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追趕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中午,烈日炎炎,十分難耐。薄揚內(nèi)力稍弱,漸漸有些追趕不上,她便讓玄空先行,自己在后面追趕。
如此到了晚間,玄空與薛振鷺始終相距里許之遠(yuǎn)。自離開太行山脈,前方出現(xiàn)一片廣闊的平原,路途也變得平坦許多。
玄空在后極目迥望,見薛振鷺安穩(wěn)地坐在馬背上,似乎正在打坐吐納。他心道:“我這邊費力追趕,對方卻以逸待勞,這可不是好事。說不定,再過不久那廝的內(nèi)傷就養(yǎng)好了。”心中一動,喊道:“姓薛的,你不是自以為拿著一把破锏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怎么今日只知逃走,不敢下馬一戰(zhàn)?”
武林中人運功修煉都須得心無旁騖,尤其是運氣通關(guān)之時,稍有打擾都可能走火入魔,因此常常閉關(guān)之說。運功療傷也是如此,決不能受到一絲干擾,除非是高僧大德,心靜如水,能看破六塵,方能在亂境之中自行修煉而不擔(dān)憂外擾。
薛振鷺武功高強,可也只是俗人一個,萬萬做不到這般境界,聽見玄空在身后叫嚷,立刻由打坐中回過神來。
他曾誤以為玄空是當(dāng)年岐王趙德芳之后,本來對其身份還有些忌憚,言語間十分恭敬。今日在玄空手上吃了大虧,心中惱怒不已,也顧不得顏面,還口道:“玄空小賊!枉你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竟如此卑鄙,暗算偷襲算什么好漢?”
玄空道:“你說我暗算偷襲?那好,我給你三日時間運功療傷,三日之后你我公平一戰(zhàn)可否?若是答允就快快下馬,堂堂大宋朝廷第一高手,這般倉惶逃走成何體統(tǒng)?”
薛振鷺冷笑一聲,喊道:“小賊,你這謊話可騙不了我!休要多費口舌,任你花言巧語我也不會相信的。”
玄空心想原也沒指望他能相信。語氣一沉,又道:“姓薛的!莫以為你騎上那白馬就能高枕無憂,你的馬難道能一直不吃不喝?”
薛振鷺一想:“也是,一味逃走總不是個辦法。我這照夜白玉馬三日不吃不喝,照樣奔襲如風(fēng),可時間久了難免疲累,而這小賊內(nèi)力奇深,連續(xù)跑個十天半月,對他而言并不算難。如此一來,總有一日他會追上來。”他沉思起來,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辦法。
正當(dāng)白馬奔到一處岔口,向東行是去向汴梁,而向西行則是到往西輔郡、鞏縣等地。薛振鷺調(diào)轉(zhuǎn)方向,驅(qū)馬向西。
玄空心下疑惑不解,喊道:“你這是要去到何處?”薛振鷺嘿嘿冷笑道:“小賊,敢不敢跟來看看?”語調(diào)頗有挑釁的意味。
玄空暗想:“此人莫非還設(shè)下什么埋伏不成?還是故意擺下空城計,盼我不敢追來,那也太小覷我了。”他是藝高人膽大,自信即便薛振鷺有所謀劃,自己也是不懼,便即回道:“少在故弄玄虛,我倒要瞧瞧你這廝還有什么把戲?”薛振鷺冷哼一聲,暗暗點頭。
玄空繼續(xù)嘲諷,又道:“姓薛的,當(dāng)日你欺我沒有趁手兵刃,窮追猛打,又發(fā)下告文辱我名聲,可曾想過也有今日下場?如喪家之犬倉惶而逃。不知當(dāng)今皇帝得知欽點的朝廷第一高手如此不中用,又會是作何感想?”
薛振鷺稍稍凝思,已然洞悉對方用意,這些無痛無癢的話語,無非意欲吸引自己罷了。他輕輕哼了一聲,不再答話。索性又將真氣布與耳孔,將外界聲響盡數(shù)拒于耳外,來個耳不聞心則靜。他自信三日之內(nèi),天下無任何人能追上自己的照夜白玉馬,便心安理得坐在上面,凝神運功。
玄空遠(yuǎn)遠(yuǎn)落在后面,毫無察覺,兀自吵嚷連天。直到許久之后,見薛振鷺始終不答,終于不再言語。
只見蒼茫天地間,一匹神駿的白馬馱著一人急速奔馳,雪白的鬃毛隨風(fēng)飄起,四蹄翻滾,不斷傳出“嗒嗒”聲音敲擊著地面,清脆悅耳。遠(yuǎn)在后方,又有一位高大的青年緊追不舍,他足不沾地,行走如風(fēng),所過之處如卷起一陣狂風(fēng),塵土飛揚。
兩人又追趕了整整三日三夜,玄空偶感饑餓,就從行囊中掏出干糧,囫圇吞棗,邊跑邊吃。薛振鷺在前面,傷勢好了不少,卻是滴水未沾,粒米未進,神情顯得有些萎靡,不似原來那般威武。
這天夜里,兩人已經(jīng)到了嵩山附近,玄空心中詫異:“汴梁早已過了,看路線也不像是去望洛陽。這廝究竟是要去到何處?此地南倚嵩山,北臨黃河,從風(fēng)水上講倒是一塊寶地。”
