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蘋無意間回頭,忽見竹園內(nèi)多了個眼生的一個黑衣大漢,呆怔了一瞬,隨即警惕,壓低聲喝問,“你是誰?!”
朱顏也略略吃驚,這人什麼時候出現(xiàn)的,她和白蘋兩人竟都未發(fā)覺,但她仍是悠悠然起身,眸子輕擡,並不見一絲慌亂,“讓我猜一猜,閣下是向氏之人麼?”
不過她並不似白蘋那樣緊張,這人的裝扮與廿四有些相似,袁凜方纔又說過會有向氏之人暗中護她,多半就是此人了。
“顏小姐好眼力,在下向氏初一。”初一大大咧咧地抱個拳,隨即略嫌棄地瞥了白蘋,“這小妮子警覺忒差,我都下來好一會兒了才瞧見我。”
白蘋扁了扁嘴,怎麼說她還比朱顏早些發(fā)現(xiàn)多了個人呢,自家姑娘那眼神豈不是更差?
“您來此,可是永無的意思?”朱顏霎了霎眼,聽他這名字,似乎是排第一位的,永無竟將這麼個好手派來,這份人情可有些過重了。
初一點頭,對她的敬稱萬分不滿,潑墨般的眉毛擰成一團墨跡,“顏小姐怎地這般見外,喚我初一便好了,哪來這麼多疙疙瘩瘩?!”
朱顏斂起眸子,輕輕搖頭,“……可,前輩是長者,阿顏怎好……?”
初一倒也不是固執(zhí)的,聽朱顏說的有那麼幾分道理,便不再擰著不放,大手一揮,“那你便隨永無喚我一聲叔父罷了。”
“……這樣也好,叔父且坐坐。”朱顏向小案一側挪開一些,含笑望著他,“叔父是方纔到的嗎?”
總的說來,她對初一的印象很好,本以爲向氏的人不是像那些族老那般咄咄逼人,就是像廿四那樣沉默寡言,不想還有這麼有意思的人,與那個潑辣的任七娘倒有幾分相似。
初一則甚不見外地笑笑,大步流星走到案前坐了,將她放在幾案上的物事掃了一眼,敏銳的目光最後鎖在那一布包秋水仙的鱗莖上頭。
“叔父識得此物?”朱顏一邊整理方纔寫好的箋子,一邊詢問地看向他,暗自奇怪,他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怎會對花花草草感興趣?
“這東西是什麼花的蒜頭吧?方纔我在上頭隱約聽你們嘀咕,叫什麼秋水仙是吧?”初一拈起一個鱗莖,吹吹上面沾染的泥土,“我見任七那小妮子時時帶著手下的病秧子擺弄這些的,不過這秋水仙過苦,拿它去害人一下就被察覺了,還是手起刀落來得快!”
白蘋縮了縮脖子,一雙眼忍不住在他身上滴溜溜轉一圈,瞧瞧他是不是隨身帶著什麼兇器。
朱顏沉吟不語,手指在衣襟上輕輕揪著,初一這話也算是猜著了她的意圖,她吩咐容娘去購來的那些花木,什麼文珠蘭、鳶尾花、山躑躅(即杜鵑)、絡石藤等物,或鱗莖有毒,或木葉有毒,又或其本身便是劇毒,或與其他藥物共用有毒等等。
對於她一個精通藥理的人來說,只要能夠入藥的東西,除卻人蔘、甘草一類滋補性質(zhì)的,其他凡具備攻下作用的藥材,其實都可以轉而製成有毒之物。
她購置這些花木,爲的便是制些藥劑,雖然未必要去害人,但聊以自保,總是沒有錯的。
這一點陰暗的小心思白蘋自然沒有想到,甚至連容娘也只以爲她年輕姑娘心性,不喜虛園中一片翠竹,希望栽些花草點染,因此半句異議都沒有。
不知她們?nèi)糁懒怂鎸嵉南敕ǎ謺鞘颤N反應?
初一也不過是隨口提一句,因著永無同他說過,朱顏醫(yī)術很好,心地也好,因此初一壓根就沒考慮過這姑娘會弄這些東西,揭過就忘。
他心心念念地想著的,乃是幫著自家公子追媳婦,緩了一會兒,開口就問,“顏小姐可定下何時出嫁?”
朱顏尚且想著她那些藥毒,還未回神,白蘋先搖了搖頭,“姑娘都不願意同我們說呢,也真是的,這些都得早早預備下來纔好,不然事到臨頭可不得慌亂?”
“還沒定下時間麼?”初一撓了撓頭,咧著嘴嘀咕,“我還打算慫恿弟兄們搶親呢!”
“……叔父說笑了,這兒可是京城。”朱顏暗暗抹了把汗,這又不是嶺南那裡,哪能鬧出來什麼搶親走婚的事情?
白蘋瞪大了眼,待朱顏在她面前揮了幾下才明白過來,仍是張開口說不出話,她實在想不明白,這人怎麼會當著朱顏的面說出這種話來。
初一不以爲然地抹抹鼻子,手往腰間一探,身子陡然退後幾步,“刷”地抽出一柄鋼劍,銀亮的刃口迎風顫個不休。
白蘋嚇得跌坐在地上,朱顏也不自覺地將手放上心口,覺得瘮?shù)幕拧?
初一神經(jīng)大條,一點沒發(fā)覺對面兩個姑娘面色都變了,十分得意地在劍刃上彈一彈,聽著“錚”的一聲響自我陶醉,一邊自語,“到時候?qū)⒈幸涣粒切┺I伕都得嚇得不知所以,管他是不是京城,豈有搶不到親的道理?!”
朱顏默了,所以永無究竟知不知道,他派來的這個暗衛(wèi)有多不靠譜?
“白蘋……”朱顏喚了一聲,發(fā)覺身邊的人沒動靜,橫過手肘戳了她一下,“白蘋,你去問問容娘或是陳娘,這虛園可有陳年的好酒,去取一罈過來,對了,再把小封他們也喚過來,陪初一前輩飲酒。”
白蘋唯唯應了,提起裙子一溜煙跑走,腳下的步子還有些踉蹌,顯見得方纔當真是被嚇著了。
“初一前輩……”朱顏咳了一聲,見他一雙賊亮的眼掃過來,立刻扯了個笑改口,“叔父且坐下來,阿顏有些話同你說。”
“嗯?什麼話?”初一迤迤然將軟劍纏回腰間,拍了拍手上的塵土,“顏小姐有什麼話,儘管吩咐!可有誰看著不順眼的,我今個晚上就給你去取了那人性命。”
朱顏眉梢一跳,好生好鬥的一個人,不由自主向後挪了半步,“……阿顏就是打算問一問,叔父可知道有個喚作衣天的人,還帶著個叫衣衣的小姑娘,是否在北流村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