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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二章 買賣談成,兄妹相遇!

蘇錦瑟在去月華閣的路上,心中幾番思量,打好腹稿。

門口兩位婢女見到她屈膝行禮迎接。

“大小姐,夫人剛剛起身。”玲瓏打起竹簾,一絲絲冰涼的氣息拂面,散去蘇錦瑟一身暑氣。

她頷首,款步入內(nèi)。

屋中繁花似錦,臨窗兩盆水仙,圓桌插著折枝月季,秦玉霜端坐在炕牀上,炕桌鋪散著各式嫣紅花朵,她手持著剪刀修剪花枝,插入一旁的淨(jìng)水瓶中。

聽到腳步聲,她擡起頭來,露出一張風(fēng)華絕代的臉龐,一雙美麗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樑,凝脂般的膚色,臉頰如同三月桃花,十分妍麗。

蘇錦瑟望著一身淺色長裙的秦玉霜,青絲用髮帶半扎半束,不綴金銀珠玉,依然美豔不可方物,忍不住微微失神。

“阿錦來了。”

“母親。”蘇錦瑟端莊行禮。

秦玉霜放下剪刀,吩咐箜篌把殘枝收拾乾淨(jìng),淺笑盈盈的拉著蘇錦瑟在圓桌邊坐下,眉目溫婉的詢問著女兒。“這次出遊可有遇見新鮮有趣的事物?”

蘇錦瑟看著秦玉霜眼底的溫柔寵愛,想著在書房聽見的話,神色佈滿愁緒。她伸出手,握著秦玉霜柔軟的手,親暱地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低聲說道:“娘,我此次與郡主出遊,遇見一位老夫人病發(fā)仙逝,聽趕來的郎中診斷,她的病癥與外祖母相似。外祖母疼惜我,我想著若是外祖母有個萬一,心裡窒悶得疼,便想求您答應(yīng),讓我去將大舅遇見的神醫(yī)請進(jìn)京城給外祖母治病。”

秦玉霜心裡很高興蘇錦瑟對她的親近,以前喜愛黏膩著她的女兒,這幾年來,愈發(fā)端莊守禮,不與她親近,稱呼也由之前的娘變成母親。

如今再次聽她喚娘,秦玉霜恨不得把她提出的條件全都答應(yīng),畢竟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只是大哥在儋州府,路途遙遠(yuǎn),她一個人獨行實在是放心不下。

“阿錦,你有這一片心意不枉費你外祖母疼惜你一番。你若是擔(dān)心,去信給你大舅將她請進(jìn)京。你一個人獨去儋州府,娘放心不下。”秦玉霜溫婉地勸說蘇錦瑟。

蘇錦瑟去儋州府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要見商枝,哪裡肯答應(yīng)?

“娘,讓哥哥陪我去。”蘇錦瑟挽著秦玉霜的手臂撒嬌。

秦玉霜心裡軟得一塌糊塗,正要答應(yīng),門外的蘇元靖道:“你要去何處?”

蘇錦瑟看著大步進(jìn)來的蘇元靖,心口一緊,如果不是意外聽到蘇元靖與管家的對話,她一直猜不透,爲(wèi)何在秦玉霜面前對她寵溺有加的父親,在一旁對她冷眼相待,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秦玉霜所出的女兒。

這樣一想,蘇錦瑟本來有些不安的心,卻突然之間安定下來。

蘇元靖知道自己不是秦玉霜所出,卻在秦玉霜面前對她十分疼寵,而且就算知道秦玉霜的親生女兒在何處,也不願認(rèn)親接回府中,顯然是不想讓秦玉霜知道自己不是她親生的。

既然蘇元靖不願意秦玉霜知道真相,不但不會拆穿她的身份,反而還會爲(wèi)她遮掩。而她需要做的就是裝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將商枝這個隱患拔除。

“爹爹,我與孃親說要去大舅那邊請神醫(yī)給外祖母治病。孃親不放心我一個人去,我便要求大哥隨我一起去。”蘇錦瑟嬌嗔地晃了晃秦玉霜的手臂,“孃親,你就答應(yīng)嘛。”

秦玉霜滿面無奈,手指點著蘇錦瑟的額頭,“你啊,真拿你沒辦法。”

蘇錦瑟眉開眼笑,“孃親,你最好了!”

