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榮天對王清華的關照,不僅讓馬長河妒忌萬分,讓原慕云也感到不可思議。原慕云離開羅榮天的房間,就急急忙忙將王清華住進羅榮天房間的消息告訴了譚明月。此時,對于譚明月而言,更多的是一種無奈。他不能將王清華從羅榮天的房間里拉出來,對X市的今后的發展局勢,心中更是一片茫然,只能用聽天由命來形容此刻譚明月的心情了。
對于這么快就見到羅榮天王清華也沒有多少心里準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經過幾分鐘的適應,王清華心里已經坦然了許多,心想,反正已經這樣了,難道還怕羅榮天把自己吃了不成。那種對上層領導的敬畏之心也漸漸消失了。
“清華啊,”羅榮天很親昵的叫了一聲王清華,在王清華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王清華坐下說話。王清華就找了個位置,老是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你的情況,我還算了解吧。說實在話,對于這次徹查小王莊水庫潰壩案,我和中紀委調查組的同志,信心不大,也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正如你所言,X市就是X市,不是首都,更不是別的什么地方,情況非常復雜。”
羅榮天略微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水接著道:“但是有了你,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因為你比我們更了解X市的情況,比我們更了解這個案子。只要你能全力以赴,再加上中紀委給你壓陣,相信你能把這個案子查個一清二楚。所以今天我只想聽你談談你的想法,以及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辦?需要我們做些什么?”
羅榮天剛開始談話就開誠布公,不做絲毫防備,這讓王清華非常的感動。這樣的領導還是很少見的。也或許是羅榮天的容貌,給了王清華一種親切感,突破了王清華的心理防線。而且毫無疑問,作為省部級高級官員,羅榮天的態度也是非常誠懇的,更沒有半點官架子。這就說明,羅榮天和自己的出發點一樣,都是為了盡快將小王莊的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羅委員,”王清華道,“你有這樣的態度,我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不過對于如何徹查小王莊水庫潰壩案,我自己也沒有太大的把握。我相信中紀委的同志,肯定比我經驗更加豐富,能力更上一層,一定能在短時內將案子告破。”王清華還是選擇了一套比較謙虛的說法。
“清華啊,”羅榮天笑了笑,“既然我把你請來,又讓你住在我這里,就希望能和你破開肚皮談一談。我知道,這段時間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其實你這個副市長,本身也是不牢靠的。是某些人用來和你交換的條件。而且我相信,你恐怕也有什么把柄掌握在人家手里。對吧?”
羅榮天一語道破,把王清華一直以來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因為檔案的問題,別的不是,就是自己現在這個公務員身份,都是冒牌的,更別說副市長的職位了。這個問題,在X市上層領導中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只是大家不說穿了罷了。
王清華苦笑了一下道:“既然羅委員什么都清楚,我就不隱瞞什么了。其實別說是現在當這個副市長,就是以前任清水鎮武裝部部長,檢察院副檢察長,我心里都感覺是稀里糊涂的。有些事情,也是我最近看了一些公務員法之后,才了解的。按照我現在的年齡和資歷,根本就沒有做副市長這個位置的條件,甚至連正科級干部也不能提拔。所有這一切都必須帶上‘破格’兩個字才能合情合理。但即便是‘破格’也應該有個限度吧。總不能總是破格提拔吧。”
“你是不是在懷疑李高矚同志?”羅榮天看著王清華,“對于李高矚同志我也不是非常了解。我所知道的就是,用現在的流行語來講,李高矚是王大成書記提拔起來的草根市長典范。”羅榮天停頓了一下,“我也不隱瞞你什么。剛才裘學敏同志、譚明月同志、關鳳鳴同志都來過了。裘學敏同志是我老同學,也沒有說什么。但是在譚明月同志和關鳳鳴同志兩個人的談話內容中,均未提到李高矚。剛才我也沒有注意,現在一想,還真覺得有些奇怪。按道理說,李高矚作為X市的市長,第一責任人,應該是X市的焦點人物,起碼也應該是這次事故的焦點人物。從現在的形勢看,他倒變得和沒事人一樣,好像所有的事情跟他都沒有什么的瓜葛。這太不和常理了。”
羅榮天的話,無形中已將話題引到了小王莊水庫案和X市的腐敗問題上了。而開頭的人就是李高矚。
“實不相瞞,李市長對我是有恩的,所以我一直回避把所有的問題和李市長聯系在一起,總是從譚副省長、裘副市長,甚至蘭書記身上找突破口。然而就在最近,我發現,按照我以前的思路,所有的問題都遇到了阻塞,根本無法進行下去。”王清華緩了一口氣接著道:“小王莊水庫潰壩事故是一個大案子,死了那么多無辜的百姓。如果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們沒有辦法給全市三百多萬人民交代,更沒有辦法給黨中央交代。然而,正如譚副省長所言,如果把這個案子刨根挖底查到最后,最后的結果恐怕會讓我們的老百姓心寒。”
“清華,”羅榮天換了個坐姿,精神也一下子提了起來,“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發現?如果有什么重要發現,你就大膽說出來,萬一不行我們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措施。”
這是王清華第一次說出一直埋藏在內心的想法。即便不是作為一名國家干部,就是作為一名華夏公民,王清華也不想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更不想看到這樣的猜測有朝一日變成現實。然而如果不說出來,小王莊水庫潰壩案,只能作為一個冤假錯案結案。
王清華沉默了一會道:“羅委員,這只是我的一種感覺或者叫推測,到目前為止并沒有事實依據。我懷疑……小王莊水庫潰壩案,跟李市長有著極大的關系。”
“為什么這么說?”羅榮天立馬問道,“你們對水庫潰壩的調查,通過你們市委給中央報的材料中,也能看出一些問題。但是你說跟李市長有聯系,我還真看不出來。”
王清華無奈地笑了笑道:“我之所以要把懷疑的矛頭指向李市長,有這么幾個疑點。首先,小王莊水庫潰壩是在我奉李市長之命,進入清水鎮之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發生的。我對李市長有過一次很巧合的幫助,但是李市長為什么要安排我到偏遠的清水鎮呢?難道只是把我安排到那里不容易招人非議嗎?而且李市長,是在我尚未畢業的情況下就安排我進入了清水鎮。最讓我懷疑的是,在安排的過程中,李市長明明可以給我建一個檔案,卻沒有給我建檔案,而給建了一個假檔案。這又是為什么呢?”
