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逃離了屋子, 辰夜甚至連沐青的表情都未敢看。
沒有屋中的爐火取暖,外面清晨微冷的風帶起一股涼意,也讓辰夜那股微醺消解了些。辰夜站在那里獨自懊惱起來:這都是什么事?怎么當時就沒控制住自己呢?也不知沐青有沒有察覺?
吹來的風帶起一股淡淡的飯香, 辰夜肚子也跟著叫了叫。一抬頭, 恰巧望見自己的好徒兒小寶端著一鍋冒著熱氣的熱粥從伙房走出去, 直奔樂染的屋子。
辰夜看著那個殷情的小身影愣了愣, 嘆了口氣, 背著手也跟了去。
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寶此刻恍若身經百戰的廚娘,先是手腳利落的放下鍋,許是有些燙了, 甩著兩只手蹦跳著,一邊跳腳還一邊觀察著有沒有吵醒床上安靜沉睡的人。末了, 拿起一只碗, 輕輕乘了兩大勺, 又用一只勺輕輕攪了攪,來到樂染床前, 看了看那個雙目緊閉的人,神情有些悲傷,乘起一勺遞到樂染唇前,末了,卻停住了, 他看看自己手中的湯勺, 自己先試了試溫度, 被燙了個屁滾尿流, 伸著舌頭直吸氣。
辰夜在一旁看得既可笑, 又有些心疼。
燙的終于好了些,小寶又乘起一勺, 細心仔細吹了一陣,這才遞到樂染嘴前,看著樂染喝下。看著樂染咽下了,小寶皺著的眉頭這才有所緩解,嘴角不自覺上揚起來。
辰夜沒有貿然打攪,他突然有些羨慕,也有些心疼起小寶的純粹來,他的徒兒從來都會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而突然難過,也會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突然開心,他的感情從不會藏起來,開心就是開心,難過就是難過,喜歡就是喜歡,就像他對自己,對樂染……可惜的是,偏偏是樂染……也不知小寶的這份純粹能保持到什么時候?
辰夜不動聲色看著小寶一勺一勺將手中的熱粥喂給了樂染,又看著他端著碗勺準備走出房門收拾,小寶注意到了門口的辰夜,愣了愣,看看面前的辰夜,又看看屋里躺著的樂染,看看自己手中的空碗,有些尷尬的解釋:“師……師傅,那個……你什么時候過來的,我都沒看見……那個,他昏迷之后就沒吃飯,我擔心他會餓,所以……”
看著惶惶不安的小寶,辰夜長長嘆了口氣,一步跨進門檻,對小寶道:“先別收拾了,我知道。你先過來,我有話問你。”
小寶神色倉皇的撂下了碗勺,惴惴不安隨辰夜坐了下來:“師……師傅,我知道你們之前或許有……誤會,但是……他救了我的命,能不能先別……等他醒來。”
辰夜看著結結巴巴的小寶,無奈的笑起來:“我在你心里就這么不通情理?非要不分地點、不分場合弄死他?”
小寶抬起臉,極天真的問道:“這么說,師傅不想弄死他了?”
辰夜被他的天真打敗了,咳了咳:“咳咳……那個,現在暫時不會……但是不保證以后……”
小寶興奮的腦袋灰落落耷拉下來……
辰夜道:“所以,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想法?為什么,你會如此偏袒他?”
小寶乖乖坐在椅上,手撐在膝蓋上,低著頭,聞言,轉頭看了看床上的樂染,低低道:“他是我認識的第一人……”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看著辰夜添了一句:“當然,是除了師傅以外的……我嘗試結交的第一個朋友……”
辰夜明白這“第一個朋友”對小寶這種自誕生起便慣于獨處的“猴”意味著什么,或許這種感覺不同于辰夜的“主動送上門”,是小寶“努力”得來的,所以會視若珍寶,倍感珍惜。就像一個人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突然看見了一抹光亮,他拋開顧慮努力去接近,突然看到了一支蠟燭,他不會想到這只蠟燭會不會灼傷它,它只會想靠近、想探究……
辰夜努力靜下心來對小寶道:“可是你還不懂這世界的規則,你用真心換來的,卻不一定是同等的,也許他會辜負了你的那份真心,不會你待他這樣待你,相反可能還會害你、殺你。”
前面的話小寶聽得懵懵懂懂,唯有聽到辰夜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搖了搖頭,極力爭辯道:“他不會的,我看的出,他不會的!”
辰夜道:“師傅也算久經人事,難道不會比你看到的更多?我都看不出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你又如何看得明白?”
小寶愣了愣,想不出話來反駁,卻用極為堅定的眼神無力的道:“反正我看得出,他是好人,他救過我、幫過我,不會是壞人……反正我就是看得出……”
辰夜又生氣又覺得可笑:“那這樣說罷,如果他有一天真的想害你呢?你還會對他如此嗎?”
小寶想了想,道:“那我就會死不罷休,追著他,問清楚。”
如此簡單直接的答案,讓辰夜有些失笑:“若他想你死呢?或者想我,想我們所有人死呢?”
小寶眨巴著大眼:“為什么?”
辰夜道:“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立場,若兩個人的立場相悖了,即使關系再好,恐怕都會反目,更何況你們?”
小寶轉頭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樂染,又轉過頭來看看辰夜:“那如果是師傅呢?”
辰夜瞠目結舌:“什么?”
小寶道:“你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如果是你,你和沐……沐……就是那位常穿青衣的公子站在不同的立場,你也會殺了他嗎?”
辰夜徹底說不出話了,心想著這小子什么時候學得這么直戳要害了,怎么現在反倒將了自己一軍?
直面著小寶的視線,辰夜咳了咳:“……這個……好問題!”
小寶卻道:“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也要問清他為什么。”
辰夜心想:真是死腦筋!轉念又一想,也許有些事,有些孽緣,早已在相遇時注定了,斬不斷的,且由它,看船到橋頭能不能自然直吧!
辰夜嘆了口氣,起身,胡嚕胡嚕衣服:“罷了,那就這樣吧,你是要洗碗?那就快去洗吧!還挺殷情!”
小寶站了起來,撓撓腦袋直愣愣準備向外走,卻看見辰夜沒有出去的意思,于是道:“師傅……你……”
辰夜道:“哦,我要看看他,傷到哪里了,怎么還不醒?”
小寶惴惴不安站在那里,分毫未動。
辰夜道:“怎么?還怕我對他做出什么事?放心吧,我不會吃了他的。”
小寶這才一步三回頭的慢悠悠離開了。
辰夜看著小寶的身影嘆了口氣,驀地,轉回了身,極為冰冷的語氣道:“起來了,你還要裝死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