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蟾藏崮山,像一位默默沉思的老人。
生活在山周圍的人們,已經習慣了古城所賦予的神秘氣息,那遙遠的古長城殘垣,已經支離破碎,但那些傳說故事仍然是完整的,有趣的。
古城河水斷斷續續,最寬的河面也僅僅有兩步遠了,最窄處連小孩都跨的過去。河床上的砂粒,如棉被一般暄軟,被一車車運出去,徹夜不息。
古城沒有了,河里的砂子也沒有了,連砂石蛋也不例外。破碎機日夜輪流,采砂船更是24小時不停歇。
一個個打盹的工人,再困也不敢有半絲馬虎。
村支書田玉堂時常倒背著手到壩子上監督。
自從當了村支書以來,僅幾年時間就換了幾次車,由原來的桑塔納2000,一路飆升為路虎。
他家也成了各路朋友前來閑耍的固定場所。鎮長田之程自不必說,縣里的干部更是時常成為他家的座上賓,還有一些身份特殊的朋友,一個個紋身光頭,手拿蘋果手機。
有句話說,紋身的人不怕冷,拿蘋果手機的人沒有衣兜。的確如此。
上一屆換屆選舉時,連鎮派出所都來壓陣,生怕村民鬧事,田玉堂這人很靈活,既能讓政府出面為其保航,又善于向村民送軟錢拉選票。
因此,換屆選舉便沒有什么風波可起。按田喬林的話說:“大侄兒你的仕途,可比我那時風光多了……”
田玉堂卻只是得意的笑笑:“大伯,此一時彼一時嘛!您老當年的亮度,不也是咱全古城大隊的一顆耀眼的恒星嗎?”
話雖這么說,田喬林的心里還是七上八下,雖然田玉堂是自己的親侄兒,但是誰的風光也不如罩在自己身上的風光更讓人心曠神怡。
田氏家族中的勢力在古城一帶,幾乎家喻戶曉,有人說,那是因為他們的祖墳占了塊風水寶地,也有人說風水輪流轉,更有人說田氏家族倒臺時還不如咱老百姓呢!
可是,許多人,寧愿今天風風光光去死,也不愿明日窮窮白白去生。
人們已經將富貴與權力看的至高無上,貪婪的本性已經沖破了自身的道德底線,哪怕紀委、檢察院的車輛,開到你家門口了也依然心存僥幸,只要沒到最后的破滅,就不會收縮貪婪之手。
再說醫院的小陶。
她是護士長,又年輕漂亮,來歷不明——直到今天,那些曾經忽略過她的同事,才對她的背景產生了懷疑和敬畏,原來,窮天鵝同樣會有祥云烘托。
午后,她正坐在護士長辦公室里望著窗外的天空。天空難得有幾朵白云,它借助剛下過的一場小雨,才干凈明澈了一些。這時,有一對夫婦敲門,并同時喊了一聲:“小陶護士!”
小陶一開門,似曾在哪里見過,噢——終于想起來了,是瘦彈簧的爸媽,在他家快餐店里見過。當時小陶是應楚江童之托去找失蹤的瘦彈簧的。
瘦彈簧的爸媽,今天顯然是經過一番大規模的修飾和打扮,爸爸刮了胡子,臉上很光潔,媽媽上身穿著大紅色的單衣,腰里像纏了萬貫家財,臃腫渾圓。下身則穿著黑色緊身褲,緊繃繃的雙腿,像倆大蘿卜。
小陶冷淡地問:“啊!是誰病了?在哪個科室?”
瘦彈簧爸爸說:“不是,是……”
瘦彈簧媽媽趕緊一扯老伴:“是這么回事,自從你去了我們家后,俺倆就一直盼著你再去耍耍,可是這好幾個月過去了,你也沒去,俺倆尋思來看看你,要是對俺家畢坦荒沒啥意見,就干脆定了親,找個好日子結婚吧!”
倆人倒是實在!小陶大吃一驚,眼里流露出一種不屑:“啊?這怎么可能?笑話……”
“什么?怎么不可能?”瘦彈簧的媽媽輕描淡寫地說:“俺家荒荒老是惦念著你,天天自言自語,小陶小陶的……”
小陶嚴肅起來,摸出手機,看了一下表,便說:“好了,我還有工作,你們回去吧!以后別再來單位鬧了!”