復(fù)向前追趕,就見前方出現(xiàn)一座小城。左面有青龍山環(huán)繞,右有白虎灘相襯,南有嵩岳少室,北有洛水黃河,竟是左青龍右白虎,南山北水的好地方。玄空恍然大悟:“啊!此地不正是宋陵,乃是大宋朝歷代皇帝陵墓所在。薛振鷺這廝將我領(lǐng)到這里,究竟有什么陰謀?”他想了想,喊道:“姓薛的,你把我引到皇陵作甚?莫非是自知難逃一死,先給自己挑一處風(fēng)水寶地。”此番出言譏諷,只盼能探出一些口風(fēng)。
薛振鷺聞言哈哈大笑,言道:“我也不姓趙,怎配的上葬在這里?玄空小賊,此處是專門為你準(zhǔn)備的,太祖永昌陵、太宗永熙陵共有一百四十一位皇族子嗣陪葬于此,你就葬在此處,也沒辱沒你的身份。”
這話其實也不全對,皇陵除了皇族之外,亦葬有一些外姓大臣,這些人通常都是這位皇帝生前最為倚重、寵信之人。譬如真宗趙恒的永定陵的附近就高懷德、蔡齊、寇準(zhǔn)、包拯等名臣;仁宗趙禎的永昭陵、英宗趙曙的永厚陵,祔葬大臣墓有:趙普、楊延昭、狄青等。而薛振鷺自家的祖先便葬在太宗永熙陵的附近。
薛振鷺繼續(xù)喊道:“若是好膽,便繼續(xù)跟過來吧。”語氣中顯得有恃無恐。
玄空心念微動:“是了!皇陵附近自有衛(wèi)軍,這姓薛的狗賊必是要借助衛(wèi)軍的力量與我一搏。”
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武功練到高處,可以以一當(dāng)十,甚者以一當(dāng)百,但想要以一敵千、敵萬就是癡心妄想,除非能完全掌握長生天之術(shù)那等神力。玄空自認(rèn)尚不如當(dāng)年的大單于伊稚斜,也全無把握以一己之力與守靈衛(wèi)軍抗衡。可已經(jīng)追擊數(shù)天之久,明知前有成千上萬的衛(wèi)軍,也不能讓他輕言放棄。
他又想:“我雖打不過那么多衛(wèi)軍,可未必沒有自保之力,最不濟是讓姓薛的跑了,只要始終掌握他的動向,我在暗他在明,何愁不能將他擒拿?”胸中豪氣陡升,朗聲喊道:“姓薛的,你有什么陰謀詭計就趕緊使出來吧,我玄空何懼?”
薛振鷺暗暗點頭,贊道:“很好!果真有我大宋太祖皇帝的英雄氣概!”
玄空心知薛振鷺屢屢與自己作對,無非因為兩件事,一來自己把傳國玉璽拿走了,二來就是曾騙他自己是太祖之后,他又信以為真了。若無后面這些誤會,薛振鷺也不會如此用心為難自己。
此刻,薛振鷺又重提起此事,玄空心下暗暗好笑,有心氣他,就道:“我早說過,我乃是契丹人之后,絕非大宋帝皇后裔,那日騙你不過是權(quán)宜之舉,你怎就偏偏不信?你這人真是愚鈍至極!”
薛振鷺仍然沒放在心上,一聲不吭繼續(xù)策馬奔馳。
夜色已深,陵園附近是一片寂靜,兩人先后經(jīng)過永昌陵、永熙陵。薛振鷺好像并沒有驚動衛(wèi)軍的意思,不聲不響由陵園旁通過。
相距永熙陵三里之遠(yuǎn),有一處較小的陵園,規(guī)模不大,布置也相對簡陋,不像是皇族子裔的陵墓。薛振鷺徑直駛向那里,仿佛那就是他逃亡的終點。臨近那陵園,座下的白玉馬似乎愈加興奮,連續(xù)奔跑三日,不見降速,反而越跑越快。
玄空遠(yuǎn)遠(yuǎn)望見薛振鷺沖入陵園之內(nèi),他環(huán)顧四野,不見此地有什么異常,稍稍遲疑也跟了進去。但見陵園里分布不少大大小小的墳冢,當(dāng)中有一個巨大的石碑,玄空急于追趕,沒有仔細(xì)觀察,隱約從上面看見一個薛字。他心中了然,原來此地不是別處,正是薛振鷺薛家的祖墳。
穿過薛家墓園,后面有一處老宅,青磚黛瓦,顯得歷盡滄桑,又頗有古韻。眼見薛振鷺下馬躍入其中,玄空隨后趕上緊追入內(nèi)。
薛振鷺的輕功原比不上玄空的凌虛御風(fēng),一旦下馬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近,待追趕到了花園之中,兩人相距不過十余丈遠(yuǎn)。
玄空見對方近在咫尺,暴喝一聲:“薛振鷺!哪里逃!”話音未畢,天魔脊揮蕩而出,朝著對方后背打去。
薛振鷺猛地感覺背后勁風(fēng)呼嘯,連忙轉(zhuǎn)身揮锏格擋。只聽錚的一聲怪響,天魔脊鞭尾正擊在打神锏的金龍上。兩把兵刃同屬十大神器,正是不相上下,可玄空功力更強,這一交手,金龍并未完全化解反震之力,傳回的余勁將薛振鷺震的虎口發(fā)麻。
玄空凌空一握,天魔脊飛回他手中。薛振鷺手持打神锏護于胸前,眼神中十分忌憚,問道:“你這是什么兵刃?”
玄空道:“此物便是天魔脊!”薛振鷺吃了一驚,原來兇名赫赫的天魔脊就是眼前這把骨鞭,難怪此物能與打神锏抗衡。他更為詫異的是,十大神器大多飄忽難尋,江湖上不乏想收集十大神器的妄人,窮盡一生,也是毫無所獲。偏偏這玄空如此輕易就找到了這等寶物?薛振鷺又問道:“你是從何處得來?”
