夠用來指控幕后主使的證據。
楊懷烈相信,肯定有別的證據,就算現在找不到,今后也能找到,只是需要時間,很多的時間。
在此之前,絕對不能發生意外。
不是楊懷烈,而是那些能夠找到證據的人,比如唐旭宸、歐陽鳳鳴與楊詩琪,只有他們才能把真兇繩之以法。
轎車在山路上飛馳了十多分鐘,楊懷烈掏出手機,撥通了歐陽鳳鳴的電話。
“楊局,是我。”
“我吩咐你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嗎?”
“我剛到家,正在準備。”
“現在,你得馬上離開北京,以最快的速度出國。”
“失敗了?”
楊懷烈長出口氣,說道:“我翻了底牌,褚老沒有認罪,甚至沒說出半句能跟恐怖襲擊扯上關系的話。他早就知道了,猜到知道證據原件已被毀掉。他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不會善罷甘休。雖然我沒有提到你,但是他很快就會想到你,知道你也是知情者。你必須照我的吩咐去做,到國外找個地方藏起來,沒有我的消息,不能與任何人聯系。我會設法尋找其他證據,不過需要一些時間。只要你沒事,我就沒事。歐陽,現在是非常時期,這是前所未有的威脅與挑戰。”
“楊局,還有一個辦法。”
楊懷烈咬了咬牙,說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可是你覺得,這是個辦法嗎?殺掉一個人很簡單,可是殺了他之后該怎么辦?你是拿著‘殺人執照’的秘密情報人員,長期在國外執行任務,從來沒有把法律放在眼里,所以我不怪你。只是這次不行,這是涉及到本土遭受恐怖襲擊的安全行動,殺人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使局勢惡化。只有拿到證據把真兇繩之以法,才能以儆效尤,避免再次發生類似事件。不這么做,最終受害的將是我們宣誓捍衛的這個國家!”
歐陽鳳鳴沉默了,雖然他不愿意承認,但是知道楊懷烈是對的。
恐怖襲擊的最大受害者不是在行動中犧牲的情報人員、特工、警察與武警,而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防止與遏制恐怖襲擊的不是殺戮,而是公正嚴明的法律。只有法律的威嚴得到保證,只有法律具備強大的震懾力,才能從根本上消除安全隱患。為此,就得讓罪魁禍首受到法律制裁。
“歐陽……”
“楊局,我在。”
“記住,不管發生什么事情,千萬不能義氣用事。你是我手下最優秀的情報人員,沒有之一,是唯一。知道這么多年來,我為什么沒有放手,一直盯著你,讓你始終在我的控制之下嗎?因為你不是唐旭宸那種挑不出缺點的情報人員,你身上有很突出的缺點,就是太過義氣用事。這讓你有血有肉,讓你知進退懂取舍,讓你能從容應對各種艱難險阻,讓你一直活到現在。但是你不改掉這個缺點,不能在必要的時候控制住,它遲早會害死你,讓你失去珍惜的一切。”
“楊局……”歐陽鳳鳴不是笨蛋,知道楊懷烈說這些話,其實是在變相告訴他就算發生意外,哪怕被人殺害,他也不能尋仇。
“記住我的話。木林森已經那樣了,我不想你再出意外。”
歐陽鳳鳴沒有開口,他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答應我。”
“楊局,我不能……我……”
“你是不是告訴其他人了?”
“什么?”
“把我們的行動告訴其他人了?”
“沒有,肯定沒有。”
“有一架直升機,正朝我這邊飛來,如果你沒有聯系國土安全局……”
歐陽鳳鳴猛的一驚,他也聽到了從手機里傳出來的轟鳴聲,雖然很微弱,但是明顯是一架直升機。
還有別的異常聲響,只是沒有聽清楚。
“歐陽,答應我!”
“楊局……”
“老子這輩子就沒求過任何人,更別說你這個黃毛小子。這是老子第一次求人,現在就答應我!”
