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行至一片山脊處,二人已經漸漸吃力。微山地勢險峻,除卻官府開闢的一處官道,其餘的路線,被大片竹林覆蓋,山脈很陡,附近官民亦稱此處爲倒斗山。因爲其形制像是一個倒扣的漏斗。
每到春季,此地雨水豐沛,山路泥濘,若非有經驗的車伕,極容易在連夜趕車的時候,將人與車一同帶下山去,九死一生。
顧秀兒一身男裝,行動倒是方便的很。可是趕了約莫兩個時辰的山路,已是漸露疲態。她將一枚青色藥丸混了葫蘆裡的藥酒,遞給敏之,“殿下將這東西吃下去吧。”
敏之一愣,一副,“你莫不是要將我毒死?”的表情。
“顧秀方纔所爲,也是逼不得已。”
敏之轉念一想,不疑有他,將那在酒水裡消失無蹤的青色藥丸吞服了下去。喉頭便似有個開關一般,霎時便能說話了。
他清了清嗓子,“方纔你何時給我下的藥粉,我尚不知。”
“殿下方纔一直留神那二人的打鬥,許是沒有注意吧。”
敏之哈哈一笑,“沒有注意?我這人是萬般小心的……偏生著了你這小兔崽子的道兒。”
顧秀兒微微一愣,輕曬道,“萬般小心,想來……殿下是萬分提防您那位虛長兄長的。”
敏之難掩驚異神色,“小小童子,人倒是機巧。”
“那盧俊達死的蹊蹺……想來那小蠻也不會無故衝撞了這地痞……那個時辰,松陽縣萬籟俱寂,只有賭坊青樓這些見不得光的場所還有營生……若不是殿下支使她去惹了是非,殿下如何甩得脫她們姐妹二人?”
“哈哈,許洙說你像惠箏娘娘,我起初還當是胡言……”
“惠箏娘娘……”顧秀兒一愣,他這是知道自己易了容?
“你瞧得出我的權謀計策,我便瞧不出你的?我自是落花宗宗主教出來的徒弟,你這易容之術。在我新鄭……那真真是不上道的。”
敏之輕扯嘴角,如今一年過去,他漸漸由個美少年出落得有些男子形態,“不過……這易容之術。在雍地,我倒是頭回看見。你們大雍的皇帝我早年隨母后在簾子後頭瞧見過,八年前雍地兵亂之時,他還不是儲君,被陳達逼得敗走新鄭……雍地雖然開化,卻從未重用過女子,便是安若華,也是因爲某些特例……你這人,倒是不簡單。”
敏之望向天邊凝聚的一團黑氣,那是藥王谷外的毒瘴。
“便是政風開化又如何。雍地氣數將至。”
這一句,他藏在心中,並未說出來。
“殿下莫要妄測我國的運勢,這世間有許多的事,是你意想不到的?”
敏之拿那耿遇春的蛟龍戟作權杖。往鬆軟的泥土中狠狠紮了一下,方躬身歇了口氣,“意想不到的?我虛活了十幾年,第一個意想不到的,便是我兄長在我的膳食裡放了東西……第二個意想不到的,便是你方纔如何在我身上下的啞粉。”
“我師傅的易容之術已經不如你師傅,若是連這都告訴你了。回頭兒你告訴了你師傅,我師傅非要將我逐出師門。”
顧秀兒輕鬆了些,那新鄭皇室的爾虞我詐她現下可沒功夫去想。目前重中之重的,便是營救顧玉兒。
“我們到了。”
黑氣凝聚之最的地方,便是藥王谷的所在。跨過這些黑氣繚繞,谷中又是另一番情境。要說人間仙境也絕不爲過。
藥王谷依山而建,佔了有力地勢。它並非尋常所見的小小山谷,而是在一處巨大的山脈中,形成了一處天然的谷地。藥王谷乃先秦名醫季無涯逃避戰亂之時,偶然發現的。是一處天然的屏障。他憑藉這個地勢,加之一生所學的奇門盾術,修建了谷中的機關要塞,而那天然的毒瘴,更是給了藥王谷一個極大的保護。
季無涯在谷中終老,秦王數次想要請他出谷,派去的謀士,卻連藥王谷的大門都尋不著。更遑論破除谷中的機關要塞了。
燕痕和許洙也在尋入谷的法子。他們比秀兒二人來的早,琢磨了半天,也進不去。燕痕自覺自己的血可醫百病,便想硬闖,卻讓許洙攔了下去,二人爭相不下,反是拖沓了進度。
“你雖是赫蘭人……卻不是個神仙,你這血醫百病,解百毒是不假……可是那也只是百病,百毒……這毒瘴便是百毒之外的……你莫衝動,再多搭一條命。“
顧秀兒也沒想過,燕痕二人能比她們先進去。而那鬼麪人乃是藥王谷的主人,此番怕是已經挾持顧玉兒進了谷。
若非那耿遇春抵死不說如何入谷,她也用不著絞盡腦汁。
這一番行動,天色已經漸漸擦黑,偶爾能聽見野獸咆哮,許洙點了篝火,讓那些猛獸暫時不得靠近,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那鬼麪人既然能帶我大姐進谷,這解瘴的東西,必然不是谷中人自小服下的,一定有捷徑的藥丸或是藥劑。”“
“那毒瘴乃是天然所成,除非懂得龜息之術的武林高手,才能不服藥而闖進去……”
顧秀兒手裡拿了個竹棍,這是方纔在山上撿的。
她在地上將附近山谷的圖形繪製了出來,引得敏之連連道,“方纔所經路程,你竟全都記得。”
“這樣上乘的龜息之術,非得是有數十年根基的武林名宿。”
顧秀兒想了想,又道,“可是那耿遇春,自絕壁入谷,不也撿了條命,他那功夫,與許洙燕痕一時也難分勝負。”
顧秀兒靈機一動,“殿下可知,當初這耿遇春被武林中人圍剿之時,是從哪處絕壁掉下去的?”
許洙見顧秀兒將敏之的毒解了,便不想參合這事兒。他沒找顧秀兒麻煩已是很好,緣何還要幫他?
“獐子崖。”
敏之脣吻翕闢,迸出了這個地名兒。
“咱們去那獐子崖瞧瞧?”
顧秀兒提議道,她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敏之主僕二人,“這谷中,想必也有殿下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