玄空知道對方有心拖延,言道:“與你何干?廢話少說,再接我一鞭!”雙手一合,雄勁的內(nèi)力注入天魔脊內(nèi),一陣狂風(fēng)吹過,天魔脊乘風(fēng)而起。
薛振鷺見那骨鞭來勢洶洶,只得硬著頭皮揮锏猛擊。金龍又撞在天魔脊獠牙之上,隨之鞭身旋轉(zhuǎn)起來,仿佛要纏住薛振鷺的身子。他斜目一瞥,就見天魔脊每段骨節(jié)之上都帶有骨刃,鋒芒逼人,稍稍沾在身上,就得被割出百道血痕。一驚之下,他渾身汗毛都不由得豎了起來。忍不住暗嘆一句:“好厲害!”當(dāng)即使出一招“夢斬白蛇”,這可是不他薛振鷺家傳锏法,而是一路劍法,名字取自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的故事。
薛振鷺此刻以锏代劍,把“夢斬白蛇”使將出來,锏刃正斬在天魔脊正當(dāng)間。他費了好大力氣,方才把天魔脊逼退回去。
薛振鷺剛剛松一口氣,玄空絲毫不給他喘息的余裕,立時揮鞭打來。
薛振鷺見對方鞭法剛猛狠辣,更是糾纏不休,心頭惱怒,逞強喝道:“玄空小賊!別以為得了把兵刃就有什么了不起。本帥未必沒有治你的法子!”把心一橫,提锏擊在天魔脊鞭尾三尺之處。
玄空手腕一翻,天魔脊繞著對方兵刃纏了好幾圈,將那條金龍捆在锏身。只見打神锏微微顫動,仿佛發(fā)出哀鳴。而天魔脊尾端最為鋒利的長牙,剛好卡在金龍與锏身之間。
薛振鷺一驚,心說:“不好!這小子要奪我兵刃,打神锏若是脫手,我今日必死無疑。”當(dāng)即死死握住打神锏,奮力拉扯。不料天魔脊如跗骨之蛆,無論如何都難以掙脫,就連锏身金龍發(fā)出的斥力也無法施展。他又立即伸手去摸天魔脊,打算分開兩把兵刃。誰知剛一觸碰,便被一股凌厲內(nèi)勁震得手心一麻。
玄空道:“你我二人兵刃難分上下,可敢斗斗拳腳功夫?”薛振鷺氣頭正盛,攥緊锏柄,怒道:“無恥小賊,本帥會怕你?”
玄空哈哈一笑,不待對方說完話,猛地用力一扥,竟將薛振鷺連人帶兵刃一起拽了個趔趄。
薛振鷺神色驟變,他自詡力能扛鼎、勇冠三軍,與人較力幾乎從未落于下風(fēng),可剛剛對手輕描淡寫、稍加施力,自己就無從抵抗,不由自主被拖拽數(shù)丈之遠(yuǎn),可說是敗的徹徹底底。他不禁暗暗吃驚:“這小賊究竟是什么怪物,竟有如此怪力?”他平生亢心憍氣,從不輕易言輸,今日明知不敵,也不愿落敗,此刻只得雙腳運功,踏入地面一寸之多,以此阻擋對方拖拽的力道,同時手上不斷加勁。
兩人仿佛在拔河一般,相距二丈有余,各自拽這自己兵刃的握柄相互拉扯。只不過玄空神色自若、行若無事,反觀薛振鷺則是面目猙獰,一張臉憋的通紅。
玄空心中大感快意,回想舊事,自己不知在此人手上吃過多少次虧,今日總算扳回一局,出一口胸中惡氣。可不能輕易放過此人。
玄空有心戲弄對方,忽然手勁松開。這一招出其不意,薛振鷺哪有預(yù)料,仍死命地向后拉扯,收勢不及,慣性作用下,身子后仰幾乎飛跌出去。也算他武功卓絕,瞬間想出一式倒掛蜻蜓點水,用腳后跟點在地面,勉強穩(wěn)住了身形。可他剛一站穩(wěn),玄空又突然加勁向前拉。這一次薛振鷺是再無反抗之力,腳步踉蹌,被扯到玄空身前。兩人相距不過丈許,玄空左手用力拉扯,右手運功拍出一招“曜日”掌力。
薛振鷺恍然一驚,只覺對方掌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傾瀉而來,稍稍應(yīng)對不慎,恐有性命之危。自己拳法雖也猛烈,卻并無此等聲勢。此時若躲閃,只得松手棄去兵刃,但若沒有打神锏,豈不等于洗頸就戮?這柄神兵乃是太宗皇帝賜給薛家祖上,若是由自己手里丟失,不僅對不起先祖,而且兵刃到了對方手里,用不了一招的功夫,自己就得身首異處。
當(dāng)此之時,根本容不得他細(xì)細(xì)考慮,慌忙中,只得硬著頭皮出拳還擊,另一只手仍緊緊握住金锏,絕不敢松手。
玄空這門掌法以“曜日灼灼”為名,一者是因其掌力純陽為主,且掌勁氣勢恢弘;二者因這門掌力一出,便如天上的烈日一般,普照天下,令人避無可避。所以即便薛振鷺棄锏而逃,終是躲不過這一擊。
只聽波的一聲,兩人拳掌相交,玄空紋絲不動,甚至連身上的衣衫也不見飄動。另一頭薛振鷺身形晃了晃,嘴角微微顫動。本來薛振鷺的“殺威拳”也是極其高深的武功之一,可與曜日掌力相較,顯得剛猛有余,卻是后勁不足。兩股力道相觸瞬間,起初以殺威拳之剛猛,尚且能與玄空的掌力分庭抗禮。然而待他拳法中四重暗勁使盡,余勁虛乏,而玄空的掌力仍源源不斷傳來,如朝日一般勢頭愈來愈強,這便分出高下。
霎時間,薛振鷺只覺對方強橫的內(nèi)力沖擊而來,震得的自己拳頭發(fā)麻,胸口隱隱作痛。他心中更為駭然:“兩年前此子功力與我不相上下,如今卻超出我甚多。以他今時修為,怕是能與火龍老道并駕齊驅(qū)。練武一途,并非俯拾仰取,尤其武功修煉到這種地步,常常數(shù)十年難進一步,不少高手窮其一生,修為仍是停滯不前。然而此子卻大不相同,每隔數(shù)月,他的武功就會大漲,似乎永無止境。朝廷有這樣的敵人,真是我大宋的不幸。”
