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fēng)吹過了光禿禿的樹木枝丫, 白色沙發(fā)旁的星光垂榕跟著搖曳了一下,茶幾上的奶茶早已涼透了。
厚厚的日記本放在膝蓋上,從頭頂射下來的日光像聚光燈一樣, 放大了漂亮的英文字體, 在黑色的瞳孔中被清晰的閱讀著。
有人說記憶是拼圖, 而回憶就是拼湊著記憶碎片的手。琉璃的心被這只手輕輕的揉了一下, 揉一揉, 就滴出了水來。
日記本上那些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琉璃生命里的七百多個日子,那些過去刻骨銘心,未來也不會抹去的七百多個日子, 琉璃用四個小時一一悼念完。
翻過最后一頁紙,眼眶有了滾燙的熱度, 伸手去抹, 指尖只觸到眼角的干澀。合上日記本抱在懷中, 眨一下眼睛,一聲嘆息抵在胸口。
再聞一聞浸透了蘭德兒氣息的日記本, 再看一眼蘭德兒的照片,再摸一下簽著‘手冢國光’的網(wǎng)球帽,再戴一戴不二周助送的護腕……,最后小心翼翼的統(tǒng)統(tǒng)放入盒子里,貼上‘琉璃的寶物’封條, 在書架的最高層被束之高閣。
幾下禮貌性的敲門聲打破了滿室的靜謐, 安倍晉三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都收拾好了嗎?”蒼老的聲音里全是長輩對兒孫的關(guān)心。
“嗯, 都差不多了。”琉璃放下正在整理的書籍, 攙著自己的爺爺走到沙發(fā)上坐好。
“爺爺, 等我走了以后你可別忘記要替我照顧好這些花花草草哦。”琉璃說道。
“怎么還沒走就給爺爺布置任務(wù)了?”安倍晉三佯裝不高興的樣子。
“不是啦,養(yǎng)花可以修身養(yǎng)性啦, 對爺爺?shù)纳眢w好啊。這樣即使我走了,爺爺也不會感到太寂寞的。”琉璃抱著安倍晉三的胳膊撒嬌。
“呵呵,爺爺知道。但是爺爺年紀(jì)大了,就算養(yǎng)再多的花也抵不過晚年有一個親人在身邊的陪伴,琉璃走了以后爺爺又要寂寞了。”
“爺爺!”琉璃依偎著自己的爺爺,遲暮老人的心愿簡單的不過如此。
“啊,爺爺。要不你動動小指頭把爸爸從美國調(diào)回日本啊,再讓爸爸和媽媽給你生個孫子抱啊,嘻嘻,這樣你就不寂寞了,而我也能有個弟弟了。”琉璃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哦。
安倍晉三呵呵笑著,慈祥的笑容掩不去他炯炯目光里的精光。
呵,這個主意或許真的不錯哦!
因為還在新年當(dāng)中,所以成田機場的候機大廳里旅客并不多,反而有點空曠清冷。高大的玻璃外墻外時而有飛機間歇的起飛、降落。
送別、離開、再見,這些讓人微微感到傷懷的詞語該怎么形容呢?