蘇元靖目光望向蘇錦瑟,眼底帶著審視,“你不許去,讓易兒去。”

“爹!”蘇錦瑟眼底含著淚水,見蘇元靖不肯鬆口,委屈的看向秦玉霜,“孃親,你看爹……”

秦玉霜看著蘇錦瑟落淚,心裡揪著疼,她斜睨蘇元靖一眼,“這是錦瑟一片心意,再說女兒還未離開過京城。如今十五,再過不久便要出閣,只怕更沒有機(jī)會出去走動。就讓易兒護(hù)著她去一趟,好好去外面看一看。回來再與孃親說一說,外面有哪些趣聞。”最後一句話是對蘇錦瑟說的。

蘇元靖想說什麼,可看著愛妻佯裝嗔怒的模樣,嘆息一聲,由著蘇錦瑟去。

如今是八月初,計算一下路程,若是快馬加鞭,抵達(dá)清河鎮(zhèn)只怕也要下旬去。

蘇錦瑟決定第二日離京,秦玉霜不捨得,想要留她過中秋,奈何蘇錦瑟十分堅定,只好退而求其次,留蘇錦瑟與她共睡一晚,母女倆說了半宿的話,全都是叮囑她在外注意安全的事項。吩咐嬤嬤大包小包,準(zhǔn)備兩個箱籠的東西,又從嫁妝裡拿出一千兩銀票給蘇錦瑟傍身,生怕在外吃住不好,會受委屈了。

蘇錦瑟手裡拿著銀票,看著秦玉霜美目含淚,依依不捨的模樣,緊了緊手指,勾著脣笑道:“孃親,我會盡快回來的。”

秦玉霜之前不覺得,如今真的要離別了,只覺得有些傷感,淚水撲籟籟往下落。

蘇元靖看得一陣心疼,他愛憐的說道:“別哭,小心傷著腹中孩子。”

秦玉霜點了點頭,淚水依舊是止不住。

蘇易一身黑色錦袍,劍眉星目,英俊挺拔,坐在高大的駿馬上,望著這一幕,十分頭痛。他先讓蘇錦瑟上馬車,隨後對父母親說:“我們先走了,耽誤下去,天黑都進(jìn)不了城。”

秦玉霜一聽,急急忙忙讓他們趕緊上路。

馬車駛離,蘇錦瑟坐在柔軟的馬車裡,掀開車簾,望著縮小的秦玉霜,心裡想著:日後事情兜不住,你這般疼愛我,應(yīng)該會原諒我的所作所爲(wèi)吧?

——

杏花村。

如今是八月下旬,九月初能種地了。

商枝不拖拉,幫李大嬸翻地埋完松針之後,把自己那一畝旱地給翻了,鋤的草晾半天,枯掉之後堆一起燒,草木灰和松針一起埋在地裡。

到時候種一些蘿蔔白菜,還能種秋土豆。一般土豆是春種春收,很少有人種秋土豆。但是在這個時代,如果能夠?qū)⑶锿炼古嘤鰜恚梢院芎玫慕鉀Q溫飽問題。

土豆週期短,她曾看爺爺種過,但是氣溫低打霜的時候,需要防凍,搭建棚子。

商枝覺得很多理論知識她都差不多知道,但是從未實踐過,未曾涉及這一方面領(lǐng)域,不知道能不能種好,她只能一步一步摸索著做過去。

商枝扛著鋤頭在前頭翻地,把地翻完了,她停下來,回頭看著在後面埋松針和草木灰的薛慎之。

薛慎之手裡握著鋤頭,卯足了勁,正一鋤一鋤地翻著泥土埋坑裡的松針。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滑下,落在眼睛裡生痛,擡手擦一把汗,看著商枝把地翻完,加快動作。

商枝看著他的臉烤得通紅,不忍心,遞一竹筒水給他,“你去樹下喝水歇一會。”

薛慎之搖了搖頭,“我不渴,你先喝,我翻完這一點再去歇著。”

商枝確實累了,坐在樹下納涼,喝半竹筒水,剩下的放一邊。看著薛慎之不把松針埋完,不會休息的勁頭,重新拿著鋤頭和他一起埋。

不一會兒,兩人可算把地全都弄好了。

商枝丟下鋤頭,甩了甩火辣辣的手掌心,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累死了,我的手肯定長水泡了。”