薛振鷺呼出一口濁氣,穩(wěn)住內(nèi)息,又想:“不行,若是任由他全力攻來,我是非輸不可。越是不敵,就越得想方設(shè)法搶占先機。”他想到這里,身子剛剛站穩(wěn),便急忙搶到玄空身前。兩人面對面而立,間隔不過四尺。本來玄空天魔脊鞭身繃直,緊緊勒著打神锏,讓其不能運用自如。隨著兩人位置越來越近,打神锏反而能夠自由揮動。薛振鷺得此機會,雙手握住锏柄,朝玄空橫擊而去。玄空只得暫避鋒芒,仰身避過,躲閃間揮動天魔脊又在打神锏上繞了一圈。薛振鷺順勢下劈,玄空側(cè)身躲開,手腕一轉(zhuǎn),天魔脊又纏一圈。薛振鷺連劈數(shù)招,天魔脊就在打神锏上越勒越緊。數(shù)招之后,便又將打神锏緊緊束縛。
薛振鷺連忙使出一招雙龍戲珠,此一招本該雙手齊用,而他右手始終不敢松開锏柄,只得單手直取玄空右目。
玄空不避不擋,抬腳踢來,連環(huán)腿腿出如風(fēng),正踢向?qū)Ψ叫乜凇.吘雇缺仁珠L,薛振鷺雖出招在先,玄空的腳卻是后發(fā)先至。
薛振鷺縱使有寶甲護身,也不敢受此一擊,招使一半,又被逼的側(cè)身而退。他心知若是讓玄空再占先手,自己的境地只會越來越差,說不得數(shù)十招之內(nèi)就有性命之危,此刻須得搶攻到底。心念及此,左手探出,使一招“分筋錯骨手”,抓向玄空腳踝。這門武功乃是一門狠辣的擒拿功,專攻人身上七十八大關(guān)節(jié),沾身便能讓敵人折骨斷筋,傳到后世,又名“沾身十八跌”,十分厲害。
玄空心思一動,腳尖忽然踢向?qū)Ψ降募绨颉Qφ聱樓埔妼Ψ經(jīng)]有收招之意,心中大喜:“小賊!你也忒膽大了。今日我就受你一腳,非要廢你一條腿不可。”他也是不閃不避,五指成爪,仍扣向玄空腳踝關(guān)節(jié)。
玄空狡黠一笑,忽然薅扯天魔脊。薛振鷺猛然受力,不由得身子一偏,手也抓了個空。他暗叫一聲“不好!”左肩已經(jīng)被重重一腳踢中。
薛振鷺哼了一聲,強忍肩頭劇痛,又使一招“霸王敬酒”,拳打玄空喉嚨。可胸前卻是門戶大開,破綻百出。
玄空登時瞧出對方用意,料想薛振鷺自知不敵,便使出這以傷換傷的打法。他此刻已經(jīng)失去耐心,不愿繼續(xù)糾纏,動念之間,黑袈裟神功陡然運出,一層無形虛勁籠罩周身。
相傳少林寺金剛不壞體神功,練到最高境界,也能在周身之外形成一圈無形罡氣。兩者區(qū)別在于金剛不壞體神功以反震為主,而黑袈裟神功的護體真氣,就真如件袈裟一般,只抵擋外力而不反震。
薛振鷺拳頭打在一層虛無的屏障上,停在玄空身前半尺余勁已盡。再欲變招,手臂又仿佛被一圈圈絲帶纏住,難以回撤。他心中暗叫:“壞了!我怎忘了他還有這妖法?”
高手對決,勝負(fù)常常在一瞬之間。薛振鷺一時心急又氣惱,早將對方的看家本領(lǐng)忘在腦后,此刻方才想起,是已為時已晚。他驚慌之下,手臂又中一招金剛指力。
玄空并無意取他性命,這一指要點在胸口之上,他早就一命嗚呼了。可當(dāng)此之時,薛振鷺已被打的七葷八素,哪里想的明白?他只道自己已到生死關(guān)頭,眼中露出一抹狠色,自忖:“小賊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我與他比拼招式難有勝算,不如直截了當(dāng)拼內(nèi)力,就算不敵,豁去我一條命,也絕不讓他好受。”
只見玄空虛虛晃晃又拍出一掌,乃是“蓬萊三仙掌”中的另一路絕學(xué)“鏡花水月”。薛振鷺催動內(nèi)勁,猛地?fù)粽七^去。兩人掌心相交,薛振鷺運使全身真力奮力相拼。
玄空一瞧對方竟要生死相拼,也不敢大意。自來比武,以比拼內(nèi)力最為兇險,往往贏者重傷,負(fù)者身亡,稍稍疏忽大意便要萬劫不復(fù)。這等危機關(guān)頭,是千萬心慈手軟不得。玄空當(dāng)即也運起全身內(nèi)力相抗。
當(dāng)世之中,能修煉到絕頂境界,無一人是平庸之輩。薛振鷺苦練三十年上乘內(nèi)功,內(nèi)力雄渾醇厚,屬實非同小可。玄空天賦異稟,身懷天下正宗少林寺多門高深內(nèi)功,更具黑袈裟神功這路異域巔峰武學(xué),一身內(nèi)力正邪相輔、陰陽互濟,精純深厚自是不必說了,若論玄妙神異可謂到了至矣盡矣,蔑以加矣的地步。
他二人都是登峰造極的內(nèi)功,又均知對方身懷絕技,不敢分毫相讓,俱是全力而為。如此相拼,非一時三刻能分出勝負(fù)。
但見月光之下,兩人手掌抵在一起,一動不動,如同變成石像一般。夜幕下的花園又恢復(fù)了寂靜。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玄空神態(tài)自若、氣定神閑,而薛振鷺已見弱勢,額頭汗水涔涔,頭頂氤氳白氣、裊裊升騰。
玄空沉聲說道:“姓薛的,非要枉自送命嗎?還不束手就擒。”薛振鷺緩緩慢言道:“你…少…廢…話!”
