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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fēng)蕭索,摧紅折綠,二人相攜入江南。
細(xì)雨下,他撐著油紙傘擁著她走在布滿青苔的石板路上,濺起的水花濺濕了她們的衣擺,陶菀俏皮地接著順著傘骨流下的雨滴,很涼的雨水,天氣真得轉(zhuǎn)涼了。
楚風(fēng)望著她縮回手的俏皮模樣,淺笑,那笑意在雨天送了她陽光的暖意。
這些日子,她變得格外安靜,不在像之前那般鬧騰,臉上總是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嬌羞,見著他,她都會微微低頭,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
這副模樣讓楚風(fēng)更為寵溺,他從未想到她會有如此小女人的一面,最近她總是會依偎在他的身邊,使得他都不能自持,只是,越接近杭城,他的心越亂,他忽然生出一種感覺,他不該對她這么好。
陶菀側(cè)過頭,正巧見到他眉頭上的一抹愁緒,輕啟朱唇:“風(fēng),怎么呢?”
楚風(fēng)斂下思緒,朝她笑笑:“沒事,冷不?”說著,便騰出手替她攏了攏外面的披風(fēng)。
陶菀咧開嘴一笑,搖搖頭,有他在,不冷。
不知是楚風(fēng)放慢腳步,還是這條石板路真得太悠長,她覺得好像走不到盡頭一般,不過這樣也好,緩步行走在雨巷之中,還是分外浪漫,學(xué)生時代,她就特別喜歡戴望舒《雨巷》。
只不過她們比那基調(diào)來得歡快,她們是并肩而行,她是帶著幸福的喜悅,而不是一個人彷徨在悠長而寂寥的雨巷,默默行走,寒漠,凄清,又惆悵。
“楚風(fēng),你來杭城,是為了什么?”陶菀終于問出了這一個多月以來,他不曾提起,她也不曾問過的話,也許只要再過片刻,她就會知道答案,可惜,她忽地就很想知道,很想很想。
楚風(fēng)抿了嘴唇,目光望著前面,延伸到那看不見的地方:“她病危,我來送藥。”
“哦哦!”陶菀應(yīng)了下,但隨后又想到當(dāng)初他問她的事,“那我身上什么東西可以給她治病呢?”
楚風(fēng)微愣了,半真半假地說道:“現(xiàn)在不需要你身上的藥物,我給她帶來另外的藥物。”
陶菀也不作其余思考,反正他救他妹妹,也算是她的妹妹,只要她能幫得上忙,她都愿意。
幸福的女人總會不愿意用大腦思考,所有的感官也都會遲鈍,她們以為所有的煩惱他都會替她解除,她只要負(fù)責(zé)快樂就好。
忽而,楚風(fēng)的腳步停住,她也跟著停下來,透過雨簾,她望到面前有一戶人家,朱門紅漆,顯然是個富貴人家,他望著那緊閉的大門,有一種想要逃開的感覺,帶著她一起逃開。
可是責(zé)任在告訴他,他要進(jìn)去,踟躕了一會兒,他牽起陶菀縮在袖子中的小手,走向大門。
陶菀心里卻有些小雀喜,終于可以見到傳說中的妹妹了。這使得她忽略了楚風(fēng)凝重的臉色。
他松開她的手,輕叩門把。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寧靜的雨巷之中響起,仿佛沉浸許久的大地忽而被陌生事物打擾一般。
陶菀望見那門把上修長的指尖在顫抖,她立刻轉(zhuǎn)回頭看向楚風(fēng),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她回過頭再度盯著他的手指,紋絲不動,那是錯覺嗎?為何她會覺得他在抖動,他好像并不是很愿意進(jìn)去。她沒有開口詢問,就只當(dāng)是錯覺吧,她收回目光,見視線投在那高高的門檻上。
楚風(fēng)感受她的目光,瞬間明白她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他假裝鎮(zhèn)定地望著那條門縫,卻不時地用余光去瞟向她,她已經(jīng)安靜地站在一邊,似乎開始神游,他才松懈了點。
她好像還是很敏銳,并不像楚雷所說,女人幸福的時候,大腦會停止運作。
約莫片刻,沉重的朱門緩緩地開啟。
陶菀倏地抬起頭,視線落在開門人的身上。
“少爺,你來了!”開門的是一個老頭兒,傴僂著背,絲毫不覺得驚訝地問候道,隨后又如嘮家常地開口,“小姐,她很想你。”
“嗯!”楚風(fēng)平淡地應(yīng)了聲,視線順著老頭兒回到她的身上。