王清華說到這里,羅榮天的臉色也為之一變:“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在這半年的事件內稍有不慎,真某種情況下,你很有可能不明不白地被人暗殺?”
王清華點了點頭,接著道:“在李市長安排我去清水鎮任職的時候,并不知道我還會拳腳功夫。如果不是我這兩下功夫,可能早就死于非命了。當然這也只是猜測而已,沒有事實依據。這是第一個疑點。第二個疑點,就是在小王莊水庫潰壩之后,李市長力排眾議,鼎立舉薦,冒著被罷官免職的風險,在譚明月那里給我爭取來一個檢察院副檢察長的職位。這個疑點,如果要給一個輕松的解答,也很容易,就是李市長想在自己下臺之前,安排好我今后的事情。然而,如果我們仔細想一想,這種解釋根本就講不通。當時,李市長到X市任職不到半年的時間,對X市的情況對都不是很了解,就是需要追究領導責任,李市長的責任也不是很大。相比之下,蘭書記的責任要比李市長大的多。而且當時譚明月的態度,也不像是要拿蘭書記和他李市長做文章。李市長為什么要給我留這么一條后路呢?那就只有一種解釋:李市長希望我替能監視檢察院的調查工作。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在公安局,應該還有李市長安排的人。”
羅榮天皺了皺眉頭問道:“照你的意思,李市長不僅在檢察院安插了,還在公安局安插了人,那么在整個案件的調查過程中,李市長應該一直都非常清楚案件的進展情況?”
“應該是這樣的,”王清華道,“在案件的調查過程中,我時不時會給李市長匯報案件調查的進展情況。到后來譚明月和市委給案子定了性之后。李市長再沒有問過我案子的情況,我也沒有繼續給他匯報。不過這段事件的情況非常復雜。一方面是譚明月抓住了我假檔案的事情,讓我舉步維艱。我不得不跟譚明月妥協。另一方面案子的進展也越來越困難,可以說沒有任何頭緒。只能憑借我們掌握的一些的人來找證據。”
羅榮天聽完,笑了笑道:“你是不是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
王清華不好意思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當時的情況也是讓我萬般無奈,就不得不……秘密拘押了清水鎮辦公室主任尉仁義,衛生院院長茹孝賢和一個跟蹤我的神秘人物。”
羅榮天一臉驚訝指著王清華道:“真想不到,你小子竟然還會有這樣的手段。這三個人現在在哪里?”
這個問題讓王清華不知該如何回答。匣子村的事情現在還沒有結論,大火中傷生的三個人中,一個是尉仁義,已經確定無疑,另外另個人,按照趙全才的推斷,一個是蘭二剛,一個胡常青。但王清華總覺得其中還有蹊蹺。
“一死,兩逃!”在沒有真相的情況下,王清華只好先給羅榮天這么說。說完,王清華又補充道:“不過……我感覺這個結論,跟真相還有一些差距。尉仁義已經死了,但另外兩個是不是逃了,現在還很難說。”
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一點,可能是羅榮天住在招待所的原因,暖氣還一直燒的暖烘烘的,房間里竟然有些熱。王清華就脫了外套,放在沙發上。
羅榮天畢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精力雖然還不是問題,但要熬夜就有些頂不住了,眼睛澀澀的,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看了一下X市的夜景。按照國家節能降耗的要求,過了十二點街上的路燈也都剩下一個昏黃的亮點了,只是遠遠跟市府路相鄰的迎賓路上,依然輝煌的霓虹燈閃爍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