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進府不知,曉煙講……哎,還是不說了。不然累你夫妻不和,況不知是否她一面之詞呢。”
“奶奶”鄭三兒噗通一聲跪地。
“哎呀,這是何苦,我講便是,只是別道是我說的,也別遷怒你媳婦。我一說,你一聽。”碧玉忙攙他起身。
“奶奶快講吧。”
“聽曉煙說,她那年被發為官奴,入府分在大少爺房中,因生得美,又通曉些詩書,大少爺常贊她幾句。這彩霓那時一心想跟了大少爺,一見曉煙處處強過她幾分,就生了醋,污曉煙偷了東西,想趕她走,這女孩兒小心眼兒也是常事,只是不該做絕了。她想出了刁鉆的法兒,瞞哄著桂夫人讓后門的阿旺、阿才掌刑,去了曉煙的中衣當眾打了十余板。曉煙說她當初羞得想死,彩霓就拿她老母弟弟相逼,曉煙是個孝女,不忍因她累及家人,忍了這口氣。這彩霓竟不足,還唆著太太下命在其身上刺了‘賤奴’兩個字,要賣了她。刺青足足有海碗大小,生生作踐了個人兒。彩霓前兒個在太太跟前提起了這段丑事,太太怕污了你,便否了這樁親。況彩霓還講,那日阿旺這奴才還利用行刑的當兒狠占了曉煙點便宜,說這種爛貨原不配你,即便許了你也怕日后生事。我又有什么好講的,難不成親沒結先送一頂綠帽子給你。其實彩霓這丫頭除了心狠點兒,小性兒點,模樣出落的還是可以。如今兒個大少爺也廢了,她才死心跟你,也不錯了,你看呢。”
“這種心如蛇蝎的女人,少奶奶也肯拿了許我?我寧要曉煙。”
“哎,這是王爺和桂夫人定下的,斷無更改了。這話別再提了,小心彩霓醋了又害曉煙,她夠可憐了。”
“我殺了這婊子去!”鄭三狠狠地咬牙道,抄起門栓便要沖出去尋曉煙算帳,碧玉忙叫家丁攔了。
“三兒,你這不是存心給我好看嗎?老爺交代了我辦你的婚事,你卻要耍狠鬧出人命來。到時不但我要擔不是,這曉煙恐也難逃干系,鬧不好反害了她這原不是你的初衷。不如
這親先結了,洞房也先圓了,曉煙我也為你留下。看日后尋個機會出了彩霓,即讓王爺和桂夫人也無話可說,又不致牽連曉煙,那時我再為你和曉煙搭個橋如何?”碧玉無可奈何的嘆道,”若早知你有這份心,我拼出去也要為你爭的。”
景珣躺在床上,聽著后院的喧鬧聲漸漸散去。支撐著起身支開紗窗,一彎清月皎然的掛在湛藍的天幕上,靜靜的,寒寒的,一如景珣此刻澹然的心境。景珣看著那月牙漸漸虛了,朦朦朧朧間仿佛在變圓一般。”爺,快盍上眼吧,我不熄燈。”,眼前又出現了彩霓婀娜的身影,陣陣鶯聲委婉的關切話語。
起風了,風中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似雨打芭蕉,風卷梧桐,又似是人泣,吵的景珣無法入睡。景珣輕輕掀開窗,將手伸出窗外,不,不是雨;才是盛夏,也不應有桐音。聲音越來越大,順風飄來的竟然是陣陣凄泣。
“嚎什么?存心觸老子霉頭不是!”一陣吼叫忽從窗外傳來,驚回了景珣的縷縷思緒。彩霓的哭泣聲隨著夜風飄來,嗚嗚咽咽的,夾在晚風聲中。
景珣緊張的屏息細聽,卻又沒了動靜,許久又傳來彩霓的哭泣聲,含著無限的委屈,十分無助。
“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一個臭丫頭,擺什么架子。”打罵聲、哭鬧聲混成一片,彩霓的嘶號聲更加凄厲了,如同在喊救命。
“碧玉……。碧玉……小可兒……”,景珣慌然叫道。
可兒聞聲躋著鞋奔進來。景珣緊張的吩咐道:“快去后院看看你彩霓姐姐怎的了?因何這般哭叫。”
小可兒喏了一聲正欲出門,碧玉已立在門口,倚著門框問,“大夜里去哪兒瘋?”
小可兒忙應道:“去彩霓姐姐那兒看看,大少爺讓看看為何哭的這么厲害。”
“多事不是,”碧玉笑攏著小可兒道:“人家洞房夜,你去算什么?人家小夫妻兩個,床頭打,床腳和的。你一去反鬧翻了臉兒,看回了桂夫人如何收拾你。”
小可兒啞然
的立在一邊。
碧玉掃她一眼冷冷道,“你這么想去看人家洞房花燭如何圓房,不如我明兒回了太太早些把你也配人得了,王爺昨兒個還讓我物色個丫頭給后院的阿土、阿福,你看哪個中意盡管告訴我,免得你猴兒抓心似的。”
“少奶奶,”小可兒委屈的落下淚來,“是大少爺遣奴婢去的。”
“去吧,嚎什么?”碧玉揮揮帕子示意她下去,小可兒垂立在那里哪里敢動。
哭聲停止了,后院的燈仍亮著,景珣呆坐在窗邊,望著那紅燭映亮的窗,夜悄然無聲。
啊的一聲驚呼后,哭聲凄厲起來,彩霓哀求沙啞的哭乞:“求求你,饒了我。”一聲大似一聲,景珣揪心的痛,大叫著:“小可兒,快去看看,讓彩霓過來。”
碧玉安然的臉色,正在悠閑的閉目養神。小可兒驚悸之余未敢動半步,只從窗口望見對面紅燭映襯的窗紗上慌亂的兩個人影。
門突然開了,彩霓被踢了出來,她狠命地用手擂著隨即被關緊的房門,哭喊著,哀求著。
“彩霓,彩霓你怎了?”景珣在窗口急迫地喊著。后院的門開了,守夜的更夫及看門的老媽子們打著燈籠尋過來,“哎呀,這是唱那出啊?”薛媽一眼認出是彩霓,長發蓬亂的散落在肌膚細潤的背上,牙關緊咬,正在寒風中瑟縮。守門的見是她這個光景,忙扭過臉,嘮叨著:“洞房都鬧到院里來了。”彩霓蜷在門邊泣哭,將頭深深埋在臂窩里。
門吱扭的開了,鄭三兒腰上圍了條被單,赤著上身,懶洋洋地端著燭臺立在門口,“薛媽媽,您老來了。”
“三兒,這是怎了?也不怕寒磣,這大少爺便住前面屋。”薛媽嗔怪道。
“喔,剛才鬧點兒氣,她一生氣衣服沒穿就跑出來,死活不進去了,不知您老來。”
“彩霓呀,自小在這府中,也該識些大體了,怎么這么不顧臉面呢,傳到太太哪兒,還不打發出去,快進去。”
彩霓嗚咽著進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