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兒, 你不要嚇我……”
江其琛晃了晃沐楓的身子。
“鳴兒,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能……不能這么對我……”
他把手移到沐楓胸口,用力的按了下去, 每按一下心里都更沉重一分:“鳴兒……你理理我啊, 不要睡……醒過來……”
一連按了幾十下, 沐楓還是死一般的沉寂。江其琛目眥欲裂, 冰冷的水順著他的下頜滴滴答答的落在沐楓臉上, 指關節因為大力的按壓已經發白,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固執的交疊在一起。巨大的恐慌像是地獄里揮著鐮刀的惡魔,一下又一下在江其琛顫動的靈魂上毫不留情的侵蝕著。
他把沐楓拖起來, 顫著聲貼近他的耳畔,近乎乞求的說:“鳴兒, 從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騙你傷你……你打我罵我恨我都好……不要睡了, 我求你……”
為什么沒有反應?為什么……
江其琛近乎崩潰的合上眼睛, 他想,為什么明明錯的人是自己, 為什么要陸鳴來替他承受這些?
不論是從前亦或是現在,陸鳴從來沒有對不起他。自始至終,都是他辜負了陸鳴的一往情深,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用語言和行動傷的陸鳴體無完膚……該死的人是自己,不是陸鳴, 從來都不是!
“鳴兒……你不能……”江其琛沒能繼續說下去, 他曲起膝彎, 咬了咬牙對準了沐楓的小腹:“忍一忍, 很快就好……”
話音剛落, 他便狠厲的撞了上去。
“咳……咳咳……”
劇烈的撞擊打在沐楓的脾胃上,那了無生息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伴隨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沐楓吐出了一汪冰水。
江其琛顫著手把沐楓重新抱進懷里,他胡亂的在他額頭上親吻著,失而復得的喜悅將他團團圍住,他撫著沐楓冰涼的臉,聲音破碎:“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沐楓只覺得先前一股氣悶在胸口,然后便有人用力的撞在他肚子上。幾乎將他攔腰折斷的力道,硬生生讓他將憋在胸前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一雙溫暖的手,有力的將他從黑暗中一點一點的拉了回來。
意識回籠后的第一感覺就是冷,他無力的窩在江其琛懷里,止不住的發顫,恍恍惚惚的只瞥見一抹雪白,他呢喃著:“其琛……好冷……”
下一瞬,一股綿長的內力順著他的后心傳來,暖意瞬間席卷了周身血脈,一身被冰泉泡的發寒的濕衣蒸騰出一縷白煙,很快便干爽起來。
“鳴兒……”江其琛輕拍著沐楓的臉頰,聲音里的顫抖猶在:“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
“唔……”從喉間發出一聲嗚咽,沐楓的長睫止不住的震顫,含星的雙眸似是極為艱難的瞇開一條小縫,只那一眼他便將江其琛通紅的雙眼,和滿面的無助盡收眼底。
沐楓軟軟的靠在江其琛肩頭上,感受著那源源不斷流進身體里的內力正幫他驅散無邊的寒意。他皺了皺眉,虛弱無力的伸出手抓住江其琛的衣袖,低吟道:“……夠了”
江其琛捧起沐楓的臉,指腹不住的在他嘴角處輕撫著,猶自驚慌的凝著他的神色,后怕道:“你嚇死我了……真的快嚇死我了……”
沐楓微微合上眼,無力的笑了一聲,細語道:“我若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叫你點我的穴道。”
“不要胡說。”江其琛忽而把沐楓的臉按在胸口,只聽他心如擂鼓,好似要從身體里蹦出來似的:“是我沒有思慮周全,我總以為我能給你最好的回護,卻一次又一次將你置于險境,是我自以為是,自不量力。你怨我恨我,都是應該的。”
他說著,又將薄唇貼上沐楓的前額。
“其琛兄,你又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
(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說著:“你真的聽不懂也好,裝作聽不懂也罷,我全都不在意。只別再叫我受這般驚嚇了,我真的……會害怕……”
(刪了兩段)
沐楓在江其琛懷里微微瞪大了眼睛,他伸出手輕輕地推拒了一下,卻被江其琛大力的扼住手腕。
“其……”
江其琛抬起下頜,目光沉痛的望進沐楓的眼睛里,近乎崩潰般的說:“不要拒絕我。”
沐楓被江其琛那一目深沉的痛意驚的心頭一涼,細細密密的疼痛瞬間綿延開來,叫他忘了掙扎,忘了反應。
江其琛再次貼上來,極盡溫柔,似乎將憋了五年的思念與痛苦一股腦的傾瀉了出來。
這是一種帶著決然的愛意,混著痛楚的想念。
再次分開之時,沐楓的眼中都含了一汪淡淡的水波,似乎是恢復了幾分力氣,雖然是伏在江其琛身上,卻有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氣不接下氣道:“其琛兄……真有你的……”
江其琛攬著沐楓兀自平復了幾息,終于從一場悲喜中回過神來。沉沉地目光落在沐楓的嘴唇上,有幾分難為情的撇開眼睛。
沐楓從江其琛身上坐了起來,雙眼環顧了一圈,沉聲道:“我不是掉水里了嗎,這是哪?”