他二人對一句話,字面是一層意思,用意又是另一層意思。武功高手內(nèi)力運使到極致,均不得開口言語,否則真氣一泄,便要落敗,若走岔內(nèi)息,立時就有氣絕斃命之險。玄空出聲相問,實是試探對方。若是薛振鷺不能回答,說明他已是強弩之末,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取勝。而薛振鷺出聲回應(yīng),則是在示意:“我還有余力,想要勝我沒那么容易。”
不久后,忽聽遠(yuǎn)處有腳步聲響,卻是一位白發(fā)老者提著油燈快步走來。那老者走進花園,提燈照亮,猛然看見玄空與薛振鷺二人,驚地喊出一聲“啊呀!”又見玄空二人仍是紋風(fēng)不動,便喝問道:“你們是什么人?怎敢夜闖我薛府?”原來這老者正是薛家祖宅的老管家,這天夜里剛剛睡熟,被玄空二人打斗的聲音吵醒,穿了衣衫挑燈摸索到了此處。
玄空心中一驚:“原來這兒是薛家祖宅,這可不妙。薛振鷺不回汴梁,反而來到這里,其中必有原因,說不定這里有他的幫手。”對面薛振鷺大喜過望,費了好大力氣憋出一句話來:“老…胡!傳令十三鐵衛(wèi)來!”
管家老/胡先是一怔,驚叫一聲:“老爺?”他知道薛振鷺一旦召喚十三鐵衛(wèi),必是有要事、大事。這位老管家雖不通武術(shù),可待在薛家祖宅數(shù)十年耳濡目染,也大致看得出來,薛振鷺正與對面的人比拼武藝,看情形似乎有些不敵,想都不想,轉(zhuǎn)身就走。
玄空心想敵人援軍轉(zhuǎn)眼便至,再不敢托大,周身真氣翻涌,內(nèi)力如怒海狂潮一般相對方壓去。薛振鷺打起十二分精神凝神應(yīng)對,他此時只求自保,不求克敵,竟能保住心脈無虞。
不久之后,就見花園中急匆匆趕來十余人,各執(zhí)打槍棍棒氣勢洶洶。玄空稍稍打量,見這些人穿著打扮好像是家仆,絕非是所謂的十三鐵衛(wèi)。
這些人護主心切,沖上前來,不由分說對著玄空后背四肢就欲敲打。玄空警告道:“都閃開!”薛振鷺面現(xiàn)重紫色,自身生死決于俄頃之間,仍不忍這些家仆喪命,艱難憋出三個字:“快…退…下!”卻是為時已晚,玄空內(nèi)力運到極致,周身都布滿內(nèi)勁,身外三尺更有一層無形真氣護身。那些人剛剛相觸,便被那強悍無匹的內(nèi)勁灌體,一個個如遭雷擊,立時斃命。
玄空暗自嘆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并無取他人性命之意,可他們卻還是為我內(nèi)勁所殺,罪過!罪過!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祖割肉喂鷹。釋門講究舍己度人,我終究不是佛門高弟,做不到如此,若不還手就被旁人殺死,若是還手又造殺孽,真不知如何是好?倘若是我?guī)煾改堑雀呱蟮掠衷撊绾巫鳛椋俊?
有人道人性本善,有人道人性本惡,筆者以為人性善惡,先天占一半,后天占一半,也由實時外因而變。玄空前世心生善良,這世又得靈癡禪師教誨,修的慈悲之心,一向心慈好善,從不輕易造殺孽。怎奈今日無意間殺傷多人,不禁心中大震,即便正與人比拼內(nèi)力,也不由得心猿意馬。
薛振鷺得此良機,緩和不少。兩人又耗上一刻鐘時間,但聞遠(yuǎn)處再次傳來陣陣腳步聲。玄空心中一動,細(xì)細(xì)聽來這些人腳步沉穩(wěn),步伐穩(wěn)健,顯然是內(nèi)功有成之士,正好是十三人,大概就是十三鐵衛(wèi)吧。玄空自負(fù)武藝絕俗,倒也絲毫不畏懼,心想最多寡不敵眾,先行退去罷了。
那十三人躍進花園之中,并不急于出手,而是靜立在薛振鷺身后三丈外,其中一人回稟道:“稟家主,奴十三人前來領(lǐng)命!”
玄空環(huán)視左右,見這些人身披銀色甲胄,穿著整齊。他們的修為俱在伯仲之間,遠(yuǎn)比尋常一流高手要厲害的多,距超一流之境只有半步之遙。放眼江湖上,也是極為少見的高手。想來這些人彼此也應(yīng)該十分默契,匯聚在一起,便是一股極強的力量,絕不可輕視。玄空心知又一場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暗中又留下三分內(nèi)力,以防突生變故。
此時此刻,薛振鷺真氣耗損大半,出言說話比之先前更要艱難,他幾乎一字一頓,緩慢命令道:“諸…位!天…蠶…之…術(shù)…助…我…降…服…此…人!”
此言一出,那十三人頗為驚詫,連忙問道:“家主確定要用玲瓏之術(shù)?”同時又都仔細(xì)打量著玄空。
玄空亦是頗為驚詫,所謂“玲瓏之術(shù)”自己聞所未聞,瞧這些人慎重的表情,可想而知,這名字絕非薛振鷺臨時編造,應(yīng)是確有其術(shù),且必定非同小可。他心中頗感不安,打算試探一番,面上不動聲色,笑道:“姓薛的,少在此故弄玄虛,你莫以為有了幫手就能反敗為勝!”
薛振鷺不答玄空,而是對十三鐵衛(wèi)崔促道:“快…用…天蠶…之…術(shù)!”
這次十三鐵衛(wèi)不再懷疑,反而臉上都現(xiàn)出十分復(fù)雜的神色,仿佛緊張、激動、絕望、釋然、委屈等諸多情感一齊涌上心頭。玄空疑心大起:“這些人都怎么了?武功修煉到這般境界,向來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怎么這天蠶之術(shù)四個字就能讓他們?nèi)绱诵纳裾鹗帲俊?
