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二十三）

五天已經過去, 甘姜還沒有黃潛的任何消息。

“一個百萬人口的城市，想要藏匿與其中，實在太容易了。”晴霜正看電視, 新聞主持人剛剛宣布, 本市的宵禁解除。這是繼兩天前戒嚴解除以來政府再一次的對本市市民進行安撫：海華慘案的兇手已經逃往邊境地區, 公安機關正加大搜索力度, 市民無須緊張。晴霜看著看著, 噗嗤一笑，發表了以上言論。

甘姜在她身后動了動椅子，她想起這句話也適用于當前甘姜的難題, 于是轉過頭：“發愁也沒有用，靜觀其變吧?！?

甘姜坐到她身邊來：“ 叢林每天晚上都出去找他, 還是徒勞。連他都找不到, 我愁確實也沒有用。”

晴霜笑著伸出手指去按她眉間的結：“那還皺著眉做什么？”

“我只是覺得, 我是個特別無能的人?！?

晴霜坐直了身子打量她：“這話好象不適合由你來說。那這世界上萬萬千千的人都得羞憤自盡?！?

甘姜搖頭：“自從開始這件事情之后，我發現, 自己永遠被一股力量推著走，身不由己，而不是象我想象的那樣，完全由我來掌控局勢?！?

晴霜微笑：“個人的力量，相對于命運的力量來說, 總歸是渺小的。掌控？還不如順勢?！?

順勢？甘姜在心里默念這兩個字, 頗有些感觸。

默野走下樓：“甘姜, 快上來, 你要我聯系的那位教授我已經找到了。他同意和你進行視頻對話?！?

甘姜歡呼一聲, 從沙發上跳起來，躍過桌子, 拉著默野急匆匆的奔上去。

屏幕上出現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微微有些發福，端坐在一把椅子上，笑容溫和，見到甘姜的臉，吃驚的噫了一聲：“不是說是當年那個做手術的女孩要聯系我嗎？”

甘姜的心放下一半：果然當年自己是做過手術的。

她微笑：“呃，我做過整容手術。”

羅教授湊近屏幕，象是想把她臉上每一個細節都看清楚：“這樣完美的整容手術，真是罕見?！?

羅教授分明有些懷疑。這個時候叢林探頭探腦的進來，本來想嚇唬甘姜和默野，見到電腦上居然出現了一個人，吃驚的把頭湊過來，還伸手摸一摸屏幕。

話筒里傳來羅教授的驚呼：“你是那個小男孩？”他的口氣里有驚喜也有份釋然。

甘姜知道，他基本已經相信了，于是對默野說：“把叢林拉出去，你不是要教他打游戲的?！?

聽到游戲這個詞，叢林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一把拉住默野往外走。甘姜笑著把門關上，開始和羅教授對話。

“你弟弟居然已經長這么大，從一個小毛孩長成一個英俊少年，而你，居然是也變成這樣，時間真是一眨眼就過去，而際遇也如此奇怪。”教授在那邊慨嘆。

甘姜聽到他說你弟弟三個字，只覺得喉頭哽咽：紫簟確實沒有料錯。

“我，因為某些原因，才做了個手術?！?

教授不以為然：“女孩子就是愛美。哎，也是。你的眼睛再無當年神韻，如果有，再傾國傾城的美女也要對你甘拜下風。當年你不過七八歲，已經令我，和朱博士驚為天人?！?

甘姜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教授，當年的事情我已經完全記不清了，所以才會找到您。”

“不記得也許是件好事。”教授意味深長，“你父親要朱博士為你做手術，大概就是希望你同從前再無關聯。”

“我父親？是不是這個人？”甘姜急切的掏出師傅的照片給他看。

教授搖頭：“不是。但是我也見過他，因為接你離開的正是此人。他告訴我們，你父親把你們托付給他?！?

甘姜跌坐回去，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下：“那么我父親呢，他去了哪里？”

教授嘆氣：“孩子，你一定要尋根究底嗎？”

“是?！备式髲姷目粗?

“我不知道你父親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這個人來接你的時候，手上戴著黑紗?！?

空氣仿佛凝結了。而坐在電腦面前的女子好象從此化成了雕像，一動不動，連淚水都停在頰上。

“顧小姐，顧小姐，你沒事吧。”教授試探的喊。

甘姜泛起一個最沒有說服力的笑容：“沒事，您放心吧。”她頓了一頓，“這么說，我確實是姓顧?！薄皩?，你父親叫你做顧試，我印象深刻，這么別致的一個名字?！?

“那么他呢，他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模樣？”甘姜幾乎要撲上去問，她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要問。

教授長嘆一聲：“他自稱顧天成。那一年，我還是朱博士的助手，我還記得，他來訪的那天，飄著鵝毛大雪。博士正在看書，我還年輕貪玩，拉了同學在院子里打雪仗。那樣你來我往，打得正歡，有一個人從門口進來，我一分神，手里的雪球飛出去，眼看就要砸到他，他肩上卻伸出一只小小的手來，接住我的雪球，一邊嘰嘰咕咕的笑一邊說‘好玩，爹，你放我下來?！?

“我正跑過去要道歉，卻見那個人背上溜下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一身紅色的衣服，站在雪地里如同一把火。我只看她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