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終之際,省委常委會在省委大樓九層8號小會議室準時召開,權紅河坐在靠里面的第二把交椅上,撫摸著大腹便便的肚子,眼睛中露出一絲微微的笑容。/瑤池電子書/不過這種笑容在大多數(shù)人的眼里很難看出是笑還是非笑。坐在他下手的政法委書記嚴治學,不時低聲說些什么。他便不時微微點一點頭,算是對嚴治學的回應。
東方晨龍進來后,看了一下嚴治學,在后面就坐了。當然他的位置絕不在后面,而是嚴治學鳩占鵲巢,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不得已而為之。常委會,每個人的位置都是絕對固定的,不管你的級別高低,只要一開始誰坐了的位置,就不會再有人坐了。即便是上首有人退下來,只要王大成不說話,大家輕易也不會動。
張檢之進來后,見東方晨龍坐在后排,愣了一下,馬上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跟東方晨龍笑了笑,去了自己的位置。
王大成不會遲到,但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早到,基本每次都是趕在點上過來的。年終會議,自然非比尋常,大約還有三四鐘的樣子,王大成端著水杯推門進來了。后面跟的是他的秘書小宋。
也不知道是王大成自己注意形象,還是故意為了顯擺自己親力親為的精神,總是把秘書小宋搞的很尷尬,比如拿個杯子,打個雨傘,拎個包之類的小事情,王大成從來不讓小宋代勞。當然也因為王大成的這個習慣,省委一干人的習慣也發(fā)生了扭轉(zhuǎn)乾坤式的變化,本來大家都習慣了讓秘書來干的小事,也開始親力親為了起來。非但省委,下面市里的人來了,見此情景,也紛紛效法,市里又傳染到縣里。本來做一方諸侯的縣委書記、縣長,八面威風的派頭也變得跟困難時期的領導一樣了。這就是官場的傳染病,比用唾沫和空氣傳播的流行感冒還要厲害,用眼睛就可傳遞。
小宋好像也早已習慣了王大成的作風,進來后,沒有跟在王大成后面拉椅子、放本子,而是直接在后面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原本省委常委會的記錄員習慣由省委書記的秘書記錄,當然目的是便于掌握省委書記的意圖,知道那些該記錄,那些不該記錄。可是王大成一來,小宋的這項光榮使命就再不用執(zhí)行了。記錄的任務又落到了省委秘書長張檢之的頭上。張檢之雖然有些不悅,但也沒有說什么,慢慢也就習慣了。
后來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fā)展,有人提議說,現(xiàn)在好多大企業(yè)都用電腦做會議記錄了,而且電腦記錄速度快,容易整理。這話由省委辦公廳傳到王大成的耳朵里的時候,王大成只哼了一聲,也沒有說什么,以后就沒有再提電腦記錄的事情了。只不過后來每次開市委常委會的時候,王大成都要對張檢之親切地說一聲:張秘書長,麻煩你做一下記錄吧。弄的張檢之很長時間都覺得非常不爽,好像那個提議是自己受益辦公廳的提的一樣。
顧梁在國外“殉職”后,副書記的田明軒自然而然地頂了上來。只不過田明軒這個人性格有些軟,無論什么事情都大愿意發(fā)表反面意見,特別是省委書記王大成和省長權紅河提出來的意見,更是諱莫如深了。這一點從省委處理蘭滄海問題上就可見一斑。
原x市市委書記蘭滄海,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在受脅迫情況下收受賄賂三百萬元,本來也不算什么事兒,可是權紅河咬住不放,他也就沒有說什么。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權紅河把蘭滄海搞下來的目的是想讓省財政廳一個副廳長上任x市市委書記。雖然這件事情最后在省委常委會上并沒有獲得通過,但還是犧牲了蘭滄海,以貪污**罪,判處五年有期徒刑。
“明軒同志,人都到齊了嗎?”王大成落座后,就把自己的筆記本翻開,戴上老花鏡看了一遍,略微偏了一下腦袋問道。
田明軒就又在會議室內(nèi)看了一圈,其實人已經(jīng)明顯到齊了,還是繼續(xù)問了一下坐在比較靠后的張檢之。張檢之就又站起來清查了一遍,說:“已經(jīng)到齊了,可以開會了。”田明軒這才對王大成說:“可以開始了!”
