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飲嘆息道:“說起來, 我倒真有些想念沐青的桂花酒了,從前我們飲酒,一般都是在沐青的宮中, 往往未邁進門檻, 就聞到了他宮中的酒香了。尤其我記得你最愛他宮中的桂花酒, 辰夜, 你說是也不是?”
辰夜被東飲這一問問的心頭一顫, 半晌才低低應了:“嗯。”他低頭飲酒,掩飾心中莫名的慌亂,但酒味在舌尖似乎平添了一味桂花的味道, 口中清甜,入喉卻是苦的……
元涉在匆匆一瞥中看出了辰夜的慌亂, 垂了眸, 轉移話題:“別光喝酒, 我準備了這么一大桌子菜,你們遠道而來, 卻光顧著喝酒,到時候可別怪我招待不周了。”
東飲笑呵呵傻樂道:“也對也對,難得今日元涉做東,我們萬不能饒過他,再來兩個醬肘子!”
酒酣、宴罷, 東飲最先醉倒在了桌上, 睡得人事不知。
辰夜笑起來:“你酒量最淺, 我原以為, 最先醉倒在桌前的人會是你。”
元涉道:“誰都是會變的, 酒喝得多了,酒量也就慢慢練出來了?!?
辰夜皺了眉, 看著元涉。
元涉微微一笑:“你在想什么?我在這里好歹是元大人,酒宴自然少不了,推拖不得,慢慢自然也就喝開了。倒是你,難得你此次沒有發起酒瘋來。我原還想著,你若和東飲發起酒瘋來,沒了沐青、沒了言郁,我一個人又該如何弄起你們兩個人來?”
辰夜嘆息道:“是啊,都是會變的?!?
元涉道:“也有些東西不會變。”
辰夜抬起眼,認真看著元涉:“那么你呢?你變了嗎?你……還在想著他嗎?”
元涉道:“刻在心上的,如何忘?”
辰夜道:“這些年,有沒有找到辦法?”
元涉搖了搖頭。
辰夜道:“那你打算一直等在這里?再等個三十年?三百年?”
元涉晃著酒杯:“我想著,既等不到他,就守護好他想守護的東西吧,就像守護著他一樣。我雖找不到他的一絲魂魄,但總覺的這城中處處都是他的蹤跡,站在他走過的路上,住著他住過的屋子,心里也寬慰了些。心啊,總要有點寄托才好?!?
辰夜輕輕問道:“后悔嗎?后悔來這澎城,經歷這一場情劫?”
元涉笑道:“我從未后悔認識過他,就像我們當初討論起側狹的情劫,問他閉關的那些年,可有真心悔過?我想我理解他了?!痹婵粗揭梗骸拔覐奈春蠡诮洑v這一場情劫,唯獨有些后悔……后悔沒有早點遇到他,沒有在認識他的日子里好好陪著他,后悔韶光易逝……”元涉輕輕點了點辰夜的肩頭:“所以,若有了在意的人,趁著還沒有留下遺憾,便不要再錯過了……”
辰夜一顫,慌張笑笑:“你在說什么?”
元涉沒頭沒尾道:“沐青現在在射陽。”
辰夜直愣愣看著元涉:“你……”
元涉道:“他一直在找你?!?
辰夜失笑:“……我知道,我們……見過……,他是來找我尋仇的?!?
元涉搖搖頭:“這么多年的交情,你竟這么想他?他像是不問緣由的人嗎?何況又是你?我若是他,我也心灰失意自己離開了……”末了,又道:“你啊,太過在意,反而當局者迷啊。”
辰夜道:“他……他真的在射陽?”
元涉道:“他一直在找你,你卻一直沒有問過他的消息?你這個即將的天地共主,打聽一個人的消息還不是跟玩似的,竟不如我一個偏安一隅的地仙知道的多?”
辰夜道:“我……”
元涉起身,伸了個懶腰:“天晚了,那個死鬼我會安排這里的一間客棧給他住下,你也一樣,不過你得負責送他過去,我可架不動他。東飲說他明日便要走,至于你是想留下來還是……由你決定?!?
元涉瞧了一眼喝得爛醉的東飲,有些嫌棄,拍拍辰夜的肩:“交給你了?!?
說罷,頗瀟灑的打開了門。
元涉頓了頓,忽而想起一事:“對了,你真打算攪得整個人間不得安寧?”
辰夜道:“我……”
元涉想了想道:“畢竟都是一群被關在荒蠻的土包子,沒見過世面,看見這人間的一切美好想占為己有也說得通,不過,若真的天界打不過覆惡,憑著咱們的關系,咋也得走個后門,別來打攪澎城的安寧便好,不然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罷,走了。
辰夜愣了愣,笑起來。
元涉走后,沒了說話的人,辰夜便也起得身來去扶東飲。一灘爛泥似得東飲沉得要死,迷迷糊糊任由辰夜動作。
好容易將東飲扶到了元涉開好的房間,辰夜安置他躺下,便準備抽身離去。
剛行了一步,手腕卻被人驀然拉住。
辰夜聽見身后有人輕輕叫了一聲:“師弟?!?
辰夜轉過頭,第一次看見東飲臉上的那種混雜著多種情愫的神色:欣喜、悲傷、失而復得……
辰夜道:“是我,我不是你師弟?!?
東飲眼中的情愫悄然消失,他笑了笑,慢悠悠躺下來:“是你啊,習慣了……我以為是……”
辰夜道:“以為是言郁吧?”
東飲道:“是啊,每次酒醉后醒來看到的便是他,冷著一張臉站在那里,冷不丁他不在了,還不習慣呢。”
辰夜嘆息道:“有些習慣確實難改呢……”辰夜頓了頓,想要轉移開腦中想起的另一個身影,便道:“如今,你下界了,言郁呢?”
東飲卻頓住了,半晌才朦朧道:“他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在找他……”
辰夜聽他顛三倒四說著,以為他酒醉未醒,便道:“元涉安排了這酒樓中的一間屋子,你喝多了,困了便安心睡吧?!?
東飲道:“你要走了嗎?”
辰夜看著迷離的東飲:“怎么?”
東飲道:“你要走的話,我想向你要回一件東西。”他頓了頓道:“言郁的前塵劍。”
辰夜愣住,抽出劍:“也對,這把劍也該還給言郁了,你幫我轉交給他吧?!?
東飲搖搖頭:“我給不了他了……是我想要……”
東飲起身,接過前塵劍,細細撫摸,酒醉未消,東飲的臉尚紅著,眼睛霧蒙蒙的,他細細看著前塵劍,喃喃著:“是我想要……他說,我司未來,他掌管過去,我一向只看著前方,日子稀里糊涂的過,慢慢的忘記了過去的日子……現在,我想回憶回憶過去了……看看他念念不忘的那段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