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尊卑等級森嚴,凡事都不能亂了規矩,按照位分高低,最先向皇后敬獻壽禮的是貴妃秦氏。這秦氏是兵部尚書秦慶林的嫡親妹妹,雖然在宮中身份頗高,但卻沒有子嗣,唯一的女兒橙月公主也在兩年前嫁到了臨近的齊國七皇子爲皇子妃,秦氏早就不得寵愛,唯一可以倚仗的女兒又遠嫁他國,在這深宮中看似風光,實則連昭妃的處境尚且不如,若非皇后想拉攏秦慶林的勢力,對其頗爲照顧,秦氏這貴妃之位能坐幾天,都是未知之數。
秦氏深知自己需要皇后的庇佑才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中存活,自然對皇后百般討好,在行完禮之後,她親手接過侍女遞過來的錦盒,恭敬地低到皇后面前,笑盈盈道:“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一心向佛,特意遣人去廬山請晉延大師親手雕刻了這尊白玉觀音像,還請娘娘笑納。”
晉延大師是夏朝最負盛名的雕刻大師,他雖然不像很多名家那般倨傲,但手工費昂貴且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每天只雕刻一個物件,任何人,哪怕是皇親國戚前來,也要按先來後到排序,秦氏獻出這個觀音像,少說也是提前半年就去排隊了,可謂十分用心。
皇后一向喜歡玉石雕刻,見秦氏如此用心,嘴角不覺含了幾分笑意,溫和道:“貴妃有心了,拿上來給本宮瞅瞅。”
“臣妾遵命。”秦氏高興地捧著錦盒上前,錦盒被她緩緩打開,裡面赫然放著一尊白玉觀音像,這原本也沒有什麼不對,然而……那觀音手中不知何時抱了一個嬰兒,因爲這一個小小的不同,這就不是普通的觀音像了,而是送子觀音。
皇后雖然一直保養得宜,看上去也不過二十許人,但外表再年輕也改變不了她即將四十歲的事實,如此年紀,就算還有月信,也過了生育的最佳時候,更何況,皇后雖然是中宮,但皇帝對她的情分也不過是淡淡的,每個月只有祖宗規定的初一十五兩天才會去鳳儀宮看她,秦氏如今送一個送子觀音,難道是想諷刺自己再也生不出孩子了麼?
如此想著,皇后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就連周圍看清錦盒中物件的人,神色亦是不對勁,這秦貴妃,是要作死麼?
其實衆人都猜錯了,在看到那個送子觀音的時候,最吃驚的莫過於秦氏,她怎麼都不明白,白玉觀音明明是自己親手放到錦盒中的,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現實容不得秦氏想太多,耳邊就傳來皇后淡漠的聲音,“貴妃真是有心了,不過本宮年紀已是不輕,怕是不能再生育了,倒是貴妃還比本宮年輕幾歲,不如將這觀音像拿到自己宮中供奉,說不定還有機會誕育龍裔,以解橙月公主不在膝下的寂寞。”說罷,向身邊的侍女道:“將錦盒還給貴妃。”
哼,這個秦氏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羞辱自己,當真以爲有兵部尚書這層保障,她就不敢對其怎麼樣了麼!
“娘娘!”在錦盒被塞回自己手中時,秦氏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到皇后面前,惶恐道:“皇后娘娘恕罪,但……但這個觀音像真的不是臣妾求來的那個啊,臣妾……臣妾也不知道它爲什麼會出現在盒子裡。”
她跟在皇后身邊多年,如何看不出對方隱忍之下的盛怒,越是這樣,她越是要趕緊解釋清楚,否則……
這個黑鍋,她背不起。
“貴妃姐姐可真會說笑。”辰妃的位分僅次於秦氏,原本聽到秦氏特意進獻了晉延大師的雕刻作品,心裡很是不屑,沒成想頃刻之間竟生出這種變故來,只見她嬌媚一笑,塗著淺紅色丹寇的纖長手指輕輕在白玉雕像上拂過,嬌聲道:“貴妃姐姐可真會說笑,這尊雕像不論雕工還是玉質都是極品中的極品,就連觀音菩薩衣服上的飄帶都栩栩如生,臣妾雖然見識不多,卻也看得出這正是晉延大師的作品,娘娘怎又說不是呢?”