其實大家在最遠的距離也不超過十米,張檢之說完,王大成不可能聽不到,田明軒卻依然充當了傳話筒的角色。也許這就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吧,也許跟田明軒軟弱的性格有關。
“開會吧。”王大成沒有看田明軒,抬頭空洞地目視前方,停頓了幾秒鐘,臉上漸漸露出了和藹的微笑,“辭舊迎新的日子馬上又要到了,我們這些老家伙又向墳墓走近了一步。”大家就呵呵呵地干笑了兩聲,一副面對墳墓和死亡很坦然的樣子。
“說到這個年齡問題,我就想起一個題外話來。就是關于全省干部的年齡結(jié)構(gòu)問題。我總感覺很不合理,關鍵問題是沒有形成梯隊,老的老,小的小,中間地帶空缺非常嚴重,特別是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這個年齡段的青年干部,異常匱乏。今后在干部提拔方面一定要注意這方面的問題。”
省委書記說的話,即便是隨便一句話,大家也不絕不會把它當成是一句隨便的話。或許是一個什么樣的苗頭也說不定。不過現(xiàn)在只是一個苗頭,并沒有進入實質(zhì)性的實施階段,大家除了贊同之外,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就習慣性地互相點點頭,表示王大成說到了點子上。
這種情況下田明軒這個分管黨群工作的副書記本來是最有發(fā)言去哪,也應該說些什么的,可是田明軒卻一言未發(fā)。組織部長劉寶山就在田明軒的臉上溜了幾眼,鉆了個空子道:“王書記說的太多了,這些年我也深有同感,關鍵是歷史遺留問題比較嚴重。過去在干部任免中不注意這方面的問題。根據(jù)組織部掌握的數(shù)據(jù),到目前為止,我省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的副廳級干部不足十人,而且大多數(shù)在下面任副市長,工作閱歷和工作經(jīng)驗都有待提高。”
劉寶山溜須拍馬倒沒有什么關系,不過說著說著,就把問題引導了實質(zhì)性的問題上,明顯帶有試探的意思,想知道王大成是不是有提拔一批年輕干部的意思。
王大成擺了擺手轉(zhuǎn)移了話題道:“這些問題,我們以后慢慢討論研究,我們今天的會議的主要任務是對今年的工作來個回頭看,對照全省年初制定的各項工作指標,分析一下我們這個省委政府今年的工作成績是否合格。”說著笑了笑,轉(zhuǎn)臉看著權紅河道:“這方面,權省長應該是最具有發(fā)言權的。權省長,你說說吧。”
權紅河就拿出省政府辦公廳事先準備好的材料,照本宣科地念了一遍,中間cha入了一些個人看法。總體上來講,河西省今年基本全面、超額完成了年初制定的各項經(jīng)濟指標,經(jīng)濟、社會等方面都取得了長足發(fā)展。雖然受自然條件的限制,農(nóng)業(yè)發(fā)展依然滯后,但相比去年也有了一定的增長,小麥、玉米等主要農(nóng)作物,增產(chǎn)都在百分之十以上。
當然這都是統(tǒng)計局弄來的數(shù)據(jù),事實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估計只有老百姓才能體會得到。統(tǒng)計局的水分大家都是知道的。不過也沒有辦法,不這樣搞,政績上不去,沒辦法向中央交代。往往是換一屆市委,統(tǒng)計局就會把以前的數(shù)據(jù)拉出來重新整理一遍,澄清一下,說前些年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存在出入,有時候出入還非常大,本來應該少的,統(tǒng)計多了,回到原點上,接著幾年再讓他每年增長一點,到這一屆領導下來的時候,增長的基本差不多了,然后再弄回原點。總之浮夸風肯定是不能要了,總不能說小麥畝產(chǎn)三千斤,玉米畝產(chǎn)五千斤,一聽就知道是弄虛作假的結(jié)果。
統(tǒng)計局也有苦衷,標準年年都在提高,無論是gdp,還是工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指標,都要有個增長的勢頭。可是無論是工業(yè)還是農(nóng)業(yè),增長都有一定的限度,不可能呈現(xiàn)出一路高升的趨勢,這也不符合市場規(guī)律。特別是農(nóng)業(yè),增長到一定程度就不可能增長了,或者增長很少,根本沒有辦法滿足政治的需要,只好盡量往數(shù)據(jù)里面灌水了。或者干脆換個策略,把過去各種糧食產(chǎn)量的統(tǒng)計辦法,換成全部糧食的產(chǎn)量統(tǒng)計。反正是能糊弄過去就盡量糊弄過去,每個人心里都很清楚,也不會有人真正徹查這些東西。
權紅河說完后,王大成簡短地說了兩句,基本是對省政府一年來工作的肯定和表揚。大家臉上都是一副木然的表情。多表揚少批評,多鼓勵少打擊,多肯定少否定,多做正面教育少搞負面揭露,這也是我黨一貫的執(zhí)政原則。
王大成說完后,略微停頓了一下,話鋒一轉(zhuǎn)道:“盡管今年以來,我省的經(jīng)濟社會都取得了令人喜悅的成就,但是存在的問題依然很多,很嚴重。”
說到這里,王大成停了下來,在大家的臉上掃視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在東方晨龍停留了幾秒鐘。東方晨龍已經(jīng)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嚴治學也坐回在了田明軒的下首。東方晨龍就愣了一下,似乎也感覺到了王大成在看自己,抬頭看了一下王大成,正好跟王大成四目相對,又假意在筆記本上寫東西,把頭低了下來。
大家當然也知道,王大成下面的“但是”恐怕才是今天的正題,神情也開始嚴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