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城內,宋軍打了大勝仗,將士們歡呼雀躍,只盼早日班師回朝。遙遠的汴梁城,卻是另一番景象。皇城內一片素白,紅墻碧瓦裹著白綢,金頂玉砌繞著白幔。朝臣們身襲素縞,一日三臨。臨者,即為哭吊死者。
半月之前,宋神宗趙頊崩于后宮中。依宋朝皇帝喪葬禮儀,當由新君柩前繼位,主持喪禮。可趙頊龍御歸天實在倉促,既無遺詔,身前也沒有立嗣。以至于皇帝死后,宮內亂做一團。最后只好由太皇高太后出面,率領群臣辦喪。
宋時服喪以日待月,因此皇帝死后的第十二日,便是小祥。其日儀鸞司設素帷于幾筵東側,所司已備祭饌。百官就位立班,人人淚眼惺忪,痛哭流涕。皇子們立在幾筵之前,哭哭啼啼。太常卿俛奏請皇子、諸臣行祭拜之禮。
禮儀畢,幾位大臣徑直入了慈明殿,面見太皇太后,商議新君登基之事。這些時日,宮中大小事宜都由太皇太后高氏把持,高氏悲傷之余,也忙的焦頭爛額。
歷史上,神宗趙頊病逝于元豐八年,元豐七年時已是臥病于榻。那時就有口諭立六子趙煦為儲。
可是這一時空中,因果大亂,趙頊不僅活過了元豐八年,駕崩前全無一點病兆,生前也無立儲之詔。他一生共育十四子,其中八個兒子早夭,現只有六子趙煦、九子趙佖、十一子趙佶、十二子趙俁、十三子趙似、十四子趙偲。幾位大臣商議,皆以為應該立嫡立長,六個皇子都不是嫡出,其中趙煦年紀最長,當為新君人選。高氏也有此念。
慈明殿內,諸臣各抒己見,一會兒過了半個時辰。這些朝臣表面悲傷,心中卻暗自歡喜,均想到幼帝登基,太皇太后又是女流,今后定會
這時,樞密院、三司群臣覲見,竟然上奏一道驚天的消息。河北路、河東路二十萬邊軍舉燕王旗號謀反南下,勢如破竹,十日間連破八城,行動之快只比宋軍軍報慢上一日,現已攻破大名府,直逼汴梁。群臣大驚,又想這事蹊蹺,燕王身在京中,哪有造反的本事?高氏立時下令抓捕燕王,可當宿衛軍趕至,卻發覺燕王趙無憂早已不見了蹤影。
朝廷的軍隊有大半出征西夏,汴京只剩幾萬守軍,周圍府城也無軍可調。兩日間,燕王攻下皇城,宋廷皇室盡數被俘。
……
西夏境內,這些時日,玄空住在靈州行宮,一直守著西夏小皇帝與梁太后。薄揚勸他趁早離開,他也想走,可總是放心不下,如此一猶豫,又在靈州耽擱數日。這期間,果然有西夏高手妄圖解救夏帝,其中竟包括上師巴仁喀,一番酣戰以后,這些人都被玄空出手擒住。
這日薄揚剛哄著小皇帝午睡,起身望向窗外,見玄空愁眉苦臉,繞著院子踱來踱去。她心中有氣,站起身推門而出,說道:“哥,你在這轉什么圈圈?讓你走,你又不聽,待在這里,又整日坐立不安的。”
玄空長嘆一聲,發起牢騷來,說道:“你哪里知道?現在這事復雜的很!西夏亡了!你知道嗎?西夏國本不該亡的!”又改口道:“不是不該亡,是亡的時候不對!”
薄揚聽的糊里糊涂,道:“你胡說什么呢?亡不亡的?”她越想越氣,接著說道:“我不管夏國,只是先前你答應我,宋軍退兵,就跟我走。現在宋軍都打了勝仗,你怎么食言?”
玄空又是喟然長嘆,說道:“妹子,這件事太重要了,若是處理不好,我這一輩子也不能心安。那劉大帥找我商量多少次,要將小皇帝押解進京,我都沒肯。我倆現在還不能走,再容我幾日行不?”薄揚見他固執的很,也不再勸,哼了一聲,轉身入屋。
過了一會兒,慧竹推門而入,躬身稟告道:“師父,劉大帥前來求見。”玄空一想便知,劉昌祚又來商討處置夏帝、夏后,心中甚是不耐煩,但又推辭不得。他低著頭,轉了兩圈,道:“讓他進來吧!”
慧竹前腳出門,劉昌祚后腳進來,沖著玄空一拱手,說道:“下官見過大國師!”玄空假裝糊涂,說道:“咦?大帥整頓軍務、安撫民眾,日理萬機,怎么有空總到我這里?靈州城僅戰俘就十余萬人,想把這些人都安頓好了,著實不易。”
劉昌祚道:“稟國師,按我朝慣例,每戰所獲俘虜,當押解進京,獻于陛下。此為獻俘禮。然我大軍此戰大勝,僅靈州一地就俘虜了十余萬敵軍。人數之眾遠超前例,想把這些人都遷入京內,須耗費大量人力與糧草。下官不敢擅做主張,僅把一部分西夏皇室親貴押解入京,其余戰俘遵陛下詔令處置。”
玄空微微點頭,道:“大帥處置得當的很!”劉昌祚略一停頓,說道:“下官此來,還是為了夏帝與太后。”又道:“國師,如今西夏國滅,余黨盡除,興州、靈州等重地皆有我軍鎮守,局勢穩定,今日西面又傳捷報,甘州、肅州、涼州、瓜州等地降順,下官以為,當務之急還是應當把西夏皇帝與太后押入汴京。”
玄空輕嘆一聲,倉促間想不出如何推搪,能說的理由幾乎用盡了。劉昌祚見他沉吟許久,始終不吭聲,忽然躬身一拜,言道:“國師于下官有救命之恩,下官這條命是您賜的,有些話不得不說給您聽。這戰一打完,夏帝、梁后就成了燙手的山芋,萬萬不能留在手中,否則必遭朝廷猜忌。下官知國師乃曠世奇人,非凡夫俗子可及,親自看守夏帝、梁后,應是另有深意,可旁人未必明白。世人常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會以為國師擒住夏帝、梁后,居為奇貨,不肯交給朝廷,自是另有圖謀。縱然國師深得陛下信任,可也架不住那些眼紅之人在其中挑撥離間。”
劉昌祚一席肺腑之言,說的十分中肯。玄空心想:“此人能說出這一番話,也算是對我推心置腹。其中道理我也明白,可小皇帝一旦送入汴京,西夏國也就徹徹底底地完了。這世間因果錯亂,誰能想到今后又會發生什么荒唐的事?”他總期盼這事情能轉折,仍不想輕易交出小皇帝,當下面朝東南,目視天際,假意掐指捏算,臉上露出一副狐疑之色,口中更是念念有詞。劉昌祚一瞧,不敢打擾,只好靜靜守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