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便是一張美麗的大網,人如鳥一般,在各自的有限空間裡相對自由地生活著。世事如煙,滋養孕育著一個個或喜或憂的今天、昨天。明天是什麼樣子的?誰也不知道。陰世恰似陽間。
楚江童望著狼狽不堪卻興致勃勃的土地爺和瘦彈簧。
土地爺嘴快,啞了嗓子(短短的脖子終於長了些):“快,先給我口水哈——”他已經連續灌下三大瓷杯水了。瘦彈簧體質弱些,需求水和食物的量略遜於土地爺。
“是他殺!有人滅口……”他們帶來案情的最新進展。
楚江童叼著紅檀木根瘤菸斗,菸絲來自大洋彼岸的津巴布韋,中西文化在這間並不寬敞的畫室裡嫋嫋氤氳,互容互納。那位港商同時還爲他寄來一盒來自廣西霍州的大寧菸葉,這可是最好的梗煙,傳說中的貢品哪!楚江童雖吸不慣外菸,但卻欲罷還休。
楚江童重新裝上菸斗,閃幾下眼睛,得意地望著兩位得力干將,“收穫不小,消息來源於精神病院還是那位高人?”
“既是‘高人’指點,又是你那‘母院’的同志提供的信息,這叫兩案串聯,纔有今天的結果……”土地爺吃過兩包方便麪以後,精神倍增。
“有滅口者的外貌特徵嗎?”楚江童依然叼著菸斗,一下推開窗子,像個老練的腕級偵探。
“這個……”瘦彈簧嚶嚶地說,“暫時還沒有!……”
楚江童一向說話不多,思考永遠大於表達,自從精神分裂後,話便更少了。他拿出錢來,土地爺去買了些吃的喝的,幾個人準備來個慶功會。
瘦彈簧感覺這幾天心神不寧,老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他曾在精神病院外邊的卦攤上卜過一卦,算卦先生說他近日定有兇運,若不破解,必將名利俱損。楚江童輕輕一笑:“扯淡——”
土地爺猜到:“那個背後指點我們的‘高人’,應該是局中人,可能參與著某種正在進行著的行動,他是誰呢?……”
“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卓越仍然沒有擺脫險境,你們倆必須保證他的安全,只要一天找不到那個殺金玉衡的兇手,卓越就一天沒有安全……”楚江童說,“卓越已經卷入一場官場爭鬥,應該弄明白是誰把她攪入這場迷局……”
土地爺和瘦彈簧互相對視,感覺這件事已經越來越複雜。猶如一杯泥水,放下則自然清澈,放不下,只會越渾。
這天,瘦彈簧眼神怪怪的,看似複雜,實則簡捷,有種掩飾的恐懼,看來他對自己和土地爺的處境產生了疑慮和不安。可能認爲自己和土地爺充當卓越的擋箭牌太冒險。
楚江童善於從細節發現問題,他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變化。待“慶功會”結束,楚江童換上一副主動承擔的釋然語氣:“好吧!你們暫歇幾日,我們看看事態發展吧!”
土地爺喝酒不少,胖乎乎的臉再無二色,酡紅滾燙,情緒卻不再激動,而是驟然平靜下來,他不喝酒時話多嘴碎,情緒活躍,喝了酒,全然另一副摸樣。瘦彈簧的變化,他卻參不透,或是沒有感覺到。楚江童只是微醉,平時說話不多,酒後卻說得更少。什麼叫酒後不語真君子,好多人做不到。
卓越和小陶幾乎每天碰一次面,時下是個忙碌的大環境,每天有這樣的機會已算是頻繁。也可以說,小陶正在需要著卓越。
楚江童因爲忙於作畫,只好從小陶那裡獲取卓越的信息,夜裡十點鐘,小陶的手機上便有他套餐式的短語詢問:卓越和你都好嗎?
