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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弟弟出院之后,還需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抗凝治療,吃藥復查,常常碰見許錦元,偶爾也一起吃飯,數(shù)量很稀有,主要是總見他忙。

有幾次我到午飯的時間才騰出空來帶弟弟去醫(yī)院,見他還在做門診或者在手術(shù)室,心里不自覺的難受,于是上了心,去醫(yī)院之前記得帶上一份點心,見到他,先把吃得給他,見他吃幾口才叫他給弟弟看。

大約兩個月之后,他說:“以后不用經(jīng)常來了,在家里吃藥,三個月來一次就好。”

我心里無端的失落,不過臉上是笑容,拉著弟弟:“快點謝謝許醫(yī)生?!?

他擺擺手,站起來,將外套脫掉掛在衣架上:“走,一起吃飯去。”

“啊?”我木然,看著他桌子上面的一疊病理分析,“這個……”

“總不能先把醫(yī)生餓死吧?!?

弟弟笑出來:“許醫(yī)生,你不說我以為你餓不死的。”

“我又不是企鵝,幾個月不吃也行。”說話間他已經(jīng)換好衣服,“也不走遠,去吃老法菜,如何?”

我能如何,點頭:“好?!?

于是三人行,他對弟弟說:“我會給你看病假條,所有的體育活動都要受到限制?!?

弟弟對于這個十分郁悶,正是喜歡活動的年紀,不過為了小命著想,也不抗拒:“也只能這樣了?!?

我在車子的后視鏡里偷看他的眼睛,起初是不經(jīng)意,后來就是故意,卻不想被他發(fā)現(xiàn),慌忙間將眼光轉(zhuǎn)開,心里懊惱到不行——這樣的明目張膽,這樣的不顧矜持——臉上就燒起來。

他倒好像沒看見,繼續(xù)開車,只在中間問了一句:“張老師,你喜不喜歡肖邦?”

我并不明了他話的本意,畏縮的答:“還好?!?

其實心底十分沒有自信,關(guān)于音樂,我懂得不多。

他“噢”一聲,換了CD,鋼琴曲子,音樂婉轉(zhuǎn),低切處似有傾訴,我瞇著眼睛聽,他則好心的介紹:“這個曲子是《雨滴》,不過我最喜歡的卻是《離別》練習曲?!?

“啊?”其實什么雨滴,什么離別,什么練習曲,什么b小調(diào),我哪里懂得,從前的大多時間我都在讀書,指望出人頭地,上班后努力賺錢養(yǎng)家活口,這些風花雪月的東西,他如此耳熟能詳,我卻一無所知,心里面生生的疼著。

我不說話,他也安靜,弟弟靠在車坐上打盹,午間的堵車也是厲害的。

過最后一個紅綠燈的時候,聽見他說:“我喜歡《離別》是因為我和肖邦一樣討厭離別?!?

他的話音停頓,似乎還要再說,老法菜館卻到了,車子停下,他說:“我定了位子,你們先進去,我去找個車位?!?

那時,我還在想,他那一頓,是想說些什么。

現(xiàn)在的人都奇怪,大概是山珍海味吃多了,私房菜館、老法菜館就又熱鬧了起來,所謂物極必反大概也是如此。

我坐在裝修簡單的位子上面看周邊的眾多食客,盤中雖然不是饕餮,一個個卻都那樣嚼得好味。

許錦元落座不多久的,菜就上齊全,我低頭說:“開動?!?

正要吃,他的電話響起來,他接起,說幾句,對我說:“真不好意思,醫(yī)院有急救病人,我要馬上回去,你們吃,單子我去結(jié)了。”

“這怎么可以?”

想客氣,他擺擺手,人已經(jīng)離座,我再動筷覺得胃口一點都無,弟弟說:“姐,他是不是要追求你?”

“別瞎說。”

“那他干嘛請我們吃飯?”

“身體好了開始得瑟了?”

我也想知道他為什么請我們吃飯,但我不敢去問,也不敢去想。

不去醫(yī)院,見面的機會自然少了很多,加上班里一部分學生準備參加來年的高考,我也忙活起來。

弟弟已經(jīng)重新回去上學,媽媽在電話里開始催促我的終生大事,說:“你一個人媽也不放心,找個好的,還能顧念小天些?!?

