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崎光一不是節儉，而是在洗盡鉛華之后甘于平淡。在彌生看來，巖崎光一是在為年輕時做的事情贖罪。

雖然在他回歸的時候，家族戰爭已經接近尾聲，他的十五個兄長中只剩下三個，但是隨著他親手處決了兩名兄長，還策劃了針對第三名兄長的刺殺行動。隨后，他流放了同母所生的胞弟，因此差點跟母親決裂。在家族戰爭結束后，他發動了與元老的戰爭，在短短幾內之內鏟除了所有能夠對他在“三菱帝國”的“皇位”構成威脅的人，處決、暗殺與流放了數十名帝國元老。等到這一切過去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次子的出生，給了他沉重打擊。小次郎在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肢體不全，注定是個廢人，他認為這是上天給他的懲罰。

長子早逝之后，巖崎光一更加堅定了這種想法。

年輕的時候，做了太多的惡事，所以在老去時遭到懲罰。

倒上一杯白水，彌生剛剛走出廚房，就跟撞上了沖進來的侄子忠貞。

“急匆匆的，干什么？”

“伯父，大事不好了。”

“別慌，慢慢說。”

忠貞喘了兩口氣，才說道：“渡邊將軍被那些雇傭兵射傷，已被送進醫院。”

彌生點了點頭，他接到了渡邊康誠打來的電話，只是沒有告訴侄子，也知道自衛隊已經發動總攻。

“剛剛收到的消息，自衛隊派去的四架武裝直升機，有兩架被防空導彈擊落，一架在規避的時候撞上大樓墜毀，另外一架也在規避的時候撞上了電線桿。此外，自衛隊有三輛坦克被摧毀，首批進攻的地面部隊還沒攻入大廈就遭到圍攻，傷亡損失非常慘重。增派的步兵營剛剛趕到，擊落了一架直升機。”

“誰的直升機？”彌生并不關心自衛隊的傷亡與損失。

“從南面飛往大廈，在大廈樓頂停留了一陣，在飛往郊外的途中，被增援部隊的高射炮擊落。”

彌生鎖緊眉頭，注意到忠貞的尷尬神色，知道他還有話沒說出來。

“地面部隊已經趕到直升機的墜毀地點，找到了九具尸體，兩名飛行員，五名全副武裝的雇傭兵，一個西方人，”忠貞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說道，“另外一個可能是孫少爺，只是已被燒得面目全非，暫時無法……”

“你怎么知道是孫少爺？”

“自衛隊的官兵在那具尸體身上找到了孫少爺的個人物品，包括那快黑玉。”

彌生微微一愣，說道：“剛剛收到的消息，有沒有告訴老爺？”

“還沒有，我直接來找的你。”

“我去跟老爺說，不要告訴任何人。”

忠貞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伯父的意思。

“還有，準備好車輛。”

“我們要離開這里？”

“我不知道，不過老爺打算離開的話，就得立即出發，先做好準備。”

“好的，我這就去準備車輛。”

等忠貞離開，彌生暗自嘆了口氣，重新倒了一杯白水，才回到樓上的臥室。

巖崎光一已經穿好衣服，正在系領帶。

“老爺。”見此情形，彌生知道，巖崎光一打算出門。

雖然巖崎光一是一個很愛面子的人，但是在家里，只要不是接待重要客人，他的穿著就很隨意。

“確實老了，不認老都不行。幫我系下領帶。”

彌生走了過去，把水杯放到桌子上，然后幫巖崎光一系上了領帶。

“那邊有消息了嗎？”

“孫少爺死了。”

巖崎光一微微一愣，雖然他有十多個孫子，但是彌生說的“孫少爺”，顯然是巖崎次太郎。

“剛剛收到的消息，他搭乘的直升機被自衛隊的高射炮擊落。”

“擊落？”

“那架直升機試圖離開市區，恰好從增援部隊的一輛自行式高射炮上方經過，就被高射炮擊落了。”

“這么說，他仍然死不悔改。”

彌生沒多說什么，就算他是巖崎光一最親近的人，也不能隨便評價巖崎家族的人。再怎么說，他都是彌生家族的人。從關系上講，彌生家族只是巖崎家族的附庸，如同彌生與巖崎光一的關系。

“既然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巖崎光一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轉而說道，“我要去東京，你去安排一下。”

“現在？”

“越快越好。”

彌生沒再多問，巖崎光一的意思是盡快出發，盡快趕到東京。

此時，三菱重工總部大廈外的戰斗已經進入到白熱化階段。

“十三點少佐”指揮的機步營已經連續發動了三次進攻，平均每十分鐘一次。雖然日軍官兵都極為勇猛，特別是在少佐親自督陣的情況下，一個個都悍不畏死，但是連續不斷的發起進攻，讓日軍根本沒有時間為進攻做準備，“十三點少佐”甚至沒有精力對進攻部隊做出部署調整。

