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送那受傷的女子回家的東飲, 一路上除了趕路,也沒少閑著,你儂我儂、互送秋波, 有說有笑按著女子的指示回了她的住處。
可是到了門口, 東飲卻愣住了。
那女子留意到了東飲表情的變化, 趴在東飲背上有意無意問了一句:“公子在想什么?怎么不進去?”
東飲回過神來, 略笑笑:“我以為姑娘所說的住所, 卻不想……”
女子抬頭看了一眼門上的牌匾,道:“公子可是嫌棄我們這一類人?若如此,便將奴家放下, 奴家自行進去便是了……”話說到最后,女子的聲音開始發顫, 后面又隱隱帶了哭腔。
東飲道:“怎么會?”
許是聽到了門外的動靜, 面前的門被倏忽打開, 走出來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花魄姐?”“花魄姐你回來了?怎么這么晚回來?這是去了哪里?”
東飲慢慢放下背上的女子。
女子對圍聚而來的姐妹道:“今日在集市上不小心扭傷了腳,多虧了這位公子。”
幾人齊刷刷看著東飲, 東飲則彬彬有禮道:“言重了,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掛齒?!?
其中一位說道:“原來如此,還不知公子名姓。”
東飲道:“在下東飲,是一派閑散人士, 愛好游歷, 途經此處, 有幸遇見了這位……花魄姑娘, 便一路來了這里?!?
又有一位笑嘻嘻道:“小哥哥長得好俊俏啊。”
得此露骨的奉承, 東飲差點沒繃住,趕緊掏出折扇搖了搖:“在下愧不敢當。”
“公子一路護送我家姐姐來此, 既到了這里,何不進屋坐坐?屋里雖粗茶淡飯,但也備了幾分薄酒,正好作為公子護送我家姐姐的回報?!?
東飲剛想說話,那位花魄姑娘卻又梨花帶雨抽泣起來:“這位公子是高雅之士,怕是瞧不起我們這等風塵之人,既讓人不適,還是讓他走吧……”
東飲的辯解剛要脫口而出,那女子身邊的一個姐妹又提前插話了:“我看公子一表人才,沒想到竟也是如此世俗之人……我們姐妹四人父母死得早,相依為命,迫不得已之下才想到如此出路自食其力,公子若看不起,我們也不便強留,公子還是走吧!不送!”
東飲想著:還一個自食其力!又剛要說話,又一個年紀較小的妹妹道:“姐姐們不要如此,公子畢竟是花魄姐姐的救命恩人,從集市一路來此,奔波勞頓,怎么說也不該……”
東飲心內發笑:這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戲碼演的,竟容不得他拒絕了,于是道:“在下一句話還未說,幾位姑娘真是一棒子打得在下不知道說些什么了?!?
花魄愣了愣,淚眼婆娑轉過頭來,滿臉期待:“公子的意思是?”
東飲道:“一路上是有些累了,不如就進去喝口茶水罷?!?
花魄轉悲為喜:“公子當真……”
一個姑娘趁熱打鐵調笑道:“怕是因為我們花魄姐姐近日圓潤了些,壓壞公子了吧?!?
花魄臉一紅:“瞎說什么?”
一個有眼力見的姑娘道:“快快快!既如此,我們也不要都在外面站著了,公子里面請?!?
東飲被這些鶯鶯燕燕的姑娘圍擁著,推推搡搡進了屋子。
落在身后的大門牌匾上,用艷麗的朱砂紅題著“銷魂窟”三個大字。
東飲進了大門,便覺出屋內一陣濃郁的胭脂水粉的香氣,心想著果然是女孩子的住所;屋子不大,但妙在布局雅致且干凈,面前的桌上,更是擺著一大桌精致小菜,還有一壇陳年的女兒紅,像是早已料定有貴客駕到似的。
東飲笑了笑:“這哪里是粗茶淡飯,分明是滿漢全席啊。”
其中那個看著極機靈的女孩道:“公子來的巧,今日恰恰是我們落梅妹妹的生辰,是以豐盛了些,今日花魄姐姐也是因此去了集市,想為妹妹買個生辰賀禮,卻不想扭了腳,害我們擔心,也害得公子勞碌?!?