“老伯,她是夫人!”楚風(fēng)溫柔地介紹道,“我在京城成婚了。”
“哦。是陶成的女兒?”老頭兒精明的眼中閃過一絲忌諱,絲毫不落地落入陶菀的眼里,但她假裝并未看見,溫文爾雅地說道:“菀兒見過老伯。”
老頭兒輕點下頭,便不再說什么。
楚風(fēng)牽著她的手跨進(jìn)大門,陶菀聽得身后的大門又緩緩地移動
,接著砰一聲響被闔上,她還感覺到那老頭兒一直在望著她,好似要把她看透一般,這樣的感覺不是很舒服。
但她并不再多想,畢竟他們最初也都不待見她,因為她打著陶成女兒的標(biāo)簽,只是,這陶成究竟于他們有什么樣的淵源,讓他們這般忌諱,卻還要選擇聯(lián)姻。
她走在他的身側(cè),偶爾左顧右盼下,看看周圍的環(huán)境,沒有鳳棲那般美麗,卻也是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還有滿池枯萎漸枯的荷葉在雨中飄搖。
穿過廊坊,便來到了廳堂。
一個老嬤嬤聽得腳步聲,立刻抬起頭,但見是楚風(fēng),趕緊地放下手中的抹布,笑盈盈地走向前:“少爺,你回來了。”目光很慈祥的望著楚風(fēng),那皺起的皮膚是歲月留下的刻痕,蒼老卻不滄桑,許是注意到陶菀的注意,老嬤嬤將目光投向陶菀。
目光含著驚訝,轉(zhuǎn)而又偏過頭看向楚風(fēng)。
楚風(fēng)朝著老嬤嬤溫和地說道:“阿嬤,她是我的妻子。”
“夫人好!”老嬤嬤斂下驚訝,恭敬地問候道,“恕老奴不識。”
陶菀覺得這兒的人真怪,老頭兒見她一副諱莫忌生的模樣,而老嬤嬤卻是恭敬到仿佛面前是太皇太后一樣,但是她都知道,他們都把她當(dāng)成是個陌生人,一個陌生人闖進(jìn)他們和諧的生活。
她是不是不該來呢?
她的手握緊了下,但面上依舊一片柔和,一臉笑意:“阿嬤,無須多禮。”
“少爺,小姐她很想你。”
又是一樣的話,陶菀心里有些吃味,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思念,會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想他,或許就只是和她一樣的感覺,立刻太久了,這才總會想念著哥哥,而不經(jīng)意間讓人知道。
若是在尋常人家,她定然會放肆地開口:“那快去叫你們家小姐來,說是少爺回來了。”可今兒個她卻不會這么說,她好像沒有說這話的份。
她安然地站在楚風(fēng)的身側(cè),如同一個外人一樣望著他與老嬤嬤的互動。
“阿嬤,你先去理一間屋子,帶夫人下去歇息。”他的容顏很平靜,好似全然沒有看到他們對她的態(tài)度,是的,他不會看到,因為他們并沒有對她做什么失禮的事。
“是!”老嬤嬤慈祥地應(yīng)聲,轉(zhuǎn)而微轉(zhuǎn)身子,對著她恭敬地說道,“夫人,請隨老奴來。”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隨著老嬤嬤離去,屋外響起一串銀鈴般的歡笑聲,應(yīng)該就是他妹妹吧,那索性就見下面再回屋子也好。
“風(fēng),你終于來了,我很想你!”人為至,聲先至。
很快,一只穿著雀戲梅花的繡花鞋出現(xiàn)在門口,很快一個女孩兒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她飛快地奔向楚風(fēng)的懷抱,撲了他一個滿懷,楚風(fēng)不由得朝著陶菀看了一眼,見她目光停留在他們的身上,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該推開晴涵,還是依舊讓她這樣抱著。
她約莫十五六歲,明眸皓齒,膚如凝脂,面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而身著緞地繡花百蝶裙更凸顯了她整個人的靈巧。
這么美麗討喜的女子,難怪楚風(fēng)會這么焦急。
緊隨而來的是鳳棲的管家,葉長歌,他看見陶菀微微一愣,陶菀也看到了他,朝他微微一笑,他回以一笑:“夫人,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有禮而生疏的回答,陶菀淡然地說道,柔和的表情讓葉長歌更是一愣,她也有如此溫婉的一面。
一聲夫人,讓楚風(fēng)懷里的晴涵回過頭望向她。
陶菀嘴角的笑容不減,回視著她。
“姐姐好!”晴涵靠在他的身上,溫和而后輕快地說道。
“好!”