有首歌中唱到過,離別是為了再一次的相聚。可現(xiàn)在琉璃卻覺得這句話根本是在放P,因為無論她在心中把這句話默念上幾百遍,看著眼前這群男孩子,琉璃心里還是難受的要命。
“琉璃,到美國后,不要忘了來電話啊。”不二說。
“要好好保重。”手冢說。
“……”龍馬什么也不說,看著琉璃的眼神讓琉璃覺得像是隔了千山萬水的不舍。
“龍馬,紐約你很熟的吧,我家的地址你也沒忘吧,所以要記的來看我哦。”琉璃說。
“琉璃,我送你的‘慈郎小熊’你有帶著吧?”慈郎問。
“嗯,帶著。我會把它放在臥室里的。”
“琉璃,我會想你的,你呢?會不會想我,我們呢?”向日問。
“會,日本三級地震的時候,就是我在輕輕的想你們;日本五級地震的時候,就是我很想你們;日本七級地震的時候,就是我非常非常的想你們。”
“日本七級地震的概率是極的少啊。”忍足說。
“可是日本三級地震的頻率卻是多的像飯團上的芝麻。”這表示我無時無刻的不在想念你們。
“琉璃,想送你禮物,可是逛遍了商店后發(fā)現(xiàn),其實最想送你的是這個。”鳳攤出了手掌。
一顆烙著‘帝’字的銅紐扣,在手掌中暈著一圈一圈毛茸茸的金黃光圈。
是制服上的第二顆紐扣。
“還有我的。”宍戶也攤開了手掌。
“呵呵,就猜到長太郎會來這招,所以我也準(zhǔn)備了。”忍足把一直插在褲子口袋里的手伸了出來。
“啊~!你們太狡猾了,都不事先說一下,還好我今天穿的是校服。”慈郎急急把制服上第二顆紐扣扯了下來。
“笨,這根本就不需要事先說好。給,琉璃,這是我的。”向日遞過來的紐扣擦的格外的亮。
“我的也帶來了。”日吉也……
“呵呵,手冢,我們可不能輸給冰帝的人啊。”不二和手冢都扯下了外套上的那顆離心臟最近的扣子。
八顆紐扣,離心臟最近的地方,代表了真誠和萌動的愛意,飽涵了夢想、追逐、青春,全都送給了琉璃。
淚水模糊了雙眼,眼圈一瞬間就紅了起來。強作的歡顏再也無法抵擋內(nèi)心深處如滔天洪水一樣的情緒,還有那句在喉頭翻滾,卻怎么也說不出口的——謝謝!
每一張臉龐都是最清澈的水,慢慢漫過腳面,匯成一條河流,卷著這個夏天的記憶,朝著生命的下游飄去……
“小姐,登機手續(xù)辦好了。”上杉管家拿登機牌走了過來。
“嗯,知道了。”琉璃胡亂抹掉了遮擋住視線的淚水,把紐扣收進了口袋。
“琉璃,跡部還沒來。”忍足的話像針落地。
“跡部怎么會事啊,怎么到現(xiàn)在都不來?”向日也著急著。連樺地都來了,獨缺跡部景吾。
琉璃微低著頭,她可以告訴任何一個人她要回美國的事,卻惟獨對跡部膽小的只敢用短訊。手機上保留著前天收到的最后一條短訊,是跡部隔了老半天才發(fā)來的‘你真的決定了嗎?’
‘是的。’兩個字像被放飛的蝴蝶,飛向還未到來的春天,一去不回。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跡部那永遠(yuǎn)不會讓人聽錯的聲音依舊沒有出現(xiàn)。
不會來了吧,自己沒有當(dāng)面告知,他一定生氣了,所以是不會來了吧。琉璃的眼眸亮了又暗。
“小姐。”上杉管家喚了一聲,已經(jīng)不能再等了。
“琉璃,再等等。”忍足拖住琉璃。
“不等了。”琉璃嘟著嘴說,故意用輕松的口氣的說,“不能和本小姐告別,讓他后悔去吧。我走了,MINA 再見了。”
走進安檢前,琉璃最后抱了抱龍馬。
“龍馬,我會每天給你發(fā)EMAIL的,你一定要記得回哦,不可以嫌麻煩只寫兩個字給我。龍馬,這次真的要分開了呢,龍馬,我離開后你會寂寞嗎?你會想我嗎?哎!你這種性格怎么會想我呢?只要能打網(wǎng)球也不會感到寂寞吧……”
“……會。”
突兀出現(xiàn)的那個‘會’字,像是瞬間閃現(xiàn)的光芒。琉璃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是你會想我的?還是你會寂寞的?
