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皇宮,由東邊正門而入,直往乃朝臣議事大殿,折而往南,是帝王處理政務之所,北面過帝王所居昱辰殿,通往後宮內院,宴席所設在皇宮西北一側,齊寅殿內燈火輝煌,帝后未至,殿內已是一片躇籌交措。
蒼翊先一步進入殿中,他這位異國王爺在這場宮宴上自是備受矚目,三大世家已盡數到齊,雖並未如以往的宴席一般熱情寒暄,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某一個人的身上。
蒼翊對殿中打量的視線置若未聞,一杯一杯飲酒,時而將目光落在對面至今空置的座位上,因他渾身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且他身旁幾位使臣皆是面帶煞氣,故而一直無人敢上前搭話。
此時的昱辰殿中,南宮若塵靜候在殿內,待啓晟帝穿戴完畢,緩步走至他身前,他並不急著趕往宮宴,而是直接在殿內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淡然睨了他一眼,“你入離洛使臣驛館接待,可曾留意到他們帶了多少人?”
南宮若塵道:“啓稟父皇,以兒臣所見,不足十人。”
啓晟帝微微皺眉,似是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
自古使臣造訪他國,明面上人數的確不宜太多,但爲防止變故,各國也都會有己方力量暗中隨使臣潛入皇城,各國雖知此事,但只要不觸及帝王底線,也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因此發難。
他此刻問及,指的便是離洛派來的暗中力量,以四皇子之言,是真的不知,還是刻意隱瞞?
啓晟帝眸色微沉,“朕聽說這位翊王,在離洛雖爲親王,卻並無絲毫實權。”
“……”
“嘉南關一戰,他與鄭家,想必是有些過節的。”
他一字一句說的沉穩,南宮若塵微怔,隨即凜然一驚,緊握住雙拳強壓下翻涌的心緒,道:“嘉南關一戰,翊王是主將。”
能將邊境的軍權輕而易舉的交付,這絕非簡單的信任,就算在朝中沒有實權,他同樣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良久的沉默,前方投來的視線帶著異樣的審視,啓晟帝眸光閃動,半晌後道:“是嗎?”
意味不明的反問,南宮若塵不應,也不敢應。
“啓稟陛下,皇后娘娘已準備妥當,邀陛下同往宮宴。”殿外有宮女的聲音傳來,吸引了帝王的目光。
直至從昱辰殿中出來,跟在帝后的身後,南宮若塵仍舊未從剛纔的心驚中回過神來。
他的父皇,竟然對蒼翊動了殺機!
啓晟帝之所以同意結盟,本就是爲了借離洛之手鏟除世家勢力,若翊王在月華身死,離洛勢必報復,若此時以世家頂罪……
且不論離洛會爲一個王爺做到何種地步,屆時北疆開戰,離洛必然要先穩住月華,便只能拿世家泄憤,父皇定然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動了這番心思。
啓晟帝剛纔的沉吟,顯然是他方纔言及的利弊,並沒有打消帝王的想法,南宮若塵低垂著頭,雙側的手緊了又緊,一路失神,直到進入殿中,被突如其來的光亮晃回了神,才擡起了頭,恢復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世家中的消息比皇族來的更快,早聞四皇子在離洛與翊王交好,此時見四皇子入殿,關注此事的人自然不少,竟是將帝后的存在都有些忽視,可結果往往讓人失望。
四皇子自入殿開始至落座,視線一刻也不曾瞥向使臣所在的位置,只在落座之後,與翊王對上一眼,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蒼翊嘴角帶笑,顧自斟了酒送至脣邊,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擔憂。
雖是爲了避嫌不敢多看,可剛纔那人出現在殿門口時,一張蒼白的臉被他盡收眼底,卻是不知皇帝將他叫去,究竟說了什麼。
啓晟帝與離洛使臣友好交談幾句之後,宴席正式開場,有樂聲起,殿外又有舞女行入,片刻之前還略顯僵硬的氣氛頓時活躍,宴席上恭維聲有之,讚歎歌舞有之,還有暗地裡交頭接耳數落著共同看不慣的人。
酒過三巡,殿中的人或多或少添了些醉意,頭腦清明的人卻也不在少數。
離洛使臣斜前方的位置,在皇子下首,鄭旭盟將打量的視線落在離洛王爺的身上。
他白日裡派人打探得知,跟在左神醫身旁入他太尉府的那位侍從,便是前幾日在留香齋內與四皇子同桌用飯的人,那日與他們同座的,還有這位翊王,同是離洛使臣,今日的宴席上,並沒有那位侍從的身影。
更讓他在意的,是他們與四皇子,到底是什麼關係?
殿中曲音陡轉,中間跳動的身影已換了一批,透過幾雙微醺的眼睛,看的並不真切,卻並不妨礙他們欣賞評判,許是酒喝的多了,膽也就大了,起先顧忌帝后,顧忌世家家主的那些個臣子,也有興致地交談了起來。
殿中跳舞的曼妙身影阻隔了大殿兩側互相打量的身影,蒼翊垂眸,透過窄小的杯口看著自己在杯中的倒影,暗暗計算著宴會結束的時間。
猛然間杯中酒液一陣晃動,蒼翊鳳眸一凝,擡眼時冰冷的劍尖已近在眼前,他手間內力運轉,擡手用杯盞接下一劍,瞬間的功夫,杯盞破碎,醇香的酒液灑了一地,劍尖從散落的酒水中刺出,目標卻早已不在身前,視線急轉,刺客還未尋著人影,前方的矮桌被人掀翻迎面朝著持劍之人撲去,那人一時躲閃不及,被逼著後退倒入同伴的懷中。
待殿中的女子聚集在一處,參加宮宴的臣子才後知後覺發生了何事,開始慌亂躲藏,那幾名刺客一招不中,並未停頓,發動了第二輪攻擊,蒼翊神色驟寒,看著再次逼近的綾羅,還未出手,眼前白影閃過,已將那段綾羅抽成兩截,一掌將人擊退,令其倒地吐血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