稍時只見這些人各自運起內(nèi)功來,俱是雙眉緊皺,臉上忽青忽紅,模樣嚇人的很。玄空幡然醒悟:“不對!這哪里是運功,分明就是散功,此中必有詭計!”忍不住喝問道:“姓薛的狗賊,你到底讓他們做什么?”
薛振鷺面色紫中發(fā)黑,雙唇不斷打顫,已是不能開口言語。聞言兀自對著玄空強顏一笑,好似有了十足的把握,那眼神仿佛是盯著自己獵物一般。
玄空只感心中一陣發(fā)毛。他遇事向來從容,便在此時心中也開始打怵,拿不定主意:“是先退走,還是再瞧瞧?這姓薛的究竟有何依仗?還是故意裝腔作勢打算嚇退我?”
眼下這十三鐵衛(wèi)雖武功各個了得,但即便連同薛振鷺同時出手,玄空也有把握全身而退。然而他卻有些心緒不寧,隱隱察覺似乎有一場災(zāi)禍在悄悄逼近。他心念一轉(zhuǎn):“罷了!今日先放過這姓薛的!”隨即丹田中急催一道暗勁,打算以此震開對方,脫身而去。
兩人互拼內(nèi)力,除非分出勝負(fù),否則極難分開彼此。亦或是比拼雙方心意相投,都有心罷手,如此你收一分,我收回一分,雙方才可能無傷而退。再或者是一方內(nèi)力較強,另一方較弱,強者便可憑一股勁勢震退弱者。
玄空十成功力使出,內(nèi)力便如洪流一般涌向?qū)Ψ健Qφ聱樍r承受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可他那只手仍牢牢扣住玄空,仿佛勢要同歸于盡一般。
玄空眼見十三鐵衛(wèi)蓄勢待發(fā),不由得焦急起來,怒從心起,喝道:“你想死嗎?好!我這就成全你!”說話間渾身真氣澎湃,內(nèi)力猶如潮水般涌向?qū)Ψ剑o薛振鷺致命一擊。
可就在此時,那十三鐵衛(wèi)忽然躍上前來,各出一只手掌抵在薛振鷺背后。霎時間,玄空渾厚無比的內(nèi)勁竟被輕易抵擋,更有一股驚天動地的力量反擊回來,那是薛振鷺與十三鐵衛(wèi)的內(nèi)力。
玄空這才了然,原來這十三人所練內(nèi)功與薛振鷺同宗同源,十四人的內(nèi)力匯聚到一起,就形成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他臉色大變,身上不由自主顫抖起來,只得坐視對方以摧枯拉朽之勢粉碎了自己的攻勢。那股力量由自己掌心傳到手臂,再由手臂上的脈絡(luò)傳遍周身。于此同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軀干開始麻木,手腳仿佛被石化了一般,開始不聽使喚。
只在數(shù)息之間,兩人的境地發(fā)生了反轉(zhuǎn),就見玄空的臉色愈發(fā)蒼白,薛振鷺則恢復(fù)紅潤起來。玄空雙目圓睜,驚駭?shù)赝蜓φ聱槪雴杺€明白,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薛振鷺還以一笑,緩緩說道:“這是上古秘術(shù),一經(jīng)施展,可將人的軀體封印,縱然你有通天之能也無法破解。我薛家十三鐵衛(wèi),一生使命就為施展這門玲瓏之術(shù),待施術(shù)完畢,他們一身修為都將化為烏有,終此一生也只能做個廢人。為了你,我薛家耗費如此代價,我想你也該認(rèn)命了。”
果然如薛振鷺?biāo)裕F衛(wèi)氣息迅速衰弱,幾乎在一瞬間,由一流高手之境跌落到三流水平。只見他們面色忽青忽紅,神情猙獰,周身的真氣也越來越弱。
玄空全身如墮冰窖,心中道:“完了!這狗賊所言非虛!苦也!苦也!看來我今日就要命喪于此!”縱使他氣度非凡,從來意氣自如,今時面對生死之決,也再不能無動于衷。剎那間,絕望、無助、恐懼百感齊至。人到臨死之際,總要回思過望一生,想自己年歲不過二十二,修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正是春風(fēng)得意,本該做一番事業(yè)。不想今日一時輕敵,置身于萬劫不復(fù)之境,真謂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叫人如何甘心?
他不禁后悔莫及:“倘若我起初就全力應(yīng)對,何苦落到如此境地?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輕敵大意乃兵家大忌,何況薛振鷺乃是天下聞名的高手,我對他留手,便是不給自己留活路!”
只聽薛振鷺又道:“這天蠶之術(shù),我本是為另一人準(zhǔn)備,可如今我瞧你才是我大宋朝最大的威脅,只得對你用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莫要怪我!你總算是太祖之后,待你死后我定會將你厚葬于此。”
玄空心亂如麻,哪有心思聽薛振鷺講話,心中又想:“我這一死,養(yǎng)父養(yǎng)母、薄揚蘇念得有多傷心!玄生師兄曾答允我照料二老,大概能保兩位老人家衣食無憂。蘇念尚有姐姐蘇俏相依,但我死后,她這一生怕是也難能快樂,以她的性子說不定還要為我報仇,白白犧牲了性命。最可憐薄揚孤苦伶仃一人,在這世上無親無故,從此再無人能陪伴于她。”他想到這里,當(dāng)真悲從中來,不禁熱淚盈眶,淚水沿著眼角潸潸流下。
須臾間,十三鐵衛(wèi)如同被抽空了身體一般,相繼頹然倒下。玄空幾乎周身麻木,只剩下左手左腳尚有一丁點知覺。
薛振鷺猛喝一聲:“得罪了!”鐵拳以雷霆萬鈞之勢砸中玄空的胸口,“嘭嘭嘭”連擊三下。玄空那高大的身軀變得弱不禁風(fēng),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登時倒飛出三五丈之遠(yuǎn),仰身跌在了地上。揚起的沙子飛入口中,摻合著鮮血,令他只覺又咯嘴又苦澀。
薛振鷺真氣早已大損,這拳中只有平時八成威力,否則已經(jīng)了結(jié)玄空的性命。他緩步走上前來,在玄空身上搜出了三份密藏寶圖,卻不見傳國玉璽。他忙將寶圖收起,又提著金锏指玄空頭顱,喝問道:“小賊!傳國玉璽呢?”
