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維笑著,端詳了一下三只酒杯,杯杯滿而不溢,荷葉上的露珠似的,盈盈欲滴,又似瓊漿玉液一樣那么誘人。
他說:“高哥這斟酒的手藝,趕上賣油翁了。”
高嘉文笑:“賣油翁都不一定有咱這技術……說別的不新鮮,趕緊的吧,這回你鐵定跑不掉了。”悌
蘇子昂在一旁也湊熱鬧:“不準再灑了,灑一滴罰一杯!今兒有的是酒,管飽兒,喝得少了,那是不給老霍家面子。”
眾人笑著,看著立維。諛
立維說:“這是我的,對吧,那我就代表安安和我,干了!”
“別介!”高嘉文伸手阻止,一瞪眼:“哎,小子,甭打馬虎眼,你憑什么代表我妹妹,你倆還沒成兩口子呢,你是你,她是她,先喝你的,她的在后面。”悌
“對,對,你三杯,她三杯!”
立維笑意盈盈的,轉臉看了看陳安,陳安悄悄拽了拽他衣袖,眼神有些擔心,剛剛,可是喝了不少了。
立維回過頭去,目光掃了一圈,“各位哥哥看好嘍,咱開始喝了。”
“喝吧,喝吧……”
立維不慌不忙的,穩穩端起一杯……其他人都不再說笑了,靜下來,屏息凝視:只見立維一只手握了杯子,送到嘴邊,一氣喝下,眾人只見他喉嚨一滾,杯底一亮,他已放下第一個空杯,緊接著端起第二杯……第三杯……諛
陳安攥了攥手心,這一杯大約是一兩半,三杯就是小半斤了。
蘇子昂看出了什么,一拍巴掌,笑:“小安安別擔心,他這酒量,哥哥們了解,不至于放倒他。”
“換白的都沒事兒!”
“可不,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高嘉文一邊又開始斟酒,一邊笑著說:“這是洋酒,度數低,在座的哪位,不是打小被老爺子帶在身邊,一直泡在酒壇里長大的,都是好量啊……好了,安安妹妹,這是你的。”
立維笑:“讓安安來?”
陳安此時,反倒有些膽怯了,原本想喝點兒來著,可也只能喝一點點兒,淺嘗輒止,而且,也不是象剛才立維那么個喝法。
董非終于不再沉默了:“哎,別胡鬧了,安安不會喝酒。”
蘇子昂憋著一肚子壞水:“老董,你是安安的親表哥不假,可若要說起來,誰最心疼安安,這頭一個,怎么輪,也輪不到你。”
眾人嘩地一聲笑了。
“你們這幫子人……”董非用手點指著,無奈地笑笑。
高嘉文一掐腰:“諸位,我倒有個辦法,這三杯酒,安安可以自個兒喝掉,也可以找人代喝。安安,你瞅瞅,在座的可都叫哥哥呢,你隨便抻哪位出來,哪位都不能拒絕你的邀請……我說,都聽到了吧?”
眾人異口同聲,唯獨董非說了句“無聊”,立維則默默不語。
有人奸笑著,故意問:“立維行不行?”
“太行了!”高嘉文嘎嘎地樂。
立維嘴角彎了彎,還沒出聲。
陳安一下子面紅耳赤。
蘇子昂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似的,緊攛掇著:“開始吧,安安……喏,你讓誰幫襯你?”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望過來,落在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像烏黑的槍管,隨時能射出子彈來似的,陳安忽然就有些頭暈目眩。這些人,明擺著是在捉弄她和立維,一個玩笑而己。她告訴自己,沒什么的,只是一個玩笑,可為什么,心里越來越疼,擰麻花似的疼。
他們要她選,可她有選擇嗎?
她沒有選擇!
這一幕,多象是那天,在父親的書房,她孤立無援,走入絕境。父親說:要么她嫁給立維,要么陸然嫁給立維……陸然,斷斷是不能的,她不準!
她咬碎了銀牙,她不允許,不允許陸然染指立維,哪怕立維是她的包袱!
她盯著那三杯酒,緊緊地攥著拳,指甲扣著掌心,用力的、用力的克制著……她不能再想那些,眼前,眼前這個坎兒,她怎么過去,怎么應付過去?
眾人呆住了,只見安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貝齒緊緊咬住嘴唇,原本泛著紅暈的臉,此時煞白煞白的,顯然在極力隱忍著什么。
高嘉文心內也一慌,不由看了看董非,董非皺著眉,面色暗沉。
“安安。”低低的一聲,仿佛是輕嘆,又仿佛是警戒,同時一只大掌扣住她肩頭,用力一壓,幾乎將她的肩胛骨捏碎了,她后背立即疼出了一層冷汗。
是立維!
