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醫院的化驗單,去找伊曉瑩,她見我鬱郁不安,問我:“是不是和沈梓霖那個王八蛋分開了?”
見我不說話,她哈哈大笑起來,“太他媽痛快了,你終於解脫了,我手底下一幫優秀的男人們,苦悶找不到好姑娘的,你還不的讓他們給強搶瘋了?!彼呎f著,邊拿出手機,給我念了一大堆的電話號碼,一邊念還一邊一一介紹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我覺得歲月並沒有將色彩斑斕的伊曉瑩漂泊,而卻把我磨洗的沒了一點顏色,她還是像在大學時一樣。而我卻變得孤靜,少言寡語。
“我懷孕了?!蔽彝f。
隨之而來的是伊曉瑩在我臉上用力的一個巴掌,那聲音清脆的像是電視裡的配音。
“你等我一下?!贝蜻^我之後,解了她的一時氣急,語氣又緩和下來。
她沒有問我什麼打算,我想是她已經爲我做好了打算,她回辦公室取出車鑰匙,穿上外衣,風風火火跑出來,出來的時候還打著電話說:“我們這就過去?!?
她不滿的瞪了我一眼,衝我吼道:“上車?!?
我知道她是帶我朝醫院的方向走,我冷靜的告訴她:“我想留下這個孩子?!?
伊曉瑩一個急剎車,那聲音絕對能讓這個燥熱的夏天裡打盹的人們,一下子提起精神來。
“瀟汐,你他媽是瘋了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你那崇高無尚的愛情都要能觸及到法律了。”伊曉瑩扯著嗓子,我想在我沒瘋之前,她是真的要被我逼瘋了。
她把我拽下車,指著川流不息的人羣,“瀟汐,你看看這些人,他們每天也都是這麼過來的,你拽下他們問問,他們十有八九聽到愛情都會憨笑,因爲,他們清楚,把愛情當面包去生活的人,都他媽是大腦進水的傻子。何況,你纔多年輕,你怎麼就斷定你不會遇到一個可以和你攜手終老的男人。”
見我沉默,她央求我說:“丫頭,別再錯下去了,把這個孩子打掉,決然一點,華麗一點,轉個身,你的人生會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我說:“我想帶著孩子,去很遙遠的地方?!?
伊曉瑩又急了,扯著嗓子衝我嚷:“瀟汐,你她媽的是故事寫多了,還是故事看多了!這麼弱智的話你也敢跟我說?帶著孩子走?你知道一個單親媽媽會有多辛苦嗎?你知道當你的孩子長大,看別人都有媽媽有爸爸,他卻沒有的時候,他會怎樣嗎?你知道就你這樣的,還帶個孩子,出去怎麼生活嗎?這些你根本就沒想過!”伊曉瑩崩潰的程度簡直就像是宇宙爆發。
我並沒有被她的話敲醒,似乎執迷不悟這個成語都已經不能形容此刻的我了。我想我已中毒到了,不能被醫治的程度。
我應該是來向伊曉瑩告別的,而不是聽她給我分析,我做的事情是多麼愚蠢,多麼的不可救藥。
伊曉瑩站在大馬路上,不顧別人用怎樣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向我吼道:“瀟汐,今天要麼你就跟我乖乖去醫院,把這個給我做了。要麼,你現在就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在我眼前消失,永遠的消失!”
我很果斷的轉過身,我選擇了後者。
隨後傳進我耳朵的是伊曉瑩的咆哮:“瀟汐,今後就算你去睡橋洞,你去大街上乞討,你也永遠不要再來找我,我和你從現在起,沒有一點關係!”
