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 愛是這世上最堅貞東西,它偉大卻奢華。那時候暖玉總是對淺笙說:“只要有你在身邊,一切都好。”淺笙自是明白暖玉話里的情意, 只是他們兩個人,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而另一個是右相身邊的手下, 且不說身份上的懸殊, 只道暖玉如今的身份,便是他不該去幻想的女子。
偏生暖玉道:“我只愛你一個,自始至終都不曾改變過。”當時聽著這話, 心中略有惶恐,而更多的卻是一份心悸。愛情這東西, 總是出現得那么突然, 讓人難以招架。
淺笙曾說:“皇后娘娘待淺笙極好, 只是這片情淺笙受不起。”然而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又何嘗不曾想起那個紅衣嬌俏的女子, 為他畫眉染朱唇,淺妝妍麗,站在他面前,巧笑顏兮,輕聲道:“女為悅己者容。”
一直以來, 淺笙與暖玉之間似乎都是她主動、他被動, 淺笙總以為, 對于暖玉, 他有的終究只是一份恩情, 至于愛,是不會有, 也不該有。
為了躲避暖玉,他接下去蒼蘅的任務,幾乎很少回玄漪,即便偶爾因為任務回來,也只是匆匆見過段則逸便離開了。他不想去見暖玉,心怕越是見了,則越放不下。
直到寐瞳出現在蒼蘅,又告訴他皇后很惦記他,那一刻若說心無動容,那定是假的。有一份愛,并不會因為當事人的否認便不存在了,淺笙在意暖玉,所以他才會為了護著她而與寐瞳爭執。
而如今,倔強的他終是愿意承認自己心里的感情,偏偏暖玉身處危難之中,他拼命地奔跑在通往圣女塔的路上,今夜的月光極為冰涼,灑在身上延至心頭,內心一分分地冷卻下去。
而與此同時,暖玉也不曾料到,她原本于圣女塔前等候著寐瞳與淺笙,可那兩人沒等來,竟等到了個她此刻最不愿意見到的人。
“你在等誰呢,皇后?”蕭玨的聲音很是森然,他一步步地朝著暖玉走去,月光灑在他的半邊臉上,越發刻畫得他臉色陰寒。
暖玉畏懼地往后退去,可蕭玨卻仍在朝她逼近,一邊走一邊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打算迷昏朕來此私會情人。”
暖玉退到無路可退,絕望地搖著頭,想要解釋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說。只聽蕭玨又道:“別當朕是傻瓜,你心里一直想著別人,朕可清楚得很,只是朕還當你是皇后,才一直沒有廢你,偏偏你不知好歹,竟如此堅持想給朕戴上這頂綠帽……”言至此處,他已來到暖玉身前,抬手捏住對方的下頜,他冷然啟口,“那就別怪朕不客氣。”
暖玉在蕭玨的眼中看到了一層濃郁的恨意,那種感情,分明就是在恨她的背叛。蕭玨對她所懷的一片真情,暖玉并非不知,只是從一開始她愛上的便是淺笙,所以她此生也只會愛淺笙一人。
更何況,眼前的這個男子,雖然他待她還算真誠,偏偏此人冷酷無情,殺了先帝,殺了她的哥哥,如此殘忍的一個人,要她如何愛上他?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你殺了我吧,就算你殺死我,也永遠得不到我的愛。”暖玉微微揚起唇角,笑里含著一絲大無畏,卻讓蕭玨瞧了分外悲傷。
“為什么?朕如此待你,而你卻要背叛朕?朕究竟做了什么,才讓你如此之恨,寧愿死也不愿留在朕的身邊?”蕭玨不懂,他自認不曾虧待過暖玉,而這女子卻從未領情。
暖玉依然癡癡地笑著,“這里是一座牢籠啊,你不知嗎?”她伸出手,一把握住蕭玨的手,然后將那五指放在自己的喉間,“哥哥是怎么死的呢?被你掐死的,還是一掌打死的?”看到蕭玨臉上浮起的驚詫,她接著說道:“用同樣的方法殺死我吧,然后對外宣稱,皇后暴病身亡。”
本以為蕭玨會否認,怎料他卻坦然地承認道:“是,你哥是朕殺的,那又如何?誰叫他什么不好偷,偏偏來偷朕身上的東西?”
而暖玉卻道:“你若不是心中有鬼,還怕別人知道些什么嗎?”話音剛落,“啪”的一聲清脆的掌摑聲響起,暖玉的左頰上迅速泛起一個微紅的掌印,“你沒資格教訓朕。”忽而他笑起來,邪佞地道:“朕倒是想瞧瞧,那個讓你心心念念的男人究竟是誰?”
