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二雙眼緊盯著秀兒手中的匕首,眨也不眨。
他從未見過這樣鋒利的匕首,泛光的刀刃彷彿夏季粼粼湖面,白色的刀身不似尋常材質(zhì),而手柄亦是青灰色的不知名金屬。正反兩面有一條弧形血槽,刀身上篆刻了兩個字,“環(huán)水。”
阿二不會說漢話,更是不認(rèn)得漢字。他見了這刀身上的兩個字,便以爲(wèi)是秀兒的名字。
他並沒有立時接過去,而是瞧了瞧姜源。見他含笑示意自己收下,才小心翼翼接過。
шшш ●ttκǎ n ●C○
劉江見他這副德性,便策馬跟在秀兒身邊,“大人,這……吳蠻子出言不諱,您爲(wèi)何送他這樣貴重的東西。這可是鄭國龍吟閣中的寶物!”
“寶物還不是要人用?我瞧著,給他用,比給我用合適的多。我原本以爲(wèi),自己拿不動刀劍斧鉞,便試試這匕首,可是如今我尋到了另一樣趁手的兵器,這匕首橫豎用不著了,不如送給更適合它的人。”
劉江眉頭微蹙,不解道,“是什麼兵器?”
秀兒一手勒住馬匹繮繩,一手拍了拍自己兩個牛皮袖口,只見數(shù)枚牛毛細(xì)針從袖管飛出,射中路邊落葉後,勞勞釘在樹上。
多虧了劉江眼尖,不然誰也瞧不到她方纔動作。
“這……”
自從在國公府出了事以後,秀兒平素裡貼身使用的東西,便均是親力親爲(wèi),再也不假他人之手了。當(dāng)年老乞丐便是用這招,釘死了慄小蓮放出來的百條毒蛇。而顧喜爲(wèi)她打造的貼身的暗器法門,不光帶著輕便,若是其中銀針都由自己淬了毒,殺人防身亦是極好的利器。
那便用不上那柄“環(huán)水”匕首了。
與其將它賣了得到千金。不如做一個順?biāo)饲椤?
這人情亦不是白做的,清晨從青州出發(fā)的時候,秀兒才問起劉江,什麼是楓林勇士。他的回答,讓秀兒下定決心,走了這一步棋。
如今中土天下,除卻覆滅的西涼女國。其餘四國。各有所長。而吳國居於東南崇山峻嶺之地。便是憑著三千楓林勇士死守國境,才得以成國。有傳言,楓林勇士皆是以一敵百的驍勇。如今阿二爲(wèi)楓林勇士之首。讓姜源有膽子只帶他一人便上京,想來也是有些特別之處的。
如此疾行七日,便瞧見了西京的界碑。
這是秀兒第二次進京,上一回進京。平白得了個農(nóng)官的頭銜,又惹了京中不少權(quán)貴。其中。與長治王陳回的恩恩怨怨,恐就夠她喝一壺的。加之撫遠候柳家仍舊憑著姜太后勢力屹立不倒,如今聖上仍舊在病中,屠後掌權(quán)。屠家作爲(wèi)外戚更是權(quán)傾朝野。雖然戰(zhàn)後世孫屠真一直在府上養(yǎng)病,下肢受傷落了殘疾,屠家人丁衆(zhòng)多。遠比京城任一戶世家要枝繁葉茂。
戰(zhàn)後百廢待興,西京城卻彷彿從來沒有這場戰(zhàn)事一般。
“上一回來的時候。范姜夫人還在。”秀兒下馬,與姜源一同下馬徐行。青龍大街熱鬧無比,繁華更勝以往。
“皇孫這樣的身份,竟也不能在城內(nèi)騎馬。”
姜源一路瞧著遠處巍峨宮牆,啓明殿上龍珠閃爍。他眸光暗了暗,“我不過是吳國來的窮親戚,姑母願不願意見我,能不能見到,都是未定之?dāng)?shù)。現(xiàn)下惹了麻煩,豈不平白丟了命。”
“皇孫過謙了。在下曾見過太后娘娘一面。”那次見面她在大理寺將頭磕出個窟窿,昏睡數(shù)日才醒轉(zhuǎn)過來,“太后娘娘必會召見皇孫的。”
姜源與阿二主僕,牽了馬匹往使館去。而秀兒一行人,則由她先到司農(nóng)府以調(diào)遣令換了官印並一應(yīng)事物,其餘人則先到弘農(nóng)府上去。
大雍的弘農(nóng)乃是司農(nóng)副手,設(shè)有三個席位。
如今的司農(nóng)虛席以待,暫由大學(xué)士龍允協(xié)理。因著顧樂與亡故的博古大人算是師生關(guān)係,此去龍允府上,便攜了顧樂同去。
他如今已經(jīng)年滿十三歲,按著聖上所言,十三歲便許他入朝做禮官。這回有秀兒運作,方給他謀了個嘉則殿掌殿的好差事。
姐弟二人將馬匹託由顧喜等人保管,徒步往龍允府上走去。
顧樂從未想過,他竟能謀得掌殿這個差事。他也曉得,這西京城裡,顧家的敵人,遠比朋友來得多。那江州孟家的參天大樹,只能算得顧家的半個朋友。而原先的權(quán)貴,蕭家已經(jīng)倒了,如今如日中天的屠家,與他家沒有半點干係。先前撫遠候府的案子,又明顯與太后並長治王府這一支結(jié)了樑子,日後便是做了這個掌殿,不小心行事,也是坐不住的。
“上回來西京城,彷彿昨天的事兒。”他輕聲道,“聽聞那屠家的小世孫腿疾難醫(yī),恐怕未來連世子位子都要換人做了。”
孟固早已回了江州,偌大的西京城裡,他們二人真也是一個熟人都沒有。龍允府上離原先的質(zhì)子府極近,如今已經(jīng)不是質(zhì)子府了。卻未曾摘下秦館的牌子。秀兒駐足瞧了一會兒,覺得此地清幽僻靜,不在城中任何一處主要街道上,地勢頗高,能遠眺城外十里坡。
白馬之盟後,質(zhì)子府的僕從便調(diào)往了別處。如今門庭凋敝,掛了蛛網(wǎng),門前一株楓樹倒是生的鬱鬱蔥蔥,瞧著格外醒目。
“你來過質(zhì)子府?”顧樂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四哥想是好奇那嬴公子的名頭吧。白馬之盟後,這嬴楚反秦,西京城中,嬴公子的畫作便炒到了千金一幅。如今不知幾何了。”
秀兒抿了抿脣,“一個好端端的皇子,在大雍待得年頭比在他故國還要多上幾年。家中兄長亦是視他做眼中釘肉中刺,回去的日子也未必有多舒坦。”
“我瞧著也是,不過,那嬴公子的畫作我也瞧見過,他山川靜物都畫的極妙,卻聽聞他從不畫人。”
“從不畫人?”
“也並非從不畫人,他極少畫人,所以畫作中的人物畫便是千金,也換不到一幅的。當(dāng)初太子爺爲(wèi)十六公主求情,求他一幅肖像也不得,還在京裡傳出了笑話。”
“那他畫過誰?誰入得他的眼了?”
顧樂笑道,“這些風(fēng)月之事,我來京試的時候,鎮(zhèn)日被同窗耳提面命,都聽出了繭子。公子嬴楚,平生只畫過兩人,這一人便是他親生母親,秦王妃如姬,其二,便是……”
顧樂努了努嘴,朝不遠處望月樓使勁兒,“那望月樓的花翩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