薛慎之湊過來看她攤開的手心,手指根部磨得通紅,鼓出小小的包。“回去擦藥。”

看著她臉蛋緋紅,額上佈滿汗水,薛慎之從袖中掏出絹布,準(zhǔn)備給她擦汗。這才發(fā)現(xiàn)絹布已經(jīng)汗溼,他手一頓,不動聲色轉(zhuǎn)個圈擦著手上的泥。

商枝愣了愣,還以爲(wèi)他要遞絹布過來給她擦汗呢。

“我明日得去鎮(zhèn)上買土豆催芽,等土壤鬆軟後,就可以種植了。”商枝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

薛慎之撿起地裡兩把鋤頭抗在肩上,兩個人一起回屋。

中飯做好的時候,就著剩下的柴火燒一鍋水,天氣熱,水依然是溫?zé)岬摹?

薛慎之舀一桶水放在澡堂,出來對商枝說道:“水準(zhǔn)備好,你去洗澡。”

商枝看著薛慎之汗溼布衫,他不舒適的蹙著眉,“你先去洗,我再燒一鍋水。”

“你先去洗,手臂曬傷了,待會上藥。”薛慎之指著她挽著袖子,露出的半截白皙的手臂,一片通紅,儼然被毒辣的太陽給曬傷了。“快去。”他鑽進(jìn)廚房,生火燒水。

商枝便不與他推遲,拿著衣裳去洗手間洗澡。

她仔細(xì)洗乾淨(jìng),指甲縫也有污泥,擠壓得肉縫有些疼,摳不出來,只得等下把指甲給剪乾淨(jìng)。

商枝洗完澡出來,就看見薛慎之換上一身乾淨(jìng)的薄衫,頭髮溼漉漉的垂在身後,水珠洇溼薄衫。

她皺著眉心,取來一塊乾淨(jìng)的絹布,招他過來在竹榻上坐下,給他絞發(fā)。收攏他散落的髮絲,指尖不小心觸碰他的脖頸,微涼地觸感,讓她變了臉色,並沒有看見她碰觸的地方,迅速起一小片疙瘩,泛著淡淡的薄粉。

“你洗涼水澡?”

薛慎之放在膝上的手指收緊,後頸那無意的觸動,淡淡的酥麻,牽動著心裡的異樣。

他暗暗吸一口氣,看著窗外的鞦韆,“鍋子裡還有一些熱水。”

鍋子裡有多少水商枝心裡門兒清,她一大桶熱水,鍋子裡剩下的不多。心知他是有潔癥,嘆了口氣,“你一熱一冷,就怕會生病,下次不許再用涼水洗澡。”絞乾頭髮,她把絹布過一遍水,晾曬在院子裡。

薛慎之從藥房裡拿一盒藥膏,讓她坐在桌邊,拉直她的手臂,袖子捲上去,認(rèn)真的給她上藥。

手臂有一點火辣辣的痛,冰涼的藥膏塗抹上去很舒服。商枝腦袋枕在手臂上,看著他垂著眼瞼,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睫毛又長又翹很濃密,“你眼睛真好看。”

薛慎之?dāng)E眼望來,就看見商枝淺淺地笑,眼睛眨了眨就閉上睡過去。

他嘆息一聲,把藥上好,目光落在她握成拳的雙手,許是因爲(wèi)睡著了,緩緩地舒展開,纖纖十指,指甲肉縫裡有泥污。

拿著剪刀給她修剪整齊乾淨(jìng),天色黑沉下來,薛慎之起身去廚房,把她準(zhǔn)備好要做的菜炒好,悶在鍋子裡。

商枝醒過來,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屋子裡靜悄悄的。

“薛慎之?”商枝喚一聲,沒有人迴應(yīng)。

她撐著桌子站起來,雙腿發(fā)麻,跌坐在凳子上,等緩過來,她點燃油燈,這才發(fā)現(xiàn)指甲修剪乾淨(jìng),失落的心情又瞬間變好。去廚房準(zhǔn)備做飯,揭開鍋蓋裡面溫著飯菜,商枝心裡流淌著一股暖流,她不由得揚著脣角,把飯菜端出來,吃完飯洗乾淨(jìng)碗,便去藥房裡將霍亂的藥方給寫出來,明日一起帶到鎮(zhèn)上。

次日一早。

商枝趕著牛車去鎮(zhèn)上,她率先去租賃的屋子,就看見啞醫(yī)正在打掃庭院。

林辛逸在炮製藥材,林玉兒將傷寒藥裝瓶。

商枝拿一瓶傷寒藥聞一聞,問道:“傷寒藥製出多少?”