玄空口不能言,視線也漸漸模糊,心道:“我死之后,世上再無人知道傳國玉璽的下落。薛振鷺為得玉璽,或許能讓我多活幾日,可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是個廢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他一想到即便僥幸不死,也難免淪為階下囚,心中更無分毫求生之念,只雙目一合,靜靜等死。
薛振鷺遲疑起來,手中金锏始終沒有落下,暗想:“此人已中天蠶之術(shù),再也不足為患,留下他一命,日后慢慢審問,便不愁找不到傳國玉璽。可是此人同黨著實不少,丐幫的、少林寺的、黑教的,都不是省油的燈,讓他多活一日,恐怕就要惹上不少麻煩。”
在薛振鷺?biāo)剂勘P算之際,打神锏就在玄空面前懸著,幾欲向前遞出,又猶豫縮回。他官至殿前司都指揮使,從來都是做事果決,雷厲風(fēng)行,只因今日之事涉及不小,讓他一時也不能拿定主意。一方面,誅殺岐王趙德芳之后,既是太宗遺旨,也是他薛家的祖訓(xùn)。今日若不殺玄空,總讓他心中難安。另一面,玄空是這世上唯一知道傳國玉璽下落的人,若將他處死,那傳世之寶或許就將失傳。
半晌之后,他終于定下心意,心想著大宋國垂百年,根基早已穩(wěn)固。傳國玉璽可有可無,歸入朝廷,只能算是錦上添花,并非至關(guān)重要。而玄空在世一日,對朝廷都是一大風(fēng)險。權(quán)衡利弊,今日非殺玄空不可。
薛振鷺深吸一口氣,五指攥緊打神锏,眼神中露出一抹狠色。在他看來,玄空是帝胄之后,處死如此一人,對于他而言可不是易事。
夜風(fēng)吹過,附近林中沙沙作響,吹動玄空身上的衣袍微微晃動。薛振鷺屏氣凝神之際,驀然瞧見,玄空胸口隱約有一幅狼頭刺青,不由得怔了一怔。他是朝廷要員,對契丹人也有些了解,忽然想起那狼頭不正是遼國后族之人特有的標(biāo)記?他猛地一驚,又回想:“玄空這小賊,不只一次說自己是個契丹人,難道…難道說,我真的找錯了人?他若不是趙德芳后人,我何必對他用天蠶之術(shù)?”
薛振鷺驚慌之際,轉(zhuǎn)身看向十三鐵衛(wèi),只見十三鐵衛(wèi)各個癱坐在地上,身上再無一絲內(nèi)力。這些人可是他薛家傾盡全力才培養(yǎng)的死士,若是因一個不相干之人,廢去十三鐵衛(wèi),那可太也不值當(dāng)了。
薛振鷺一時不知所措,提起金锏抵住玄空胸口,質(zhì)問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姓什么?”玄空身受重傷,幾欲昏厥,自然不能答話。
薛振鷺原來先入為主,一心認(rèn)定玄空就是趙德芳之后,此時突然瞧出破綻,再細(xì)想果然有諸多疑點,又仔仔細(xì)細(xì)端詳起來,見玄空的容貌活脫脫一幅契丹人長相,哪里能是宋太祖的后人?他不禁又惱又怒,惡從心中起,暗道:“小賊!你竟敢戲弄我這么長時間,管你究竟姓甚名誰,今日我非要殺了你!”他提起金锏,徑直揮向玄空頭頂。
玄空命懸一線,正當(dāng)此時,嗖的一聲,遠(yuǎn)處飛來一柄長劍。寶劍刃如秋霜,飛過之時,發(fā)出凜凜寒光,正砸在打神锏上。緊接著一聲刺耳錚鳴,寶劍倒飛而出,金锏被砸偏五寸,貼著玄空腦側(cè)劃過,相隔不過兩寸,瞬間劈在他的肩頭。玄空昏迷之中,只感一陣徹骨之痛,悶哼一下,又即暈了過去。隨即見一匹白馬躍過籬笆,跳進花園,朝向薛振鷺沖撞而來。
薛振鷺一怔之下,側(cè)身避了過去。再一瞧,有一女子環(huán)抱著馬頸,沖過之時將玄空拖上了馬背。薛振鷺認(rèn)出了來,急喝道:“妖女慢走!”