是我會想你的,也是我會寂寞的。
飛機在跑道上緩緩滑行,琉璃坐在空無一人的頭等艙里,朝向窗外。狹小的玻璃阻礙了視線,琉璃只看到鐵絲網(wǎng)的圍墻外面有一大片枯黃的雜草。
身邊的座位有人坐下來的動靜,太好了,長途旅行就不會太無聊了。琉璃轉(zhuǎn)過頭去想給鄰居一個微笑,在看到一抹熟悉的紫色后,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
石階,一格一格一格,連綿而上。皮靴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吱吱作響。
琉璃抬頭向上望去,冬日清晨的陽光照在積雪上反射出茫茫的一片白光,亮眼的讓石階的盡頭看起來像是天堂的入口。
厚重的大衣遲緩了琉璃的動作,卻阻止不了她拖著臃腫的身體繼續(xù)朝上爬著。
終于踏上高頂,琉璃深深呼出一大口氣來。大團大團的白色氣體氤氳了琉璃的臉,然后消散在了冬日的晨霧里。
“啊!蘭德兒,漢堡的冬天比東京的還要冷呢!”
琉璃蹲下身來,拂去了石碑上覆蓋的一層積雪殘霜,少年俊美無雙的笑容讓白雪失了光。
“好冷啊,蘭德兒!要知道這里這么冷,我還是夏天來了。”琉璃哆嗦了一下,下巴抵在膝蓋上,雙手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
“蘭德兒,那個,龍馬你還記不記得?就是去年夏天和我一起來看你的那個小子,他啊如今變的好厲害哦!他居然能打出‘彗星’哦!我練習(xí)了好久的招數(shù)他居然一下子就會了,真是厲害的有拽的資本。所以,我把蘭德兒的項鏈給他了,不是送哦,是交接,因為我想只有龍馬才能帶著蘭德兒的夢想到達(dá)那個夢想之顛吧!嘻嘻,這樣說好象有點推卸責(zé)任的味道,但是蘭德兒要是見著了龍馬,也一定會相信龍馬總有一天將會成為傳奇。”琉璃萬分肯定的語氣,透著深深的驕傲。
“不過,蘭德兒,我還真是個說話不算話的人吶。說好要繼承蘭德兒的夢想?yún)s把它交給了龍馬,說好要為蘭德兒當(dāng)醫(yī)生,如今也……”琉璃下意識的把左手往袖子里縮了縮,原本微微上揚的嘴角就這么弱了下去,一秒一秒變著弧度,最后定格成了一張微微憂傷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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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德兒,對不起吶,對不起。我食言了,我不能當(dāng)醫(yī)生了。”
飛鳥無聲的飛過天際,劃出一道一道透明的痕跡,貼在了儲滿雪的云層上。
……
琉璃吸了吸鼻子,笑容再次掛上臉頰,看著少年的黑色瞳孔中,蕩漾著水樣光澤。
“蘭德兒,雖然我不能當(dāng)醫(yī)生了,但是忍足說他會代替我成為世界上最出色的心臟外科醫(yī)生。嗯,忍足侑士,別看他平時玩世不恭的樣子,基本上還是個很可靠的家伙,喜歡打雙打的他是個很可靠的人呢,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花心。哼,要是他沒有成為世界上最出色的心臟外科醫(yī)生的話,我就告訴他的大老婆他有二老婆,告訴他的二老婆他有三老婆,告訴他的三老婆他有四老婆,讓她們連起手來凌遲他!哈哈,那也要忍足有四個老婆才行。”琉璃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教堂的鐘聲在風(fēng)里擴散成無調(diào)的歌謠,陽光穿透儲滿雪的云朵成束狀照射下來,瞬間溫暖了整個世界。
過了好一會兒,琉璃站起身來,拍了拍沾上積雪的衣擺,雪花掉落下來的聲音,像被風(fēng)拂過的風(fēng)鈴。
“好了,蘭德兒,我要走了,那個家伙還在下面等我哩。”
從此以后,我將有不一樣的生活。
“蘭德兒,我回美國后,你要替我好好盯著龍馬和忍足哦。”
從此以后,我將有自己的夢想。
“……蘭德兒,再見了。”
從此以后,我還是會想念你,只是,意義不同了。
天堂里射下來的光芒驅(qū)散了最后一絲陰霾,天使在背后微笑著收攏了翅膀。
再見了,琉璃!