林玉兒道:“一百瓶。”

商枝點了點頭,把霍亂的藥方交給兩個人,“傷寒藥停下來,制這個。”

林辛逸一聽有新的藥方,他接過來過目,越看神色越嚴(yán)肅,霍亂病是無藥可醫(yī),每年都有病人因此病而喪命!

細(xì)細(xì)回想,似乎從一開始,商枝就是專制治癒率極低的病癥的藥丸。

傷寒如此,霍亂也是如此。那之後,她還能鑽研出什麼藥?

林辛逸心底一片火熱,如果這些藥推廣出去,醫(yī)治好許多病患,他們的地位會大大的得到提升!

他每一天都在擔(dān)憂著,研製出來的藥方,會得到別人的注目,生出搶奪藥方佔爲(wèi)己有的念頭。如果他們揚名九州,站在一定的高度,那些魑魅魍魎就再也無法將手伸到他們的頭上!

“師傅,除這些之外,你還有其他什麼藥?”林辛逸眼底閃閃發(fā)光。

商枝含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林辛逸癟癟嘴,遲早會知道!

商枝將林玉兒叫進(jìn)裡屋,考驗她的鍼灸之法,滿意之後,她去回春醫(yī)館。

林德成見到商枝,他連忙把一套書冊搬出來放在櫃檯上,“商丫頭,有一個隨從模樣的人,把書冊送過來,點名交代給你,留下一個姓氏,說是曾老爺送的。”

曾老爺,曾秉硯?

商枝很詫異,不知道他無緣無故送書冊給她做什麼。

她打開一頁書冊,看著上面是關(guān)於時政的內(nèi)容,還有四書五經(jīng),每本上面都有詳細(xì)的註解與個人的見解與感想。她突然明悟,這是給薛慎之的書。

商枝目光落在最後一本藍(lán)色書皮,上面幾個字《曾秉硯生平志》。

她驚訝的翻開,粗略的看完,發(fā)現(xiàn)記錄的是曾秉硯從開蒙至科舉的一些心得感悟,乃至後半生的官場生涯,一些爲(wèi)官之道與避諱。

商枝覺得曾秉硯不會因爲(wèi)一盆花,就將自己的生平志贈給薛慎之。得到他這一本生平志,不說科考能夠得到很多感悟心得,就是今後爲(wèi)官也能少走許多的岔子。

定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曾秉硯與薛慎之有過接觸,並且很欣賞他,方纔把書冊特地送來。

“林叔,你借個包袱皮給我把書冊包起來。”商枝知道一本書對如今的書生來說有多麼的貴重!在這個時代書本十分名貴,有的孤本即便有銀子也買不到。可想而知,曾秉硯贈送的書冊有多麼貴重!

只要打著他的名號送出去,無數(shù)學(xué)子都十分渴求。

林德成連忙把包袱皮取來給商枝,“你是臭小子的師傅,不用和我多客氣。”他心裡很感激商枝,林辛逸的進(jìn)步,他看在眼裡。

林辛逸從未獨自開方,可自從跟著商枝之後,他在醫(yī)館坐診嘗試開方,他過目檢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藥方開得十分精妙,甚至就連他都開不出來。

商枝也不和他客氣,憑著她和林辛逸的關(guān)係,與林德成客氣,反而生疏了。

“林叔,縣城裡沒有人找過來?”商枝算一算日子,已經(jīng)第六天了,按照她之前所想的,至多四五天便能夠有效果,同濟(jì)堂該派人過來。

林德成搖了搖頭,“縣城裡沒有人過來,倒是有幾個病人找你,我告訴他們你只有每個月十號來醫(yī)館。”說起病人,林德成又問商枝,“商丫頭,你啥時候在縣城開醫(yī)館?”