陶菀又將目光投向楚風(fēng),從進(jìn)來后,他不曾和自己說過一句話,就連他妹妹的名字是什么,他也未和她說,這未免也太怪,而當(dāng)她望向他的時候,他的目光閃爍,好像在逃避著什么,這更讓她覺得奇怪,她總覺得自己好似被什么纏著一樣,進(jìn)了這兒后,有很多絲線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困著。
她扯動下嘴角,想問,卻終究沒有問出口,只是不咸不淡地說道:“風(fēng),你和妹妹應(yīng)該有很多話要說,我先行告退。”話畢,便對著老嬤說道,“阿嬤,勞煩你帶路了。”
在她轉(zhuǎn)身的時候,她忽略了身后一道怨。
陶菀跟著老嬤嬤慢走,也懶得去看周圍的景色,再美的景色也無法驅(qū)散心中的紛擾,她不斷地問自己,是不是不該來,不該來。
“夫人,你就
先住這兒!”老嬤嬤推開一間廂房,屋子理得很是整齊。
“謝謝,阿嬤!”陶菀輕拎裙擺跨過門檻,走進(jìn)屋子,四周打量下,一張床,一展屏風(fēng),一張梳妝臺,很是簡約,她苦笑一番,回過身,“阿嬤,你去忙吧。”
她想要一個人安靜一下,那一扇重重的朱門開啟的時候,她就有種跨入不該跨的地方,見到的人越多,她越有這種感覺,就連楚風(fēng)也變得有些不一樣,以往,在鳳棲,他從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況。
敲門時的顫抖,進(jìn)屋后的手足無措,他是不愿意來,還是后悔帶她來,也許是后者,不然怎會急匆匆地讓老嬤嬤帶著下去,也不會對妹妹的名字絲毫不提。
罷了,畢竟是她主動要求跟來,怨不得誰,事實上,于他們來說她的確是陌生人。
廳堂里,楚風(fēng)將晴涵從自己的懷抱中輕輕地推開,他抓起她的手腕,脈搏還算正常,并沒有任何告危的癥狀,他眉頭一蹙,抬起頭瞥向葉長歌,葉長歌心虛地低下頭,錯開他的視線。
“不是說病危嗎?”楚風(fēng)平淡到毫無語氣地說道。
晴涵抬起手,撫平楚風(fēng)額上的皺痕,笑吟吟地說道:“風(fēng),不要生涵兒的錯呢,也不要責(zé)怪長歌,是我讓長歌這么寫的!”嬌嗔的語氣怎會讓楚風(fēng)狠的下心罵她呢。
楚風(fēng)的面上又是一片溫和:“以后不許這樣了,明白不?”
晴涵乖巧地點點頭,但隨后小嘴一翹:“可是人家想你啊。”
楚風(fēng)不知道如何接下話,他不是不明白晴涵的心意,他不是沒有喜歡過晴涵,他也把她當(dāng)作寶貝疼過,可至從陶菀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他發(fā)現(xiàn)喜歡,愛還有另外的一種感覺,割不去抹不掉的感覺,這是他在晴涵身上從未有得到過。
“風(fēng),姐姐她怎么會來呢?”晴涵笑著說道,那明朗的聲音不能不讓人覺得她很喜歡菀兒,可究竟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我還想著回去見她呢!”
“她在鳳棲無聊,便一同而來!”楚風(fēng)溫和地說道,原本以為晴涵會不喜歡她,看樣子他多想了,晴涵除卻歡悅,便沒了其它的情緒,“這兒是我的另一個家,她是我夫人,總該帶她回家。”
他最真的一句話,可聽在晴涵的耳里,就像一根刺,這兒明明是她的家,明明是她和風(fēng)的家,她一個外人怎可輕而易舉的來,況且她還是陶成的女兒,風(fēng)怎么可以把她帶來。
但面上她依舊一片笑意,重重地點點頭:“嗯!我會和姐姐好好相處的。”
楚風(fēng)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嗯!你們也許會臭味相投!”
“那這樣最好了!”晴涵笑得很賊,“那我要和姐姐一直捉弄你!”
“你確定你們能夠勝利?”楚風(fēng)也被她快樂的情緒感染,不再糾結(jié)著心里的感覺,挑釁地說道,“雖然你嫂子的能力比你強(qiáng)大一點點,但你們聯(lián)手也肯定不是我的對手!”
晴涵搖搖頭,隨后一臉難以置信的望著楚風(fēng):“姐姐那么溫柔的人也會?”
楚風(fēng)不語,只是將目光望向站在一邊長歌身上。
晴涵授意,轉(zhuǎn)過頭望向長歌:“真得?”
長歌點點頭,晴涵碰陶菀,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晴涵小腳一跺,嬌眉一橫,嗔道,“那你來了這么久,為什么沒有告訴我?”
一時,長歌不知如何解釋,他以為她會不愿意聽到他提陶菀的事,故只字不提,卻沒有想到……
“晴涵,別為難長歌了,他一直忙著給你弄藥,哪來的時間給你說事呢!”楚風(fēng)見長歌那番模樣,好心地解圍。
“看在風(fēng)的面上,我不為難你了!”晴涵好心地說道,“但罰你不許偷聽我和風(fēng)的悄悄話。”
她有很多話想要和楚風(fēng)說,可是畢竟有旁人在,她女兒家即便在大咧咧也說不出口。
長歌朝楚風(fēng)一望,識趣地退了開去,離去之時,又望了望屋子中的兩個人,他們的事,他不想揣摩,可他明顯感覺到楚風(fēng)對晴涵的感覺和以往不一樣,這一切源于陶菀,而晴涵笑得也不如往日那般明媚,眸中有著一片陰暗,至于陶菀,他還是沒有看懂,他和她相處的不多,當(dāng)初她是那么的能折騰,而今日相見,她是如此恬靜優(yōu)雅,那濕了且染有污漬的衣衫也都無法抹去那份端莊的氣質(zhì)。
猛地,他想起她的手上并沒有任何包袱,他還是去詢問下阿嬤,好給她準(zhǔn)備些干凈的衣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