跳下最后一格階梯,朝倚靠在豪華轎車傍的身影飛奔過去,在耳邊吹過的風(fēng)卷起雪花沫子刮上臉龐,絲絲冰涼。
跡部張開雙手接住撲向他的人兒,連同一團涼意,一起收納進了自己的懷里。
琉璃把自己的臉深深埋進高級羊絨大衣的溫暖里,上等面料瞬間吸收了水漬消失了痕跡。
“怎么了?很冷嗎?”跡部捧起琉璃的臉,小心翼翼的審視著。
“嗯,很冷。”琉璃把臉從皮革手套的冰涼上挪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拉開跡部的外套就把小小的身體藏了進去,然后死命的鉆,拼命的鉆,好象要鑿出個洞來似的。跡部身上暖暖的香水味,讓琉璃產(chǎn)生貪戀不想離開的念頭。
跡部合上雙臂把琉璃環(huán)抱在大衣下,被強烈需要的感覺,忽然覺得,很幸福。
“說完想說的話了?”
“嗯。”
“心里覺得塌實了?”
“嗯。”
“會遺憾嗎?”
“不會。”琉璃搖搖頭,然后沉默了一會兒說:“跡部,謝謝你。”
“哦?謝本大爺什么?”
“沒什么,就是想謝謝你。”
謝謝你從不探究我的秘密。
謝謝你從不對我苛刻。
謝謝你溫暖的懷抱和厚重的心跳,讓我覺得安心。
謝謝你,在這個時候陪著我。
“呵呵,是不是因為本大爺為了你也要去美國留學(xué)感動了?想要以身相許,本大爺是不介意的。”
以身相許?琉璃抬起頭來,一邊的嘴角不停抽搐著,這表情在跡部看來估計她是太激動了。
琉璃在心里重重的嘆了口氣,對這個自以為是異想天開超級自戀的家伙已經(jīng)不想在駁斥了。再把自己的臉貼向他的胸膛,琉璃用很輕的口吻說:
“跡部。”
“嗯啊?”
“我想,我有點喜歡上你了。”
琉璃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聽見了跡部的心臟砰的一跳,而后的每一下都跳的異常清晰。
跡部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心里像是抱了團火焰灼灼發(fā)熱。這個時候,琉璃要是抬起頭來,那她一定會看到英俊的臉上那無法言語的幸福笑容。
“本大爺知道,像本大爺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是沒有女人不喜歡的。”依舊驕傲自信的語氣,唯一的破綻是分叉在空氣里的顫抖尾音。
琉璃做無語昏倒?fàn)睿靡环N人類看到神經(jīng)病的眼光瞅著跡部,慢慢的搖著頭從他懷里度了出來,說:“我那僅有的一點喜歡也沒了。”
“不準(zhǔn)!”跡部一吼,拉過琉璃重新把她禁固在自己的懷抱里,緊緊圈住。
“你說了喜歡,本大爺也聽見了,口頭要約也是合同的一種形式,雖然本大爺?shù)暮芟矚g跟你的一點點喜歡比起來是場不平等交易,但是本大爺認(rèn)了,即使虧本也要做成你這單生意。”
合同?交易?生意?跡部啊,你到底在說什么啊?琉璃哭笑不得。
“跡部,你……”
“噓,別說話。”
突然壓下來的唇瓣滾燙的讓琉璃在心里點上了火。世界頃刻失去顏色,惟有瞳孔中的韶光把天地染成紫色汪洋。
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季里打上華彩和絢麗的印章,命運的絲線發(fā)著金黃色的光,你是盛開在夏日里的鳳凰花,指引著我走向下一個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