商枝嘆氣,“本來準(zhǔn)備開醫(yī)館,可我的條件還不成熟。等我將藥丸都推廣出去,那時候林辛逸和林玉兒能夠獨當(dāng)一面,再來準(zhǔn)備開醫(yī)館,比較合適。”

林德成點了點頭,“此事不急,慢慢來。”

“我心中有打算。”商枝之所以先把藥丸給推出去,是因爲(wèi)各大老字號的藥鋪,身後都有不同背景的人。而她的藥從他們醫(yī)館開始售賣,就不怕有人找茬。

她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白身,若是早早的開醫(yī)館,一身醫(yī)術(shù)若是引人注目,只怕會招來禍?zhǔn)隆H绻扔盟幫枧c各大藥鋪合作之後,他們依賴著她的藥方,雙方的利益糾纏在一起,不但不會與她暗中較勁,生出貪婪,反而會維護(hù)她。

即便有幾個生出腌臢心思的人,他們想要動手搶去藥方佔爲(wèi)己有,也得看看其他藥鋪答不答應(yīng)!

槍打出頭鳥,這句話在任何時候都很受用。

如今縣城各家藥鋪形成一個平衡,她勢單力薄,突兀的打破平靜,只怕討不得好。

“林叔,既然沒事,我就先回去,還得去買菜種。”商枝揹著書冊與林德成道別。

方纔踏出門檻,與人迎頭相撞。

商枝急急後退一步避開,就認(rèn)出來人正是給她一碗涼茶的藥童。

藥童一時沒有發(fā)現(xiàn)商枝,往醫(yī)館裡衝幾步,急急剎住腳,倒退回來,方纔認(rèn)出商枝。

“哎呀!姑奶奶,原來您在這啊!”實在是怨不得他,誰叫商枝穿著布裙,太過普通不起眼。他印象中,商枝是穿綾羅綢緞,佩戴金飾的姑娘。

藥童愁苦著臉,當(dāng)真沒有想到會有回頭求商枝合作的一日。

“姑奶奶,我與佟掌櫃一同來的,他在後面趕過來。”藥童眼珠子脧來脧去,沒發(fā)現(xiàn)惠民堂的人,頓時鬆一口氣,“可有其他人來找您談藥膏合作的事宜?”

商枝笑瞇瞇地說道:“不著急,先把一口氣喘勻再說話。”她示意藥童在一旁歇一歇,等能做主的來了,再開始談。

她這麼一笑,藥童心裡‘咯噔’一下,難不成來遲一步?

藥童惴惴不安地坐在凳子上,心裡後悔不迭,不該看扁商枝。早知道如此,當(dāng)初就不該把話說絕了!

他不禁替佟掌櫃鞠一把淚,當(dāng)初拒絕得有多爽快,現(xiàn)在就得有多糟心!

別人求上門不屑一顧,這不報應(yīng)來了,反求到人頭上來。

他希望商枝心裡不記仇……

“商姑娘,你還記得喝我一碗涼茶說的話嗎?”藥童憋紅著臉,厚顏無恥的提出讓商枝還恩的話,“那個……你說會優(yōu)先考慮與我們合作。”

商枝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說佟掌櫃不需要嗎?”

“要的要的!”佟掌櫃氣喘吁吁進(jìn)來,迭聲說道:“姑奶奶,是我有眼不識寶,你那個藥膏有多少,我全都要了!”

他之前還等著看商枝的笑話,因爲(wèi)商枝生意好起來,全都是因爲(wèi)縣令夫人的緣故。只是這個心態(tài)在第三天開始崩,陸續(xù)有夫人上門問門口的那個賣藥膏的小攤販。若只是如此也就罷,連續(xù)來了兩日之後,更是願意舍下重金,直言若是能買到藥膏,多出五兩訂金也沒有關(guān)係。

他當(dāng)時心中嘀咕,那小小一盒藥膏,能抵多少銀錢,竟給五兩訂金,買到之後不用退還。一時心下好奇,便有人說道:“兩盒搭配著用的藥膏一共四兩八百文,我給掌櫃二十兩,你給我四組。剩餘的錢財,算作辛苦費。”

佟掌櫃當(dāng)時大吃一驚,兩盒小小藥膏便要四兩八百文,而且夫人小姐們趨之若鶩,那該有多大的利潤?

做生意,雖說重誠信,講究醫(yī)德,卻無法抹去逐利心性。

若是送上門的銀子推出去不賺,那得多傻叉?