她迅速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有些冰冷,有些彷徨,有些無奈,很復雜的情緒,剛才的溫情脈脈全然不見,她知道他又開始不滿意自己了,不滿意她脫離了她本該待在的狀態里,對著這些哥們兒、發小兒,她不該是這副態度,她也知道,她不該……可她不是機器人!
她豈止是,對他不滿意,太不滿意了,他心里,有別人,那張模糊的美麗的女人臉,那挑繡的兩個字母,多么親熱,還有這兩天,她都經歷了些什么,看到了些什么,統統不是她希望的……所以,她躲著不見他,拼命地想擦去烙在腦中的印記,可怎么努力,也忘不掉。
她沒法再偽裝下去,她不能讓立維代她酒,她心里,一百個不樂意。
立維就站在她旁邊,看得清她眸子里的一片涼意,頓時一股挫敗感抓牢了他。她在猶豫,甚至
是,在排斥他!
這酒,他可以不替她,這沒什么,但她的心,他決不能讓她離自己更遠。
他掌下用了力,他得抓牢她,可眼里的她,怎么覺得越來越遠。
感覺到肩頭更痛了,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說:“我自己喝!”
我自己喝!
眾人一致以為,自己的耳朵失聰了那么幾秒鐘,甚至懷疑聽錯了。
高嘉文不由咧了咧嘴,這算怎么回事,這玩笑開大發了?不能呀。
她伸手去端其中一個杯子,沒端起來,因為另一只大手迅速覆上了她手背,她的手,進退不能。頭頂上,似乎有颼颼的冷風從側面吹過來,鉆進她衣領里。那是他的呼吸,氣場如此強大,陳安就是一震。
她沒讓自己出聲,旁邊的人,也沒出聲。
“安安,別胡鬧,不會喝還逞什么強!”董非威嚴的聲音。
陳安咬著嘴唇,她哪里是逞強,她是不想和他攀上關系,就那么幾秒,她極不想,不想再偽裝,不想再騙自己,不想再勉強自己。
蘇子昂干笑了兩聲:“咳,這算怎么話的,那什么,小安安,立維是男的,你心疼他干什么,他那身筋骨兒,油里淬過,火里煉過,水里淌過,就這點兒酒,能難得倒他,甭舍不得,有什么啊,他又不是外人。”
他不是外人?陳安心里,酸酸的,又澀得發慌。
卟哧一聲,立維竟在這刻,笑了,邊笑邊收回了手。
陳安也覺得心內一松。
不知為什么,高嘉文頓時如釋重負,他就知道,這小子腦子轉得快,只要立維是笑著的,他就有招兒,哪怕是損招兒,也能扭轉乾坤。剛剛立維那臉,陰得著實嚇人。
他瞪他:“你小子說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立維撓了撓頭,有些不自然——但這份尷尬,卻是真的。
他說:“安安這幾天,和我慪氣呢。”的確也是實情,但當著哥哥們的面兒,不宜說太多了。
眾人不約而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呢。再看安安,秀美的小臉又慢慢紅了。
高嘉文就笑:“肯定是你給人家氣受了吧?得,啥也別說了,這三杯酒,你更應當替安安喝了,權當賠禮道歉了。”
董非也說:“安安,別不懂事。”他已顧不得研究,立維說的那個,是借口還是理由,起碼,大面兒上要過得去。
陳安低了頭,終于將手移開,也許剛剛,她過分了,也失態了,可心口承受的壓力,這幾天不堪重荷似的,終于積累到臨界點,在剛才沒壓住。
立維彎下腰,手掌扶上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別鬧了。”似安慰,似提醒,似警告,他臉上,有笑容,卻有點兒捉摸不透。
她聽得出他呼吸里的急促,恐怕心里很氣很氣吧。
立維又喝下這三杯,現場氛圍又活躍起來。
陳安覺得窘窘的,越是想把情緒藏起來,越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角落安放,連手腳都不知如何放置了。
如果不是立維放下身段,找那么一個借口,她現在會怎樣?
她把心一橫,大聲說:“剛剛對不住了,讓哥哥們擔心了一把,我敬各位一杯。”
董非看了看她,這回沒攔著。
有人就笑:“瞧這妹妹,多懂事,立維,你小子算是賺到家了。”
高嘉文也樂,一拍立維的肩:“哎,你怎么說?”
立維笑了笑:“那我和安安,一起敬大伙一杯。”
“哎,這就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們剛喝完一杯,走過來兩個高大的男子,其中一個走到安安跟前,伸出兩條手臂,“來,小安安,抱一個。”
~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