這樣的進攻，等于讓日軍官兵去送死。

相對而言，守衛大廈的特種兵更加聰明。

為了吊住敵人的胃口，讓敵人反復不斷的發起進攻，從而沒有精力與時間對大廈完成全面包圍，特種兵做了一些讓步，或者說是以退為進。比如在日軍發動第二次進攻時，特種兵沒再死守大廈外面的廣場，而是在抵抗一陣后退入大廈，然后在大廈一樓的大廳里圍殲了進攻部隊。等到日軍發動第三次進攻的時候，特種部隊還放棄了大廈的一樓大廳，在上面的樓層里消滅了大量日軍官兵，然后發起反攻，不但殲滅了進攻的日軍，還奪取了一輛沖入大廳的89式步兵戰車。

等到第三次進攻被打退的時候，“十三點少佐”已經損失了所有坦克戰車。

最后一輛90式坦克在大廈的正門外被擊毀，堵住了正門，讓日軍步兵無法順利從正門進入大廈。六輛步兵戰車中，有四輛在廣場上被摧毀，一輛在第三次進攻結束后，倉促撤退的時候被火箭彈打中，最后一輛則落到了特種兵手上，那門三十五毫米機關炮立即被用來收割日軍的性命。

此外，大約有兩百名日軍官兵戰死，包括十多名坦克手。

剩下的日軍官兵大多受傷，連“十三點少佐”都在指揮撤退的時候被彈片打中，受了輕傷。

隨著第三次進攻結束，這個機步營也喪失了戰斗力。

剩余的部隊，僅能勉強維持對大廈的包圍圈。

只是，沒等范華東組織部隊突圍，日軍的增援部隊就趕到了。

雖然只是一個步兵營，但是戰斗力不比機步營差，有差不多五百名官兵，還帶來了六輛坦克與八輛步兵戰車，以及一個擁有六門大口徑迫擊炮的炮兵連。此外，該步兵營的指揮官不是“十三點”。

“敵人的火力非常兇猛，我們進攻了三次……”

“從現在開始，由我指揮戰斗。”竹內壽少佐根本沒有給近藤少佐發言的機會。“這是渡邊將軍的命令，你的人全部撤到外圍防線，負責守住附近的路口。此外，還得負責為我們運送彈藥。”

“彈藥？”近藤少佐有點疑惑。

“這不是一伙普通的敵人，我們遇到了很大的麻煩，用通常的方式無法戰勝他們，我們得采用一些特殊手段。”

“什么特殊手段？”

竹內少佐沒再理會這個頭腦簡單的家伙，招手把一名營部參謀叫了過來。

此時，大廈內。

看到無人偵察機發來的圖像，唐旭宸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打退日軍的第三次進攻之后，他就下達了撤退命令，范華東也制訂好了撤退方案。用那輛繳獲的89式步兵戰車打頭陣，突破日軍的包圍圈。只要能夠擺脫日軍，就能趁勢沖出市區。只要到了郊外，特種兵就如魚得水。一切順利的話，天亮之前，范華東就將帶領特種部隊離開日本。

可惜的是，日軍的增援部隊來得太及時了。

步兵戰車不是坦克，別說是坦克炮，就算是機關炮的穿甲彈也擋不住，這個時候突圍等于去送死。

此外，這支日軍沒有立即發動進攻，首先加強了包圍圈。

顯然，日軍的指揮權已經易手，新的指揮官不是那種沖動性的人物。他會耐心的完成部署，然后發動強有力的進攻。

怎么辦？

唐旭宸回頭朝范華東與李金明看了一眼。

在之前的戰斗中，已有十四名特種兵陣亡，還有六人受重傷失去了戰斗力，其他的幾乎都受了輕傷。

也許還能打退日軍的一次進攻，但是肯定無法堅持更久。

等到日軍發動第五次進攻，大廈就將失守。以日軍之前的進攻頻率，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分鐘的事情。

現在，唐旭宸必須做出一個決定。

要么突圍，要么從下水道溜出去。如果選擇前者，肯定會死很多人。選擇后者的話，則需要一些人留下來斷后。

“你去找歐陽。”李金明開口說道，“不是我想死，而是你比我更加適合完成接下來進行的調查工作。還有，如果歐陽與小鬼拿到了證據，你得去東京找元首。顯然，元首更能聽取你的建議與意見。”

“老李……”

“我知道，你患了絕癥，只能活幾個月了。可是人終歸會死，幾個月與幾十年有什么區別？真正的區別在于死的價值，可以死得無聲無息，也可以死得轟轟烈烈。我們都是性情中人，對吧？”

唐旭宸沉默了，李金明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讓他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