暖玉剛想說你休想見他,然而話未出口,卻聽蕭玨身后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那個少年的嗓音很冷漠,他說:“是我。”
糾纏中的二人皆是一愣,隨后蕭玨咧了咧嘴,回過身去,“君淺笙,竟然是你。”
淺笙表現得很是鎮定,微微俯身,他恭敬地請安,“參見陛下。”未及蕭玨道“平身”,他已自顧直起身,冷冷地望著他,而后視線淡然地掃過暖玉,最終又回到蕭玨身上,“求陛下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蕭玨好笑地反問,繼而走向淺笙,“朕為何要聽你的?說起來,當年真不該留下君家的兩個孩子啊!”
淺笙聞之不禁蹙起眉頭,“我爹娘的死,是陛下的意思?”
蕭玨并未明確回答他,然而此話已說明了一切,“君再策活該,朕好不容易坐上這位置,怎可被他一兩句話就打壓下來?”
淺笙何其聰明,聽蕭玨如此一說,心里頓時明了,“我君家世代效忠王朝,而你這皇位本就坐得不光明正大,自然懼怕被那些老臣打壓下去,而我爹不愿臣服于你,所以你就冠以他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再趁我娘去探望我爹的時候,派人將他們殺死,說起來卻是畏罪自殺,陛下,你這招好是厲害。”
蕭玨臉上的笑容很陰沉,“仍有失策處,朕當年留下君家的種,卻是個不明智的決定。”說話間,他突然出手,一把掐住淺笙的咽喉,“但留到今日來殺也一樣。”說著,手上的力道猛然加重。
“不要!”一聲尖銳的叫聲,隨之暖玉飛快地跑上來,緊緊握住蕭玨的手腕,對著他凄楚地搖著頭,“求求您,放過淺笙,不要傷害他。”
蕭玨的意識一陣恍惚,“你就這么在意他?”
有些話此時若是當著蕭玨的面說了,只會火上澆油,所以暖玉并未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道:“我答應你,只要陛下放淺笙一條生路,我絕不再起逃走的念頭,永遠陪在陛下身旁。”
那一刻的蕭玨無疑是心軟的,只是思及暖玉為了保護淺笙,可以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心里又升起一片怒火,剛要開口說話,忽覺一陣掌風拂過,手腕被重重一擊,他立刻松開掐著淺笙脖子的手。而下一刻淺笙卻并未對他起攻擊,只將暖玉拉到自己身后護著,對蕭玨道:“陛下有什么不滿就沖著我來吧,何必為難一名女子?”
此時他感覺手心突然起了一陣冰涼,回過頭,見暖玉似是將某樣東西放在了他的手里,然后合上他的手心,她壓低聲道:“快走,不要管我!”
“我怎么可能丟下你不管?”話音未落,卻見蕭玨已向他出手,淺笙迅速帶著暖玉閃開那一記攻擊。
暖玉不禁皺起眉,一張精致的小臉上泛起一絲凝重,她說:“把鑰匙交給國師,然后逃得遠遠的,別再回來了,快走!”
她一把推開淺笙,自己則展開雙臂擋在蕭玨面前。眼見著蕭玨越發逼近,淺笙立馬上前欲拉著暖玉一塊兒走,怎料那女子突然對上他的眼,目光犀利,“你一定要活下去,如若要為我報仇,就去投靠國師,你定要將鑰匙親手交給他,不然我一切的努力就都白費了。”言下她朝著蕭玨的方向拼命奔去,然后穩穩地投入他的懷抱。
淺笙站在原地,手里是那把惟一的圣女塔鑰匙,而蕭玨則手握一把匕首架在暖玉的脖子邊,對他威脅道:“你要是真能棄她于不顧,那你就走啊!”他輕輕地笑著,“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你都知道那么多了,干脆也就不瞞你了,其實當年真正殺害你爹娘的人,是段則逸。”
淺笙一怔,暖玉知他的脾性,如今得知自己一直來都在為仇人辦事,他定會難以承受沖動行事,心下一急便尖利地喊道:“淺笙,快走,如果你還想為你爹娘報仇,就一定要保住這條性命,快點走!”
是時暖玉的話如一個驚雷,瞬間喚醒了他。目中頓時閃過一道戾氣,旋即他回首一躍,縱身而起朝遠方逃去。同時,暖玉寬慰地笑起來,隨后握住蕭玨握刀的手,將那匕首的利刃使勁切入自己的頸項。
“就用我的血來祭奠一切吧,淺笙,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