江其琛站起身,若無其事的按了按有些刺痛的肩膀,白靴踏在晶亮透明的冰面上,往前走了兩步,低聲說:“沉冰之下,冰泉水底。”
沐楓坐在地上轉了一圈,目之所及四面都是厚實的冰面,但饒是他這么怕冷的人都沒有感覺到一絲涼意,更令人驚奇的是冰泉水底下竟還有空氣,且沒有為水流淹沒。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
“我曾聽大哥提起過,天山之巔有一千年寒冰洞,那冰洞四面環水卻不透水,洞內皆為寒冰卻不凍人。只是,從未有人真正找到過寒冰洞之所在,大家也就當作個傳說來聽。可眼下,我瞧著這地方,倒頗有幾分相像。”
江其琛淡淡的“嗯”了一聲,伸手將沐楓從地上拉了起來:“方才進來之前,我看見外面有一排洞口,那些洞口形狀大小完全一致,我隨便進了一個,不知這里會通向何處。”
“通向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沐楓莞爾:“反正也上不去,只能往下走了。”
江其琛點點頭,又仔細的打量了沐楓一眼,神色擔憂:“你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哪里難受?身子冷不冷……”
“哎呀其琛兄……”沐楓打斷他:“我又不是紙糊的,你怎么跟個老媽子一樣,走啦走啦。”
江其琛沉著臉,心想,對,你的確不是紙糊的,你差一點就去替閻羅王糊紙了!
前有江其琛毫不吝嗇渡過來的內力,后有他驚天動地的一吻,沐楓算是徹底醒過神來了。他同江其琛并肩往前走去,這冰洞里雖為寒冰所鑄,但卻沒有半點寒意。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沐楓的手腳竟都開始有了暖意。他松了松狐裘的領子,破天荒覺得有些悶熱。眸光一瞥,卻發現身邊江其琛身上只著了一件單薄的外衣,不見那件墨色貂裘,便問道:“其琛兄,你的貂裘呢?”
江其琛微微一愣,剛下沉冰的時候,那貂裘沾了水沉重的很,他便隨手解了,想必已經是沉入冰泉水中不見蹤影了。
“我……弄丟了……”
“丟了?”沐楓有些不悅的咂咂嘴:“雖說是拿你的錢買的,但好歹是我精挑細選的,你怎么說丟就丟。”
“一時情急,對不起。”江其琛內疚道:“等以后,你再重新買一件給我可好?我一定仔細收起來。”
沐楓嘴角泛起一抹局促的笑意,卻佯裝不動聲色的掩了下去:“誰要給你買,能不能從這出去還不一定呢。”
江其琛抓住他話匣子里的縫隙追問道:“若是出去了呢?”
沐楓莞爾:“那就等出去了再說吧。”
江其琛低低一笑,一雙眼睛彎的恰到好處,宛若在這冰洞之間綻開十里桃花,他愉悅的說:“你這么說,我便當你答應了。”
沐楓瞅著江其琛的神色,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疑惑道:“其琛兄,分明身處險境,為何我覺得你非但一點也不著急,反而心情很愉悅呢?”
“是嗎?”江其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沒著急。”
“我不著急是因為你在這啊,其琛兄神通廣大,肯定有辦法帶我出去的。”
江其琛低語淺吟:“嗯,我也是。”
他說的聲音很小,沐楓聽的不太清,重復一句:“啥?是什么?”
我也是,因為和你在一起,所以歡愉,所以無懼生死。
但江其琛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生死太沉重,他并不想給沐楓帶去負擔。
沐楓見江其琛不答話,悻悻地閉了嘴。但眸光一瞥,他倏地頓住腳步。他指了指前方不遠處一方環形的冰壇,愕然道:“那個是……”
江其琛顯然也注意到了那座冰壇,只見冰壇約莫銅盆大小,里面盛著一汪清澈的冰泉水,此處無風亦無浪,但那壇中之水卻緩緩涌動。水中錯雜的纏繞著根根莖莖,而那壇面之上是一簇一簇的白色靈芝。
沉冰之下,冰泉水養,那白色靈芝赫然就是沐楓要找的雪云芝。
二人一言不發的加快了腳步,待走近了些,沐楓的神色有些詭異,他細細的打量著那大捧大捧的雪云芝,頗有些嫌棄的說:“我當雪云芝長的多好看,這不就是白色的蘑菇嗎?”
“都說雪云芝長在天山之巔,稀有難找的很,這一壇起碼有幾十株吧……難找是難找了些,也并非那么稀有啊……”
“不能這么說。”江其琛看了半晌,沉聲道:“稀有的是長在山上的雪云芝,此處無人踏足,若非機緣巧合,我們也不會發現這里會有這么多雪云芝。”
“說的也是。”沐楓點了點頭,他伸出手:“先摘一棵走。”
“等等……”江其琛出言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見沐楓的指尖剛觸到雪云芝的根莖,那一壇的冰泉水忽而漫了上來,瞬間便將滿壇的雪云芝凍了起來。
沐楓咂咂嘴:“你怎么不早說……”
江其琛把他的手拉到面前,仔細看看并沒有受傷才輕聲責怪道:“我的嘴能有你的手快嗎?”
“……”
便在此時,一直平靜無波的冰洞之中,忽而刮起一陣大風。江其琛眼疾手快的把沐楓護在身前,洞間飛快的閃過一個黑影,他心里一驚,往后退了幾步。
黑影在離他們不遠處站定,出聲大喝:“來……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