辰妃的話雖然很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但卻所言非虛,晉延大師的雕塑作品雖然不多,但在這彙集天下寶物的皇宮中,倒也不算罕見,但凡對雕刻有些研究的人都能看出來,除了他,普天之下絕對沒有人能做出這樣靈動真實的觀音。
秦氏自己都還糊塗著呢,如何能回答的了辰妃的問題,狠狠瞪了她一眼,繼續向皇后道:“請娘娘明鑑,這尊雕像真的不是臣妾的啊!”說到這裡,她語氣一滯,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道:“晉延大師雕刻的所有作品都會登記在冊,娘娘若不信,可以宣大師帶著冊子進宮,定能還臣妾清白。”
“好了,此事過後再說吧!”皇后在宮中浸淫多年,看人的眼光及其犀利,從秦氏爲自己申辯的那一刻起,她就在仔細觀察對方,基本上可以斷定對方沒有說謊,只是不知道著了誰的道。
能被人陷害而不自知,當真蠢不可及,但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並不適合說這些,權衡之下,皇后決定暫時壓下,等壽宴結束後,再好好徹查此事。
這個風波在衆人各異的神色中暫時告一段落,之後,以辰妃昭妃爲首的宮妃一一向皇后獻禮,在她們之後,則是宗室王侯女眷,再次是林卿等大臣女眷,至於獨孤乾等皇子,則要在一會兒的宴會上獻禮,到時候皇上也會駕臨,爲皇后送上賀禮。
待禮儀全部結束後,皇后含笑道:“諸位卿家有心了,且先去御花園赴宴,待本宮更衣後,再與各位閒話家常。”
“臣妾等先行告退。”
隨著這句話,皇后緩緩起身,在歐陽姑姑的攙扶下向偏殿走去,來到透著濃濃喜慶氛圍的偏殿,皇后就著歐陽姑姑的手在銅鏡前坐好,擡頭微微蹙眉道:“你怎麼看?”
歐陽姑姑正在替皇后將髮髻上的鳳凰展翅簪等正裝時才需要佩戴的沉重首飾一一摘下,她是陪嫁侍女,自幼
就在皇后身邊伺候,雖然名義上爲主僕,實際上兩人關係十分親密,說一句情同姐妹也不爲過。
歐陽姑姑見皇后看向自己,將手中的步搖放到桌子上,抿嘴笑道:“娘娘既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又何須來考奴婢呢。”秦氏雖然不夠伶俐,但能在宮中存活多年,還將女兒平安養大,自有她的過人之處,斷然不會爲了諷刺皇后不能再生育而做出如此沒腦子的事。
“本宮只是在想,不是她,會是誰?”皇后把玩著手中的步搖,眉頭微蹙。
“宮中那麼多娘娘,哪個不嫉妒主子呢?”如此說了一句,歐陽姑姑憤憤不平地撇撇嘴,繼續道:“要說最不安分的,可不就是那個辰妃首當其衝麼?您瞧她今天的穿衣打扮,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皇后呢!”
“她倒是想。”提到辰妃,皇后眼底閃現出一絲凌厲的寒光,反問道:“之前要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動手。”
“做得乾淨一些,她現在正當盛寵,可別把麻煩引到鳳儀宮來。”皇后囑咐道。
“主子放心,保證萬無一失。”
數日後,懷孕不足兩月的辰妃在宮中沐浴之時不慎摔倒,這一跤,不僅當場流產,而且還讓她永遠失去了做額孃的權利,知道真相的辰妃嚎啕大哭,數日滴米未進,皇上爲了安撫她的喪子之痛,破例晉其爲淑妃,辰妃母以子貴成爲皇后的美夢,就此破碎。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且說眼前,從中和殿出來後,林卿不願跟那些半生不熟的貴女們參合到一起,特意走的慢了些,但周圍沒人時,巧兒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您覺得那送子觀音會是辰妃陷害貴妃的嗎?”
“爲什麼這麼說?”林卿回過頭,含笑看向巧兒。這丫頭的好奇心倒是不小。
“奴婢猜的。”巧兒俏皮地吐了吐舌,小聲道:“剛纔辰妃處處針對貴妃,奴婢覺得她的嫌疑最大。”
聽到巧兒的話,林卿嫣然一笑,搖頭道:“民間有一句諺語,叫做會咬人的狗不叫。”那些看起來不可一世的人,往往不足爲懼,而真正有實力或是狠毒的人,表面上都是一副道貌岸然,忠厚老實的樣子,比如說獨孤睿。
“那會是誰呢?”巧兒點點頭,輕蹙著眉頭自言自語道。
“你家小姐又不是神仙,怎麼能知道那麼多。”林卿擡手在巧兒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笑斥道:“好奇心不要太重,否則會死人的。”在這宮裡,很多事情都不是她們應該知道的,因爲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林卿的話讓巧兒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隨後一臉哀怨道:“小姐,這青天白日的,您能不能不說這麼恐怖的事情啊!”
巧兒警惕的樣子把林卿逗樂了,點頭道:“行了,快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