佟掌櫃當(dāng)時給了自己兩巴掌,今日匆匆趕來清河鎮(zhèn)回春醫(yī)館找商枝。

“商姑娘,你若是有其他要求,儘管提。”佟掌櫃餘光瞥見惠民堂的掌櫃匆匆而來,心裡愈發(fā)地著急。“你也莫怪我之前不通人情,你是郎中,自然明白藥品不得馬虎。我若是不知品質(zhì)如何,萬萬不敢賣給患者。”

商枝誠心想與他們合作,自然不會端著,她將人請去後院,“我們?nèi)メ嵩貉e細(xì)談。”

“姑娘!姑娘!您的藥膏,惠民堂要了!不論什麼條件,我們都答應(yīng)!”惠民堂的掌櫃長得很富態(tài),跑得十分吃力,氣喘吁吁,擡手揚聲喚住商枝。

商枝頓住腳步,含笑道:“林掌櫃,有什麼話,咱們後院坐著慢慢商量。”

林掌櫃聞言,心裡鬆一口氣。他早前就想要來,只是苦於不知商枝是何人,家在何處,派人盯著佟掌櫃。佟掌櫃上馬車,立即跟過來。可這奸詐小人,竟是帶著他繞路,險些將他給甩掉!

“佟掌櫃,別來無恙啊。”林掌櫃整理衣袍,皮笑肉不笑地問候。

佟掌櫃臉色難看,因爲(wèi)商枝叫出林掌櫃的姓氏,說明她有心與惠民堂合作。

他看著大腹便便的林掌櫃,假笑道:“比不得林掌櫃日子滋潤。”

林掌櫃哼一聲,把佟掌櫃擠一邊去,大搖大擺地入後院。在商枝面前,他一改之前的姿態(tài),臉上堆滿笑容,“姑娘,我是惠民堂的掌櫃,免貴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叔。我閨女很想要你的藥膏,她用之後,還能給你做活招牌。她長相也不差,隨我,很俊俏。”

噗嗤!

商枝忍不住笑出聲,真不怨她,她沒在林掌櫃臉上看出哪兒俊俏。

林掌櫃也不惱,心寬體胖的,“我沒發(fā)福的時候,在村裡可是拔尖的,許多姑娘請人來說親。”說著,自己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他言歸正傳道:“藥膏我可以專門闢出一面櫃子專門售賣。我會先付清銀子,你有多少我都能給你脫銷。”

商枝看著林掌櫃自信的模樣,心思快速的轉(zhuǎn)動,他絕不會只在清河縣售賣。這樣一想,也便問出來,“林叔是銷到儋州府?”

林掌櫃鬼精鬼精的人,聽到商枝的稱呼,就知道有戲。他也不隱瞞商枝,有時候展露出自己的底細(xì),能夠更快的獲得對方的認(rèn)可。

“不瞞你說,惠民堂有十家分號。東家預(yù)算在年底之前,增開五家。你算一算,每一家藥鋪若是銷出五十瓶,十家也有五百瓶,你算一算該有多少利潤在裡面?”惠民堂的分店,是林掌櫃的底氣。

而這一點正是商枝迫切想要的,各地都有分店,那麼她的傷寒藥、霍亂藥,能夠快速且全面的推廣!

商枝心裡有些遊移不定,不知該如何分配給兩家藥鋪。

佟掌櫃不甘落後道:“商姑娘,惠民堂能做的同濟(jì)堂也可以……”

商枝擡手打斷佟掌櫃的話,心裡有了主意,“佟掌櫃,之前你說同濟(jì)堂不賣美膚品。這樣,我研製出傷寒藥,手裡有一百瓶庫存,你若是有心合作,我將傷寒藥給你。”

佟掌櫃一怔,傷寒藥?

反應(yīng)過來,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如今令人談病色變的便是傷寒,麻風(fēng),肺癆,天痘,瘧疾。

春冬是高發(fā)季,有極大的傳染性,每到這時不知有多少人死於傷寒。

就在清河縣一個小山村,十年時間內(nèi),三分之二因傷寒病亡。

可她卻說有能夠治傷寒的藥!