從和伊曉瑩認識的那天開始,我絕沒有想過,我們倆個有一天會不再是姐妹兒。我以爲我們會一輩子因爲不開心的事抱頭痛哭,會一輩子因爲看到對方幸福而淚流滿面。今天的場景,是我沒有假設和想象過的。
第二站,我要回我的家,告訴我爸和我媽,我要去闖蕩了,我準備了好幾個版本,用來讓他們相信我,相信我是真的想借著年輕,去奮鬥。而事實,我是最戀家的一個,所以大學都沒有離開這座城市。
家人顯然被我聽起來沒有邏輯性的演講嚇呆了。
爸爸問:“工作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嗎?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出去。”
媽媽更是憂心忡忡的問:“是不是同事對你不好?不然我們換家公司?”
我說,我只是想看看外面會有多美好。
爸爸沉思了一個晚上,我看見他一直站在窗邊,吸著煙,菸蒂鋪了一地。他眉頭緊鎖,顯然是很捨不得,我突然要離開。
媽媽的嘆息聲更是在屋子裡不停的迴盪,一整晚忙著幫我收拾東西,還硬是塞給了我一張信用卡。
他們一直囑咐我,在外面累了記得就早早回來。
唯一讓我困惑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沈梓霖,如果我也這樣騙他,說我想去闖一闖,他一定能識破我的謊言。
我像平常一樣,約沈梓霖出來,我們去吃了冰激凌,去看了讓人啼笑皆非的喜劇片,去酒吧一條街拼了酒。
我說,我想去個地方。
他笑著說,想去哪,只要車子能到的地方,他都會帶我去。
我沒有爲難他,只說我想回學校看看。
我是爲伊曉瑩回去的,因爲那裡留下最
美的東西,就是四年,有那麼一個姑娘,同我一樣傻過,一樣瘋狂過。
他沒問理由,只是很乾脆的載我朝那奔了去。
又是三個小時,到了那,天都已經黑了。
我問他:“和辰姨打過招呼了嗎?”來到這要三個小時,回去還要三個小時,等我們回去,天色又晚了,姚靜辰每天不超過十點一定會詢問沈梓霖什麼時候到家。
他點點頭:“我告訴她了,你放心的在這玩吧!”
姚靜辰,讓我再貪婪的佔有他一次,這或許是這一生,我最後一次以這樣的身份和他站在一起。
“我們下來去那走走?”我指著不遠處那條幽暗的林蔭道,那裡滿是藏在樹蔭下親吻的小情侶。
他沒有拒絕我,像每次散步一樣,牽起我的手。
我們喜歡在黃昏的夕陽下散步,更準確的說,是我喜歡,他便也愛屋及烏的愛上了夕陽。
輕風拂面,我問他:“如果有來生,你說,我們會怎樣?”
他握緊了我的手,一往情深的說:“如果有來生,就算等到老,我都只等著你來?!?
可我們卻知道,沒有來生。
甜言蜜語聽的太多的時候,就已經麻木,似乎就算有再多的美好,也不能讓我心花怒放了。因爲,我始終明白,再多的美好,都抵不過他永遠不會娶我的悲涼。
爲了不讓他發覺什麼,我們只靜靜的走了一段路,沒再說太多的話。
最後我說:“明天下午我想吃西餐?!?
他很快的應允了下,“我們老地方見!”
我點點頭。
明天下午晚飯的時間,我不知道自己會是在哪?是飛馳的列車上?或者是安靜的客房裡?亦或者是泛著文藝味的小店裡……總而言之,我不會出現在他面前,不會出現在我們約好的老地方。
即將離開,心情卻並不透亮,灰暗的像晚上有些渾濁的空氣,和幾乎沒有星星的夜空。我甚至害怕,自己依賴了太久的沈梓霖,會在突然分別之後,我學不會一個人怎麼生活。
無意聽見一個正值青春的姑娘和那個還稚氣未退的小夥子說:“畢業,我們結婚吧!”
小夥子滿口應著:“好!我們結婚?!?