東飲道:“哦?原來如此,看來在下今日真的是有口福了?!?
幾個姑娘手腳利落的準備了碗筷,又添好了酒,邀東飲落座。
花魄巧然一笑,坐在東飲的身側,挽袖為東飲夾菜:“公子是奴家的救命恩人,所以來此,也只當是自家,不必客氣。”
東飲難得拘束,拿起筷子,卻只看著不動。
花魄注意到,關心問道:“可是這些菜食不合公子胃口?”
東飲心道:簡直比客棧那個破地方好太多了!嘴上卻沒說,只問道:“這些都是你們自己做的?”
花魄結結巴巴道:“算……算是吧,公子不喜歡?!?
東飲放下筷子,尷尬道:“老實說,在下今日脾胃不大好,沒什么食欲,便就不動筷子了。實在不好意思。”
那個機靈的女孩看了花魄一眼,也撂下筷子:“公子還是嫌棄我們這些風塵之人,便連飯也不愿意賞臉吃一口了嗎?”
東飲忙著辯解:“姑娘誤會了,實在是……”他瞥見面前的酒杯:“不過既然來了,為避免打攪幾位雅興,就陪同各位喝些薄酒聊表歉意吧?!?
花魄數落起那個話多且機靈的女孩道:“你說你,怎么跟客人說話呢?如此無禮?”又對東飲賠笑道:“我這個妹妹就是嘴上沒把門,什么話都敢說,公子不要見怪,話說的如此生分,本想請公子吃頓便飯,沒想到倒成了公子陪我們了,平白多了誤會。”
東飲笑起來:“不會不會,這樣的女孩反而可愛?!彼闷鹁票?,一飲而盡,贊嘆道:“好酒!沒想到這里還有這么醇厚的女兒紅!”
一個眉上一粒美人痣的女孩道:“埋了上百年的好酒,能不好嗎?”
東飲瞇著眼笑起來:“上百年?我聽說女兒紅都是女孩自生下之日起釀,帶女孩出嫁之時挖出,作為成婚之日陪嫁之酒,埋了上百年……”
生著美人痣的女孩臉色登時黑了下來,低下頭來,不知在想些什么。
東飲卻道:“埋了上百年?那這個姑娘豈非孤獨終老?可憐的很吶!”說罷,自己“嘿嘿嘿”笑起來。
那女孩似也松了一口氣,嬌羞道:“公子真壞!”
花魄起身打著圓場起身添酒:“公子說好,便多喝些。我這幾個妹妹就喜歡胡說八道,不能信她們……一直沒有介紹這幾個顰兒,剛才跟你搭話這個叫華月,那顆美人痣最是易記;還有這個,話最多的,也是脾氣最爆的這個,她叫秋蟬,人如其名,聒噪的緊;最小的這個,叫落梅,人最小,膽子也最小?!?
秋蟬道:“姐姐還落下一個?!?
花魄道:“落下哪個?”
秋蟬掩嘴一笑:“自然是我們風情萬種的花魄姐姐?!?
花魄臉一紅,有意無意偏了酒壺,指尖碰了東飲微熱的手:“我便不用介紹了吧?”
東飲仰頭一杯下肚:“不用不用,花魄姑娘我自是熟悉不過?!?
秋蟬打趣道:“呦!才剛認識,就熟悉不過了?”
東飲才喝了兩杯,就覺得腦袋有些昏沉了,心想著初時是想嘗鮮,沒想到這百年的陳釀著實烈的很,嘴上胡亂應著:“可不是?!?
花魄嬌羞一笑,又站起身來添酒,不想受傷的腳一頓,身子一歪連人帶壺摔到了東飲身上。
東飲堪堪扶住,輕聲細語道:“小心一些?!?
花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也沒急著起來,抬起的頭正和東飲四目相對:“公子,公子……奴家不小心……公子的衣衫濕了,不如……家父還留下一些舊衣衫,公子隨我進屋,將就換下吧?!?
幾個姑娘在旁掩嘴偷笑。
東飲扶著那具軟糯的身子,盯著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剛要開口,緊關的門卻煞風景的“噔噔噔”響了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