佟掌櫃一時陷入沉默,這無疑與之前的藥膏一般,是一個選擇題。

拒絕,有可能錯失商機(jī)。

同意,或許投資失利。

一旁的林掌櫃倒是若有所思,看著商枝氣定神閒的模樣,他眼底閃過精光,“侄女兒,你的藥,我信得過。佟掌櫃不要,我惠民堂全要了!”

佟掌櫃氣得吐血,狠狠瞪他一眼,心裡已經(jīng)拿定主意,決定同意與商枝合作!

若是藥效不行,頂多是虧損銀子,等拿到藥膏售賣權(quán),也能夠賺回來。

這樣一想,佟掌櫃神色自若道:“既然商姑娘開口,這傷寒藥都要了。”

商枝勾了勾脣,商人都是無利不起早,佟掌櫃雖然答應(yīng),卻是帶了些勉強(qiáng)。

她手指叩擊著石桌桌面,讓對面兩個年逾中年的男子,心跟著提起來。

忽然,商枝手一收,看向佟掌櫃,“藥膏是兩盒一組,我給你九十組,一組四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佟掌櫃驚呆了,原以爲(wèi)是他做出妥協(xié),卻未料到會來個反轉(zhuǎn),他大喜過望,連忙答應(yīng)下來,“我給姑娘四百兩銀子,剩下的算作訂金!”

生怕商枝會後悔,佟掌櫃立即掏出四張面值一百兩的銀票給商枝。

商枝示意他把銀票放在石桌上,然後看向林掌櫃,她含笑道:“林叔,我手裡只有傷寒藥,你要嗎?”

林掌櫃從商枝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窺見一絲其他的深意。之前佟掌櫃拒絕她的藥膏,轉(zhuǎn)而又求上門。商枝給他傷寒藥,可佟掌櫃卻猶豫了。而這份猶豫致使他最終雖答應(yīng),商枝卻不願意將傷寒藥給他。

或許,比起藥膏,這傷寒藥纔是真正的極品!

若是佟掌櫃一開始爽快的答應(yīng)商枝,只怕這傷寒藥與藥膏,兩家對分。

如今這傷寒藥落到自己手裡,林掌櫃笑瞇瞇地答應(yīng),“侄女兒看中林叔,林叔怎麼著也不會讓你失望。”

既然能夠製出那等化腐朽爲(wèi)神奇的藥膏,這傷寒藥裡面的水份只怕不大。

一旦真正有效用,他可以預(yù)見傷寒藥的價值!

商枝失笑道:“林叔不怕血本無歸?”

“做生意嘛,本就是一場豪賭,哪有一本萬利的?”林掌櫃看得很開,即便他血本無歸,商枝也會在其他地方彌補(bǔ)他。花幾百兩,結(jié)識商枝,不虧。

“傷寒藥成本不高,我的本意是希望患傷寒的病患莫要被此病奪去性命。我將它製成成藥,是按照三帖中藥的量製成一瓶,一貼是六粒,一瓶則是十八粒。而這一瓶的成本,大概是六個銅板,我給你七文錢一瓶。我對你的要求,這傷寒藥不得超過十文錢。你若是答應(yīng),我便將傷寒藥給你。”商枝之所以要加一文錢,是僱的工人需要支付銀錢,這傷寒藥她不從中賺取銀子。“另外,你也知道,這傷寒藥我不賺銀子。所以我把阿膠、黃明膠放在你藥鋪賣,我定下價格,每個月結(jié)算一次,售賣出去多少,我從中抽取百分之十給你。”

林掌櫃對商枝另眼相看,也更加確定這傷寒藥怕是真的有奇效,她賣出去不爲(wèi)利益,而是惠及百姓。藥價定得太高,怕一些貧苦人家買不起藥。

一個小姑娘都能做到這一步,他林老三又爲(wèi)何不能做到?

“商姑娘能爲(wèi)百姓著想,而我們開藥鋪的又爲(wèi)何不能?你放心,傷寒藥我定價八文錢一瓶。至於黃明膠與阿膠,全按照你說的辦。”林掌櫃心裡清楚,這大賺頭還是在藥膏、阿膠與黃明膠。

但是他相信,商枝不會虧待他。

商枝笑道:“林叔,你若信我,暫時名利之間,你只佔一個名。日後我必然讓你二者兼得!”