小陶雙手插進白色大褂,黑色高跟鞋晶瑩透亮,咔噠咔噠地響聲,在樓道里格外威嚴和高貴。
瘦彈簧的爸媽頓時張口結舌,眼睜睜地望著小陶那高傲的背影消失:她是那個小陶嗎?應該不會錯吧?倆人鬼鬼祟祟地,像倆騙子。正是因為這次的尷尬“敗訪”,導致瘦彈簧精神遭受打擊,讓他對小陶產生了無可逆轉的仇恨。從而導演了一幕令小陶很頭痛的麻煩。
十幾張關于小陶的不雅照片,寄到辦公室里。
小陶陷入恐怖的痛苦中。
直到此時,才突然想到楚江童。雖然楚江童已經從她的視野中基本消失,然而此時,唯有他,才是瘦彈簧的尅星。小陶曾想到過要報警,但因為田之程的竭力勸阻,她只好忍得一時之辱。
真難想象,這些照片是他利用什么手段拍攝的。只是,照片上那個男人的臉被暫時貼了“馬賽克”,而自己,則是逼真至極。
小陶靜下心來時,將此次的遭遇與前段日子的遭遇合并——竟是相同的手段。
田之程拖她就范,也是利用這種手段。
這種卑鄙的行徑,在現代社會中大多是千篇一律,效果卻出奇的驚人。田之程的手段步驟是:約她泡酒吧,將其灌醉,然后……而瘦彈簧的手段只是步驟中的最后一項:拍照。
小陶一夜之間便憔悴不堪,對面坐著的楚江童,則精神煥發。
這幾天,正在尋找殺害爺爺的真正兇手,在他看來,只有忙碌在復雜的環境與較量中,才讓他達到如此的精神狀態。小陶已經學會了“演戲”,過去的純樸,正被一個官場的男人給委婉地開除。
楚江童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似是而非地聽,然后抓起桌上的咖啡一口喝干——哪有這樣喝咖啡的?
“畢坦荒呢?”楚江童一屁股坐在快餐店里的白色椅子上。
“你找他干什么?”瘦彈簧他媽這幾天正要減肥,將手指折得嘎巴嘎巴作響,目光中有一絲不屑,他認為所有男人都是手下敗將,“我看你和小陶全他媽是一路貨色!”
“這是他的工資!”楚江童將一個牛皮紙信封拍在桌子上。
“工資?什么工資?”瘦彈簧他媽雙手一松,突然軟下身子,畢竟,錢在小生意人的眼里是虎派面孔。
一會兒,瘦彈簧從二樓走下來,拿著手機,楚江童起身上了樓梯,重回他的臥室。
“把小陶的不雅照片現在刪除,現在!”
“憑什么!”
“憑我的命令!”
“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你管得著嗎?”
“我正是要管——所有人與他之間的事!”
“切!楚江童,你以為你是檢察院的?現在,你面對的是一個超級的人物,我要是不刪呢?”
“一舉殲滅!”
“哼,只許你和她熱火朝天,就不許我去吃口回鍋肉嗎?”
“不刪可以,我可以將你帶到袖子山去,讓你重溫舊夢!”
“這這這……”
“現在就刪!”
“給你——”瘦彈簧將手機扔過來,楚江童的手指掃動幾下屏幕,幾秒鐘功夫,便將小陶與田之程的不雅照片悉數刪除。
“瘦彈簧,這幾天我要找田之行,你最好老老實實的跟在我身邊,不然,我的劍會傷到你!”
“他雖然是鬼,可畢竟傳給我內力,教我玄術,你教過我什么?”瘦彈簧一想到惡鬼田之行,臉上便漾著無限崇敬。
“我只教你如何做人,如何保護自己!”
“切!吹吧你!田之行只是借我的內力暫用,又不會傷害我,你操那閑心干嘛?再說他又不是鬼,這個世界上也沒有鬼!”
“他還沒到傷到你的時候,有一天,他不僅僅會殺你,連他親哥哥田之程也不會放過,可笑的是,你直到今天,都不知道田之行是一個從陰世來到陽間的惡鬼!”
“你說的都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這就是人與鬼的區別!”
“那——照你說,所有的鬼都這么兇殘嗎?”
“不——只有惡鬼如此,善鬼比人還善良,惡人卻比鬼還兇殘!”
瘦彈簧在媽媽的鼓勵下,進了楚江童的破吉普,風兒吹來,車前頭粘著的透明膠紙吱吱地響,充滿滑稽色彩。
瘦彈簧一路自言自語,他無論怎樣,都不會相信:田之行是鬼。
楚江童沒法再與他解釋,當一個人執迷不悟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閉嘴,讓時間去充當最有力的說客吧!
瘦彈簧問:“楚哥,土地爺怎么樣?好長時間沒有他的消息了!”
楚江童說:“他至少比我們都好,他的店快裝修好了,在城關柳葉路……”
“噢!他說的門頭是賣什么的?”
“女士內衣!”
“哈哈,修成正果,如愿以償!”
楚江童笑起來:“這家伙,對女士用品情有獨鐘,不過,這也是一個人的意識最終解析!點贊!”
“贊!”
仿佛兩人又走到了一起,回到了從前的友誼中。
但是,這僅僅是走向決裂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