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是這樣?……”楚江童忽而對滕倩云感到愧疚起來。
難道自己和她真的無緣成偶?怪不得對她沒有半絲感覺,幸好沒有隨其心愿,否則自己將遺恨終生,但是她的一廂情愿,又怎么去斬斷?此時心里尤為矛盾和悵落,若不知結局,反倒沒有什么愧疚,只因知道了倆人的兇緣,才覺得仿佛錯過了什么似的。
滕倩云天天泡網,楚江童真不知該從哪里聊起。
這幾天,她發的近照也少了,一天頂多一張,有點敷衍。
楚江童決定去找她,此決定只有兩個極端:對與錯。
人生總是潛藏無限玄機,一經道破便又出現更多玄機,玄機套玄機,令人無所適從。
聽了佳勃的一席鬼話,楚江童突然一夜之間改變初衷。
待他老老實實坐到滕倩云面前,滕倩云卻冷靜下來,也許楚江童就該放蕩狂妄,就該玩世不恭,如此認真起來——定然醞釀某種玄機,楚江童說話也文明了不少。
“你怎么了?發生過什么?……”滕倩云不是沒人追,這么多年,從初萌到成熟,終點還在起點上,最難懂的恐怕還是情,“楚江童,你這是在婉拒我還是可憐我?”
“不不不……”楚江童一身潔凈的深灰色西裝,頭發也剪了,人是精神了不少,可心卻是依然頹廢:“滕倩云,我不知該從何說起,我以前太虛偽了……”
滕倩云的手機很忙,通話時間足以證明那個追她的人有多誠心和多有耐性,愛情拼的不僅僅是感覺,耐力會更有效。
楚江童被她接電話的溫柔狀態傷得不輕,但一轉念,這樣也好,壘在心頭的磚頭,終于拆去一層,兇緣畢竟是兇緣啊!
這次等于把倆人的結果提前了。
楚江童冷不丁說:“對不起,滕倩云!”
滕倩云疑慮的移開手機,讓耳朵盡量離他近一些:“對不起?你做錯什么了?”
楚江童心里很想笑:滕倩云你真會偽裝,其實你心里是喜歡我的,難道直到今天才發覺,我是不喜歡你的?
滕倩云忙忙乎乎,手腳并亂,不慎一肘將紙杯搡到地上,又忙不迭地撅著緊繃繃的屁股去擦地板,楚江童只好道別,心里熱乎乎的:“這妮子,終于爆了!”
佳勃早早來到屋里,她說實在沒法克制自己的情性。
楚江童感到自己愧對眉月兒,但是佳勃的風情萬種令他太難拒絕。
佳勃反對楚江童去找滕倩云,鐵杵能斷,情絲難割。若是再與她纏綿起來,豈不是毀了她?
楚江童憂心忡忡:“總覺愧對她,沒有好好珍惜她待我的一片誠摯。”
佳勃厲聲斥責:“想彌補是不?那最好和她成婚吧!你個不上道的二貨……”
楚江童岔開話題:“最近村子里不會有什么事吧?”
佳勃說:“姜志雄病亡,應是后天凌晨!”
“噢,他可是個教書先生,與田之行同在一個學校的……”楚江童望著風騷狡黠的佳勃,仿佛面對一本生死薄。
“明天深夜你可千萬別開門,有個情鬼前來討鬧,你應付不了的,那可是個大性魔,不過她的目的是想帶你去陰世秦國,我也不大明白,她為什么在陰界那么有權威,這是我無意中聽喬闬醉酒后說的……”
佳勃梳理補妝完畢,吻過他的面頰,便嘻嘻哈哈著不見了。
“那是誰?我該去秦國走一遭的……”楚江童自言自語,一股冷寂無聊讓他害怕起黑夜,害怕起睡眠。
眉月兒,你不是在秦皇宮嗎?佳麗三千,你可是上上姣姣,難道我們倆的緣注定要如此的生離死別來換取嗎?
眉月兒,你去秦宮還肩負著什么使命?是刺秦王嗎?
秦王身邊甲胄若壁,固若金湯,你如何下手?
從課本上學過的歷史,并沒有給楚江童一個滿意的記載,那些負責記錄歷史的史官,哪敢違抗當朝的皇權敕命?致使今天許多歷史記載并不可信。
眉月兒祝你此行順利,平安歸來。
卓越出事了。
楚江童知道時已是第二天下午,急急趕到醫院,卓越的身旁一直有瘦彈簧和土地爺守候。
卓越出了車禍,重傷,仍有微弱脈搏,看來她正在鬼門關前做最后掙扎,醫生對她不抱什么希望。
楚江童突然記起夜間的情鬼造訪,或許她能幫上自己,但愿能讓卓越脫險,天傍黑時便打出租回到家。
老媽這幾天和老爸鬧矛盾,倆人鬧矛盾很正常,只是倆人最近時常提到離婚,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也許,倆人發現了彼此不可饒恕的錯誤和破綻?先不管這些。
楚江童匆匆扒了碗飯,回屋打開手機,看了看最新的國際新聞,感到渾身疲倦,卻并不敢睡,將門虛掩,只待情鬼出現。
月黑星稀,風清葉顫。
楚江童卻有些怕,這次畢竟不同與往常,人人有異,鬼鬼不同。誰知這情鬼是什么姿色的?萬一要是個厲鬼兇冥,不就完了?腦子越來越清醒,夜色仿佛是一碗清水冰凌,將大腦也給冰鎮了。
突然,門縫里閃進一縷異常清晰的青煙,絲絲縷縷,若裙若裾,由窄變寬,盤旋著向桌邊游來,楚江童打了個寒戰,騰地站起,本能的閉上眼睛,毛發倒豎,頭皮麻酥,大腦信號頃刻消無,仿佛被人一下揪去了腦核兒。
一雙溫柔如蠶的纖纖玉手握住他的手,卻不說話,唯有一股清潤馨香沁漫送來,好熟悉的體香,難道此情鬼又是冥界絕代 ?