這女子正是薄揚,本來她與玄空同行追敵,然其內(nèi)力位臻圓滿,連跑一日就覺內(nèi)力不支,漸漸落在了后面,遂讓玄空先行一步追趕。可二人剛一分手,薄揚就覺心神不寧,又回想起千毒皇算的卦象,更加擔(dān)憂起來,總覺有什么厄運要落在自己二人頭頂。她又盜來一匹良駒,急起直追,總算在這危急關(guān)頭趕到,救下玄空一命。
這馬雖神俊,可同時馱起兩人也不免慢了下來。薛振鷺運起輕功,三五步之間已經(jīng)趕到馬臀后面,伸出手就要抓住馬尾。
薄揚急忙挑劍回刺,劍芒如化月輝,直指對方手心。此乃是雌雄雙股劍中的雌劍,另一把雄劍,在救玄空之時已被打落飛進草叢之中。雄劍一失,雌劍彷如痛失愛侶,劍鳴聲凄厲哀轉(zhuǎn),令人聞之哀愍。
薛振鷺心中一震,暗道:“怎么這把劍有如此怨力?”又見對方劍術(shù)出神入化,更不敢絲毫懈怠,抽出金锏揮擊。
兩把兵刃忽然撞在一起,雌劍又發(fā)出一聲脆鳴,如同女人的驚叫一般,異常刺耳。兩人都感虎口一麻,竟是拼成平手。
薛振鷺內(nèi)力剩下不到五成,與薄揚相比,正是半斤八兩。他心想與其和這女子纏斗,還不如從別處做些文章。第二锏不是揮向薄揚,卻是對準(zhǔn)了馬后腿。
薄揚使出一招“月落星辰”,以劍柄貼住金锏,使一股柔力黏著金锏轉(zhuǎn)了一圈,總算化險為夷。薛振鷺一擊不成,又出一招,仍是對準(zhǔn)馬腿。薄揚啐道:“姓薛的,你好不要臉!”劍尖抖動,乃是一招“弄月?lián)伙L(fēng)”,點向薛振鷺手腕。
薛振鷺道:“你把這小賊放下,本帥可以不與你計較!”說話間,金锏上下轉(zhuǎn)動,護住手腕。
一瞬之間,兩把兵刃又叮叮當(dāng)當(dāng)撞擊數(shù)下。雌劍終究不是打神锏敵手,數(shù)招之后劍刃上已有了不少缺口。
薄揚暗暗焦急:“狗賊死纏爛打,如此下去可不是辦法!”她百忙中回頭望了一眼玄空,就見玄空面如土灰,氣若游絲,已是命懸一線。她再回過頭,眼神中顯露出一絲決絕,隨即只身跳下馬去,擋住了薛振鷺的去路。白馬輕松了一些,馱著玄空絕塵而去。
薛振鷺微微一怔,也停下了腳步,而后笑道:“這小賊究竟有什么好的?竟讓你們這些女人都為他神魂顛倒?”
薄揚默然不語,心中也不禁自問:“是啊!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經(jīng)一番打斗,薛振鷺胸中怒氣消了不少,心想:“我此時內(nèi)力有損,想勝這女子也不容易。再者玄空那小賊只是個契丹雜種,根本不是趙德芳后人,沒必要一定趕盡殺絕,還是應(yīng)把傳國玉璽放在首位。”便道:“不如你我做一個交易,你告訴我傳國玉璽藏在何處,我放你兩人活命。”
薄揚暗自尋思:“空哥將那玉璽看得如此重要,若是他得知我將玉璽所在說了出去,怎能不怨我?”她只想著玄空看重那枚玉璽,卻不想于玄空而言,她自己的安危可比玉璽重的太多,不可相提并論。
薄揚性子本就冷傲,從不愿妥協(xié),稍稍沉吟之后,說道:“你少說大話,誰放過誰還不一定呢,看見!”話音未落,長劍挺身刺出。
薛振鷺定睛一看,對方這劍法來歷可不小,喚做“玉女十三劍”,也叫做“烈女劍法”,這門功夫步法婀娜,適合女子修煉,招式唯美,卻是招招拼命,。
饒是薛振鷺身經(jīng)百戰(zhàn),也沒見過如此二話不說,上來就性命相博的。他一面凝神護身,一面心想:“這女子難道是個瘋子?可不能大意!與這樣一個不相干的人打成兩敗俱傷,實是得不償失。”他這樣想來,出招就愈發(fā)謹(jǐn)慎。
薄揚一劍接連一劍攻去,玉女十三劍又險又凌厲,再配合爐火純青的劍術(shù),如此奮不顧身的打法,可謂威力絕倫。薛振鷺內(nèi)力不失也得暫避鋒芒,更何況他此時內(nèi)力大損,且戰(zhàn)意也不盛。就見薄揚連攻十三招,薛振鷺連擋十三次。
終于等到對方玉女十三劍招式用盡,薛振鷺心中冷笑:“看你還有什么把戲?要是打算依葫蘆畫瓢,將那十三招再用一次,怕是不頂用了。”這想法的確不錯,武功招法講究出奇制勝,若是同一招來回使上兩三遍,那再精妙的武功也變得粗淺不堪。
薛振鷺金锏由守轉(zhuǎn)攻,直劈而去。誰知薄揚竟不躲閃,也不持劍招架,轉(zhuǎn)過身子,將玉背朝向敵人,長劍由腋窩之下向后直刺。薛振鷺猛然一驚:“這不是少林寺的斷臂劍法嗎?這女子當(dāng)真是瘋了。我薛某人有用之軀,怎能與你同歸于盡?”薛振鷺變招奇速,手腕翻轉(zhuǎn),金锏立于身側(cè)格擋,左拳正中薄揚香肩。
薄揚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吐在自己雪白的衣衫上。不知何時,她另一只手由腰間掏出一把玲瓏剔透的短刃。只見寒光一閃,竟?fàn)柾粫r間刺中了薛振鷺下肋。
隨著斷刃拔出,鮮血噴涌。薛振鷺未料到自己恁般小心,仍是著了對方的道。他捂住傷處,忍痛急退數(shù)步,厲聲咆哮道:“妖女,好毒的手段!”
薄揚扭過頭來,慘白的臉上凜若冰霜,一雙美眸射出冷冷的目光,沉聲說道:“姓薛的,你好膽就跟著我,我敢說即便我二人死了,也不讓你討得半點好處。”說完轉(zhuǎn)身而走。
薛振鷺微微震動,心知這女子是懷了玉石俱焚的決心,并非虛張聲勢。他呆立在原地,一時躊躇難覺,若因這女子一句話,自己就此退走,實在有損顏面。可想去追趕,又以為與他二人拼命不太值當(dāng),況且自己身中一劍,誰輸誰贏還很難說。他轉(zhuǎn)念一想,此一戰(zhàn)雖沒收回傳國玉璽,卻得到三份密藏寶圖,也是收獲頗豐。玄空武功已廢,再也不足為慮,日后自己有諸多法子炮制此人,也不用急于一時,傳國玉璽終還是會回到自己手里。他這樣想來,終于也轉(zhuǎn)身緩緩沿原路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