他們像極了伊曉瑩和小黑,情意綿綿的談婚論嫁,並在畢業後,爲了他們夢想的婚姻不懈的努力。而我,婚姻是比奢侈品更奢侈的東西。我看不到,也抓不住。
沈梓霖陪我在校門口的湖邊坐了很久,連蚊子都來湊熱鬧,把我們咬的滿身是包。直到那些姑娘和那些小夥子們都一一乖乖回寢室休息,校園裡外都變得安靜了。
姚靜辰幾乎每二十分鐘就會打一個電話催促沈梓霖爲什麼還不回家。沈梓霖也只是不耐煩的回答她五個字,“忙完就回了”!
“她在等你,我們回去吧!”我笑著起身。
他敏感的問我:“不高興了?”
這一刻,我邪惡的想,我不會不高興,因爲明天起,我將不會再見到你,我將看不到你的喜怒哀樂,但是,你卻會因爲我的消失,而倍加痛苦。
我是多麼想把我一直承受的,轉嫁到他的頭上,也讓他可以切身的體會到,我是在怎樣,無可奈何的生活著,並生活了這麼久。
我說:“我還有資格不高興嗎?”醋意濃的嗆鼻的一句話,我想我的一句話,又能讓沈梓霖胡思亂想一個晚上了。
他乾脆又坐下:“不走了,繼續欣賞我們的夜景,什麼時候你累了,我們再回去?!?
他是吃定了我,拿準了我,這樣的把戲他屢試不爽,每次他都裝作很順從我的意思,然後讓我親口說出,讓他早點回去,免得姚靜辰不高興的話,這樣他就可以理所當然的回家去。
記得還沒有和沈梓霖在一起的時候,偶爾和伊曉瑩聊起關於第三者的時候,她分析說,即便正牌夫人有得知了自己的丈夫有了第三者之後,還能原諒這個男人的胸懷,可是她也不如第三者大度。我記得當時我還反駁她說,第三者纔不大度,她對那個男人的佔有慾會更強。於是伊曉瑩特別到位的給我分析說,當這個男人和情人在一起的時候,妻子打來電話,情人一定會很大度的說,“你快回去吧,她找你了!”而當這個男人和妻子在一起的時候,情人打來電話的話,妻子是絕不會和自己的丈夫說:“你去吧,她在等你!”我當時就被她說的打敗了!現在看來,自己還真是應了伊曉瑩的分析,成功做了“大度女人”的典型。
離開的這個早晨,城市是安靜的,天還有些灰濛濛。那些讓我不捨的人們,我想他們都還在熟睡,等他們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我會在何方何地?
生平第二次踏上火車,第一次是童年的時候,爸爸帶我和媽媽去度假,那個時候,只貪婪的吃著媽媽爲我準備的一大袋零食,外面的風景,我連掃都沒有掃一眼。
列車鑽過隧道,頃刻的漆黑就像是人因爲缺氧而暈厥的那一刻,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來不及想了。我想,關於死亡,也許也不過是這個樣子,只不過,這
只是短暫的看不到外面的光,而死亡,是永遠!
我在想象著,沈梓霖知道我離開後的樣子,靜坐在他的辦公室裡,或者去我們總去漫步的湖邊沉思,或者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的,照?;丶?,照常陪可嘉玩捉迷藏,照常和姚靜辰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肥皂劇。而這一切,都將與我無關。這一生,都將與我無關。
我情不自禁的望向車窗外,外面飛馳而過的風景,讓我來不及記錄,我忘記帶一部相機,把我所看到的美好都清晰的照下來,讓那一刻,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的留下來。
我隨便拿出幾張白紙,歪歪斜斜的記下了幾行文字,這種像第六感一樣竄出的靈感,最讓人歡喜。
我對面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她問我:“姐姐是作家嗎?”
我搖搖頭。
她不相信的繼續逼問我:“那姐姐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信口胡編道:“韓文翻譯?!?
她突然特別崇拜我的樣子,“那是不是經常會去韓國呢?韓國的帥哥好多的。”
我說:“我很少出家門?!?
可能是列車之行,讓她太無聊了,她和我開始沒完沒了的攀談,最後,她快下車的時候問我:“姐姐這次到什麼地方呢?”