林掌櫃爽朗的笑道:“我等著!”手一探,從袖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金算盤,噼裡啪啦地算起賬,“一百瓶傷藥,一瓶七文錢,一共七百文。”又摸出紙筆,他拿著毛筆在嘴角舔了舔,寫下契書,簽下名字,又摸出私章蓋印,數(shù)七百文給商枝。

佟掌櫃在一旁若是還未聽出什麼來,便枉費他白活這麼些年!

只是如此再想說什麼,已經(jīng)遲了。

商枝送走二人,把幾百兩銀票塞進(jìn)懷中,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有一種陡然暴富的感覺!

四百兩!

她第一次擁有這麼多的銀子!

事業(yè)一點一點在進(jìn)展,日子一天過得比一天好,算是小有家底,商枝感到很滿足,至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在慢慢實現(xiàn)。

她與林德成告別,沒有趕牛車代步,而是揹著竹簍步行去菜種市場。

菜種市場與賣菜的在一起,和賣花卉的隔一條街,離回春醫(yī)館並不遠(yuǎn)。

商枝在小攤販前挑選土豆。

賣菜的大嬸說,“小姑娘,你咋都挑小的土豆?大的好削皮做菜,小個的削皮後,沒剩多少。”

商枝笑道:“我買來催芽種土豆,大的得切塊容易腐爛,小的正合適。”

大嬸看著商枝的眼神更奇怪了,“這時候咋能種土豆?冬天打霜,不得都凍死在地裡?”

商枝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買好土豆,商枝去專賣菜種的攤販前,挑選了早白菜和蘿蔔種子,又買一些菜和兩包點心,準(zhǔn)備回醫(yī)館趕牛車回村裡。

剛剛走出街巷,一道驚馬嘶鳴聲響起,商枝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匹高大的駿馬舉蹄朝她踩過來。臉色頓時蒼白,嚇得連連後退,絆著石塊跌坐在地上,揹簍裡的東西撒一地。

蘇易緊緊拉住繮繩,控制住失控的驚馬,扭著頭目光凌厲地看向馬車裡的蘇錦瑟。

蘇錦瑟臉色發(fā)白,她手指緊攥著馬鞭,觸及蘇易發(fā)怒的目光,眼圈一紅,蘊含著淚水。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這一路舟車勞頓,她在馬車上坐了將近一個月,實在是太難受,想要馬匹走得快一點,儘早去客棧。哪裡知道一鞭子下去,馬匹失控了。

蘇易冷著臉,翻身下馬,大步走到商枝的面前,蹲在地上詢問她,“姑娘,馬匹失控讓你受驚,可有崴著腳?”

商枝雖然絆著石頭,腳卻沒有扭著,她搖了搖頭,看著地上散落的菜和糕屑,不禁皺緊眉頭。取下?lián)d簍,一言不發(fā)的撿東西。

蘇易心裡過意不去,他幫忙一起把東西撿好,看著商枝站起來,拍落身上的灰塵,再次問道:“姑娘其他地方可有受傷?”

“沒有,這裡是集市,人來人往,許多小孩子在走動,你們下次騎馬過市時,最好減速慢行。”商枝覺得自己真夠倒黴,之前在花卉街,馬車疾馳奔跑險些撞到小孩,她爲(wèi)救小孩,撞壞曾秉硯的牡丹花。

如今她在菜市,又遇見驚馬,新買的菜全都摔壞了。

蘇易緊繃著臉,被數(shù)落的不自在,拱手向商枝道歉後,從袖中掏出一錠五兩銀子給商枝,“多謝姑娘提點,在下此次莽撞,摔壞姑娘的東西。略盡一點心意,還請姑娘收下。”

商枝心裡生氣這些有錢人趕車但憑心情,不顧及其他人的安危。可她沒有受傷,只是把菜摔壞了,也要不了五兩銀子。

“你給我一百文。”

蘇易臉色一僵,看著手裡的銀錠子,似乎有點爲(wèi)難。

商枝見蘇易穿著打扮,非富即貴,頓時明白他爲(wèi)何難爲(wèi)情了。只怕他們身上根本就不放銅板。

她嘆息一聲,“算了。”

“姑娘……”蘇易還想多說什麼,馬車上等得不耐煩的蘇錦瑟,在婢女?dāng)v扶下走過來,輕聲問,“哥哥,還未處理好嗎?”說罷,側(cè)頭將視線落在商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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