我嘴上說好,好,心里面是不好的,我目前的情況,弟弟生病之后,財政狀況一直維持在幾乎入不敷出的狀態(tài),哪有心思去戀愛?據(jù)說這年代男人和女人一樣現(xiàn)實,只怕也沒人看上我。

所以用心工作,至少工作能給我飯吃,而且不會拋棄我。

11月,學校里面組織了一場艾滋病的講座,旨在教育所有的年輕學生潔身自好,來做講座的是防疫站的醫(yī)生,瘦高的個子,圖文并茂,深入淺出,聽來到也有意思。

我想起許錦元說過關(guān)于性的話題,他說家庭和學校把sex保護的太隱私,以至于孩子們冬穿夏衣。如今想來,這話不錯,看看在座學生們聽講座的反應,我們這些做老師的就該明白:引導遠比阻止好。

大禹治水,疏導為主,青春期的年紀,本來是半懂不懂,大人都支支吾吾搪塞其詞,孩子們就莽撞而自行其事,出了問題似乎也不能全怪孩子。

我是邊想著邊聽,猛然發(fā)現(xiàn)對許錦元的想法已經(jīng)太多,幾乎到了想念的程度,最初我看不慣他的態(tài)度和言行,如今我在思念這一切。

他在干什么呢?

生活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人沒有時間去想那些花前月下的美事。

講座過去沒多久,我發(fā)現(xiàn)班上有個學生行為不太正常,上課神思恍惚,下課馬上直奔衛(wèi)生間,表情總是僵硬,不時措手。

觀察幾天,我叫他來辦公室,問:“黃文奇,你最近怎么了?”

“沒有,沒什么啊?!?

“我覺得你不對勁?!笨粗?,“告訴我吧,告訴老師。”

“真沒什么?!?

“那好,有什么事情要記得告訴老師,你回去吧?!?

讓他走,并不表示我相信他的說法,要知道這年紀的孩子最容易出事,我極擔心他的表現(xiàn)是因為出了什么事。

果然的,后面幾天他一點兒沒變,變本加厲的上廁所,回來手總是濕的,連上課都請假出去。

又過幾天,我再找他,他的臉終于垮下來,對我說:“張老師,我好害怕。”

心一驚,站起來:“出了什么事?”

男孩子卻開始哭起來,我慶幸和我一個辦公室的老師因為懷孕請假,讓我們可以擁有這樣相對獨立的空間,開誠布公。

“我怕我得了艾滋病。”

“為什么要這樣想?你做了什么?”

“那天聽報告,說拔牙、紋身都會傳染,我剛?cè)ミ^一家小店紋身,那之后我一直覺得頭暈?!?

……

定定神,再開口:“紋身給我看看,紋在哪里?”

在后背,似龍非龍的一片烏青,我拉好他的衣服:“為什么想起來玩這個?”

“看《越獄》……”

“那么為什么經(jīng)常上廁所?”

“就是想洗手,老覺得臟。”

我閉上眼睛,再睜開,很無力:“老師帶你去檢查,今天下午,你不要告訴別的同學,記住了?”

他點頭,又搖頭:“張老師,我真的害怕?!?

我想來,他應該是精神過于緊張,真地感染病毒倒未必,帶他去檢查確認一下終歸是件好事情,安慰他:“不要害怕,哪有那么容易感染呢?”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不錯的,驗血,沒事,可問題還有,他不相信。

我好氣又好笑,疾控中心的醫(yī)生也都是一樣的反應,勸慰他:“同學,要得病也不是那么簡單的,你要相信檢查結(jié)果?!?

可是,勸慰都是無效,最后一位年長的醫(yī)生拉我到邊上說了一句話:“我看你這個學生這里有問題?!庇檬贮c一下腦子,做個手勢。

我跳起來:“不可能?!辈贿^盤恒情況,覺得一時的精神方面的疾患也未必,似乎看到過,叫強迫癥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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