我茫然了,我不知道自己會去哪,更甚的是,我也不知道我所乘坐的這輛車,是到哪。我只知道,我到了車站,很幸運的就等到了這輛車,便就想都沒想的坐了上。哪裡對我而言都是陌生的,那麼隨遇而安,哪裡都可以。
我說:“我下一站下車。”
她樂呵呵的和我說:“下一站,幸福!”
遙望著幸福,但願在那裡還能有希望。
我果不其然的在一個陌生的辨別不清方向的城市下了車,更準確的說,我在哪裡都找不到方向。伊曉瑩曾經告訴過我,她說太陽升起的方向是東邊,然後順著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就能很輕鬆的分清方向了。她的方向感超靈,所以她走到哪都不會迷路,而我卻只能知左右,不懂東西。
這個地方的方言,我聽不懂,他們半方言半普通話的語言我也聽不懂。儼然就像是又進了另一個王國。聽說這裡沒有什麼值得人觀賞的風景,但這個小鎮裡卻有特別正宗的小吃。對於吃,我不是很感興趣,也對食物沒有什麼研究,只記得在大學的時候,伊曉瑩總會帶我到壞境破的像進了貧民窟一樣的地方,但那裡的吃的,卻真的是美味,讓人垂涎欲滴。
我向家裡報了平安,他們急切的問我到了哪?壞境怎麼樣?天氣熱不熱。我只籠統的概括了兩個字,都好!媽媽突然責備起來說:“走的時候,怎麼不告訴敬宇一聲,他一大清早就說找不到你,急壞了?!?
瀟敬宇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找過我了,我想,應該是沈梓霖,發了瘋!
我沾沾自喜的覺得,我勝出了,終於在離開與被離開之間,我成功選擇了前者,然後把悲傷留給了沈梓霖。
原來這個世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它獨特的魅力,我走進了一個村莊,放眼望去是延綿不斷的山,山上有羊羣,山腳下是一片放眼望不到盡頭的花地。一排排淡紫色的小花昂揚的綻放著,
若沒有遠處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綠樹,我會以爲,這裡真的是普羅旺斯。甚至比普羅旺斯的天空更美麗。
村民看到我陶醉的樣子,竟憨笑了起來,我問這開的是什麼花,他們說,這是莊稼地。
我也笑了起來,我就像是被關在了井底的那隻蛙,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在圈定自己的空間裡,過的怡然自得。
我像很多人一樣喜歡麗江,愛上那座古城是因爲曾經看過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發生在那裡。我沒有去過,沈梓霖許諾了我不計其數次,可我們卻並沒有前往。
當再一次踏上列車,我離那裡越來越近。
偶爾會引來一些人疑惑和不解的目光,我撫過日漸隆起的肚子,我的悲傷遠壓制不住我的興奮,對於這個即將出生,同我形影不離的孩子,我期待著他的降生。
是孩子的日夜成長幾近讓我忘了沈梓霖的存在,並不是因爲我還多麼深愛著沈梓霖,所以才留下孩子,而是我膽怯的在想,也許腹中的胎兒,將會成爲我後半生唯一的依賴。
下了車,就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朝我手裡塞了一張卡片,他說,這是一家農家院,是他祖母開的,價錢合理,環境也特別的好。
我本來是不相信這些小廣告的,越是說好,我越是不敢信??傆幸环N心理在作祟,什麼都好的東西就一定有貓膩??墒?,因爲塞給我卡片的是個小夥子,我上下打量他,他也就只有十幾歲的樣子。我相信作爲孩子的單純,他不會害我。
打車到了卡面上標明的地址,遠遠就聞到了庭院裡的花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那個孩子沒有騙我。
院子裡很是熱鬧,大家都在忙乎的拼桌,看樣子,是要一起吃飯了。一位慈祥的老人向我走來,想必就是少年的外婆了。她問我,是不是要住店,我點點頭。她便二話不說的拉我到了桌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