套餐式的恢復:一切正常。
小陶的大氣便源於此,能夠準確區分並認可楚江童的用心。雖然每次楚江童發來的短信上都是這樣卓越在先她在後,但她心裡明白,楚江童已將卓越託付於她,對於卓越,他和她有著共同的責任。
小陶從若干次失敗的談情說愛中,逐漸心情明朗,彷彿正從紛亂的愛情天空中撥雲見日。有時,她會與楚江童閒聊一會兒,聊些生活感悟,人生理想,日子中的喜樂煩悶。
小陶深夜孤枕難眠時便梳理情緒:自己已經離不開卓越,可能更離不開另一個人。
如此的浮躁奢華世界,能讓自己的心靈得以小憩的地方恐怕不多。
在醫院裡辛勤工作,除了得到良好的口碑,其它的實惠她連想也不願去想,那些不認真工作投機鑽營的同事,卻一路順風,連新來的小護士,也只是將這裡作爲一個上升的平臺。
她父母是鄉下農民,一輩子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土地。
但是這個世界,評判優劣的標準往往不是你對工作有多熱情,而是看你獲得的實惠有多少。實惠給人一種積極向上的動力,同時負責讓你過得安逸、體面。
這幾年來,小陶一直單純的認爲,自己並沒有做錯。她把青春的美好看作付出與辛勤,還沒有去掉學校時的清純。沒有厭惡和排斥,沒有嫉妒和不滿,上善若水,清靜無爲。
卓越之所以佔據她心靈的一部分,也許正是她與世無爭,去留無意的生活態度,奇特的經歷,令這個女子在她心裡形同依賴。
與其說對卓越的呵護,毋寧說是對自己的呵護。但願生活如秋水般寧靜東去,別再掀波瀾。
滕倩雲一直將楚江童託付給她的那封信,放在枕下,彷彿天天枕著一個責任,這封信只要還在枕下,就還有希望,讓人交給市長了那希望便會自行消失。爸爸騰文道看過此信,看後的反應寫在臉上,他的臉變得尷尬而不屑。
決定親手將信交給市長,最好尋找一個機會,並且尋找一個當面看著市長撕開信箋讀完它的機會。
那得等!
滕倩雲比楚江童還急!
楚江童原本的判斷是錯誤的,當初以爲滕倩雲的爸爸會幫這個忙,時間給了他答案和回覆,滕倩雲已經盡力了。
曾告訴滕倩雲:“那封信就擱在那兒吧!我們太幼稚了,以個人的力量與政府較勁,而且理由是欲以保護一片荒蕪的古城遺址,可笑!我已經放棄了,倩雲!”
“江童,你口頭上的放棄正說明你內心的痛楚,別安慰我了,只要有機會,我會讓市長看到這封信的,縱然是隻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謝謝你,倩雲,但是這件事最好不要讓你爸爸爲難,人在官場身不由己!”
其實,當初楚江童將這封信交給滕倩雲時有過另外的打算,他希望滕倩雲能感覺到倆人之間互相利用的朋友關係,那樣她可能將換一種心態對待他。不料,事與願違,滕倩雲恰恰以爲:楚江童信任自己!
一次偶然的採訪機會,滕倩雲去了市裡,而且恰巧與市長見面。
採訪結束後,市長在星級酒店設宴招待,席間滕倩雲與市長僅隔電視臺臺長,咫尺之遙,心情卻山重水複,那封信就掛在座位靠背上的黑包裡,平時的她原本伶牙俐齒,此時卻語無倫次。
終於,席散,與市長握手道別時,市長問候起她的父親。
滕倩雲臉一紅,只說他很好,謝謝市長掛念,就這樣,她把信塞到市長手裡,說:“陳市長,這是一個朋友託我交給您的……”
市長一驚,然後笑了,眼角漾著寬容的理解。
滕倩雲如釋重負的同時,不免擔憂,這封信,市長會認真對待和處理嗎?
當天夜裡,陳市長用手機告訴滕倩雲:“小滕同志,這封信我看過,這個楚江童已經寫過類似的信,不下二十幾封了,這是你們縣的城鄉規劃藍圖,再說就那麼一片廢城崗子,屬於鎮上公有土地,又不牽扯個人利益,這個楚江童只想留住它,恐怕有個人的目的吧!類似的事情,在我們市裡從沒間斷過,你可以向他解釋一下嘛,不知道你們之間是怎樣的關係,首先不要因爲一點小事激化矛盾,勸他別再寫信了,這件事沒什麼結果的……”
滕倩雲說:“這……市長您看,是這樣的,古城周圍的村民都不同意在古城上建度假村……“
“噢?有這樣的事?政府本著拉動地方經濟的長遠目光,他們還如此不歡迎,令人費解啊!”
滕倩雲認爲這件事不會有什麼新突破,那該怎麼向楚江童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