“江童,看看我是誰?……”楚江童忙大著膽子睜開眼,只看一眼,便驚詫萬分。
“眉月兒?”對,正是遁影多日的鬼姐姐眉月兒。
楚江童喜極而泣,反反復復打量著,一下用力擁抱住她:“你都想死我了!眉月兒姐姐,快說說為何走了這么多日?”
眉月兒想必是怕楚江童為自己擔心,便沒有詳說自己此去的艱險困厄。
只是簡單地說:“弟弟,莫再問了,以后告訴你便是!今日姐姐急回只是為了卓越,她的靈魂已即將出竅,需你快些去救她,不然來不及了!”
楚江童此夜急回等“情鬼”,也是為了救卓越,不想,情鬼未到,卻等來了眉月兒。來不及臉紅,只是有點擔心此時另一個“情鬼”出現,會讓眉月兒誤會傷心的。
好在,“情鬼”并沒有魯莽來訪。
“那我該如何去救卓越?”楚江童牽著眉月兒的手,急急問道。
“我帶來了祖父贈予的鎖魂簪,你帶上它,速速去插到卓越的發髻,然后口誦五字訣,無論身邊發生何事,都不可中輟,切記切記!口訣我已寫好,虔誠誦禱,只要誦至雞鳴五遍,就可鎖住她的命魂……”
眉月兒將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帛兒遞給楚江童。
“姐姐,我記得卓越是短寸頭,插不住簪子的,那該怎么辦?”楚江童為難了。
眉月兒想了想說:“并無大礙,去了再想辦法,人有三魂七魄,卓越的命魂還在身體之上,那天魂、地魂雖在外,但可尋回,此次若鎖住其命魂,另外的天魂地魂便能聚首……”
楚江童戀戀難舍的望著眉月兒,眼淚悄然滑下面頰,不知此夜一別,何日才能重逢?
眉月兒更是動情,柔腸寸斷,但救人要緊:“江童,來日漫漫,何必計較此宵短長?我們都不能再誤時辰了,快些走吧!”
眉月兒隱身而去,夜色中卻依然留著一股清香。
楚江童悄悄打開爸媽的房間,抓起桌上的車鑰匙,推開大門,嗚——地一聲竄出去。待爸媽追出來時,早沒影兒了。
卓越家是鎮東邊的卓家堡,離此地三十余公里,醫院在卓家堡西邊不遠處的小坡上,殯儀館緊鄰醫院東側不足七公里,還是開車快。
楚江童給土地爺打電話說,千萬別把卓越火化,要等他,見她最后一面。
卓越的“尸體”已經從醫院轉去了殯儀館,她的父母哭得都啞了嗓子。
全家人處于一片悲痛之中,卓越還有個弟弟,在西安交通學院讀書,剛剛趕回來。
土地爺和瘦彈簧糗在一旁抽煙,抽噎著,土地爺說,真沒想到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昨天還連蹦帶跳的跟我搶煙,唉,命這東西,真是太脆弱了。
瘦彈簧抽抽鼻子,可不是嘛,今天早晨還轉發給我一張惡搞圖片呢,沒想到下午出去寫生就出了這等事,要是當時我有防備,我寧愿替她擋車,唉!
殯儀車司機去殯儀館值班室開證明,一切手續都由他去辦。
司機是個胖子,肚子墜哩嘟嚕的拖得老長,這家伙是個專職開殯儀車的,別的地方不熟,這地方,簡直是他的第二故鄉。
胖司機手里掐著一把單子,腋下夾著一只臟乎乎的黑色小包,帶子掉拉著,他過來問卓越父母:“骨灰盒有五個檔次,有紅木的,楠木的,漢白玉的,老榆木、普通木質的,你們要不去看看,價格從二百到五千,一萬不等。大叔大嬸,我看人一輩子就這么一回,買個上點檔次的,也對得起她不是……”
胖司機在那里喋喋不休,卓越父母哪里有心情往下聽,卓越父親擺擺手,那意思是說,買個貴點的吧!去買吧!
胖司機又奔去殯儀廳,貨架上的骨灰盒琳瑯滿目,還好,他指了指那個標價五千六百元的骨灰盒,眼睛閃幾下,管理員笑殷殷地點點頭,收了錢,又返給胖司機五百元,在他手背上啄了幾下——你懂!隨后扯下一條紅綢,一并將骨灰盒包了。
胖司機像提了箱酸奶似的晃晃悠悠踱回火化間,漫不經心地問工作人員:“還有幾分鐘?”工作人員一身白色工作服,模樣像個鍋爐工。爐也分兩種:普通爐,高檔爐。高檔爐價高,據說能夠將尸骨燒的細膩。普通爐嘛,則是百姓爐。
“快出爐了,咱們準備一下!”胖司機爬進車里,將透明玻璃棺往外推一下,車后門翹起,像個準備下蛋的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