“楊局,我答應你,我……”
“發誓,用你母親的名譽發誓!”
歐陽鳳鳴微微一愣,咬了咬牙,說道:“我發誓,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感情用事,哪怕是為你尋仇。”
“很好,再見了!”
“楊局……”
手機里傳來一陣尖利的呼嘯聲,然后是猛烈的爆炸聲,通話隨即中斷。
“楊局——”
歐陽鳳鳴猛的踩下油門,他開始對楊懷烈撒了謊,他沒有回家收拾行李,而是駕車去找楊懷烈。
雖然不了解褚老,但是查到他的住所并不是難事。
楊懷烈決定去找褚老攤牌的時候,歐陽鳳鳴就想到,他未必能夠成功,反而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只是當時,歐陽鳳鳴并不相信褚老會直接除掉楊懷烈。
不管怎么說,楊懷烈是軍情局局長,與薛震遠的關系非同一般,任何人想對付他,都得深思熟慮。
歐陽鳳鳴去找楊懷烈,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說服楊懷烈采納他的建議。
即便是古代的帝王,死了之后也會變成一堆白骨,更別說一個退居二線的老不死。
轎車咆哮著在山路上疾馳,遠處傳來了依稀可辨的爆炸聲。饒過前面的山頭,歐陽鳳鳴看到了爆炸后騰起的火球。
歐陽鳳鳴強忍著沒有哭出來,現在不是為楊懷烈哀哭的時候!
快到爆炸現場時,歐陽鳳鳴關閉了轎車的大燈。
那架直升機已經飛走了,山路一側的峭壁被炸塌,巖石堵住了道路。
把車停到路邊,歐陽鳳鳴以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
路上沒有車輛殘害,懸崖下面是一條湍急的河流。
肯定是那架直升機發射的導彈或者火箭彈,楊懷烈在最后關頭駕車沖下懸崖,沒有被直接擊中。
只是,掉到懸崖下的河流里,楊懷烈同樣兇多吉少。
怎么辦?
歐陽鳳鳴順著懸崖的斜坡滑了下去。
河面很寬敞,水流非常急,而且看上去水深在五米以上。斜坡上沒有車輛撞擊留下的殘破零部件,表明楊懷烈駕駛的轎車直接掉進了河里。如果車窗沒有破損,轎車里的空氣應該能夠讓楊懷烈堅持一陣。
歐陽鳳鳴迅速脫掉外套,跳了下去。
與他猜測的一樣,這處河段的水深在五米以上。其實是一處水潭,因為是豐水期,水位升高,所以看不出來。
轎車就在河底,車尾朝上,車頭有一半陷進了河床。
車窗沒有破損,前擋已經破裂,只是裂口還沒炸開。
巨大的水壓,讓歐陽鳳鳴無法拉開車門。
前擋已經開始漏水,車內的空氣越來越少。楊懷烈坐在駕駛位置上,方向盤上的主氣囊已經炸開。
他沒有動,也許死了,也許只是昏了過去。
開憋不住的時候,歐陽鳳鳴沖上水面換了口氣,又潛了下去。
轎車里面,水位已經上升到楊懷烈下巴處,只是隨著水位升高,內外壓差降低,拉開車門變得更容易。
歐陽鳳鳴握住右前車門的把手,雙腳蹬住車體,使出了全身力氣。
只是,車門紋絲不動。
內部上鎖了!
歐陽鳳鳴猛然明白過來,立即浮上水面,到河灘上找了一塊邊角尖利的巖石,再次潛到河底。
砸破車床玻璃后,歐陽鳳鳴把楊懷烈拽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沖上河面。
“你不能死,你他媽的不能死!”
擠出楊懷烈肺里的積水,歐陽鳳鳴拼命擠壓著他的肺部,幫他做人工呼吸。
“我不讓你死,我不會讓你死得這么窩囊。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