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夜扶住陷入沉睡的仙侍, 將他輕輕放在了一旁的白玉椅上。
辰夜嘆了口氣,轉頭看了一眼面前正對的,也是暮柏閉關的菖苔宮, 不由捏緊了拳頭, 心里萬分復雜, 既存著僥幸, 覺得只是自己多疑罷了;又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所擔心的事情成真……
如果真的是……那么他又該以什么樣的立場來面對這一切呢?
不!不對!這些臆想不過是那些妖魔危言聳聽的騙術罷了,都是假的!只要進了這座宮殿,找暮柏問個清楚, 這些假惺惺的說辭就會不攻自破!到時候他再為自己的魯莽好好跟暮柏道個歉,再想辦法救出小寶……就是這么簡單……
辰夜堅定了心性, 步子也從容了些, 大步邁向面前不遠處的宮門。
恭謹低著頭, 抱拳道:“小仙辰夜,求見暮柏上君。”
門內并無回應。
辰夜又道:“此番打攪, 實屬無奈,小仙知曉上君不喜被人打攪的性子,但奈何此來確實事出有因,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想求上君解答。”
門內還是無人回應。
辰夜不敢怠慢, 保持著這個姿態等了等, 約莫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 門內還是無人應答, 辰夜本就躁動不已的心, 此時更加不安了。
辰夜道:“那便請恕小仙無禮之罪了,此事……是至關重大, 小仙還有一位朋友落于他人之手,拖不得,得罪了。”
說罷,辰夜伸手去推門,一層軟綿的力量從掌心傳來。
辰夜也早已料到暮柏會布施結界,便使出全力捏訣破解。
暮柏的實力自然是沒話說,十個辰夜恐怕都不及他一個,如此強行闖宮,辰夜原想著定要費上一些功夫,不想那結界不知是因為施術年限久了還是什么,竟然十分輕易的就被他給破了。宮門也應聲而開,似是早已知曉他的到來。
辰夜道了一聲“多謝”,便跨過了宮門,進了宮內。
宮內的陳設布局大氣而簡單,與暮柏寡淡的性子很是相稱,辰夜記得,當時被暮柏領上天界時,進的第一所宮殿就是這里,當時只顧著瞪大眼張大嘴,恨不得將這里的東西一一收進眼底,然而時過境遷,暮柏封閉了他的宮殿專心修煉,近千年過去了,辰夜卻對這里再沒有一點印象。
穿過了大堂,來到了偏廳、側殿,全無暮柏的任何蹤跡,接著,便只剩一個地方了……辰夜又去了內室。
辰夜站在內室外恭謹道:“暮柏上君,小仙辰夜因事前來拜會,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只是確實有一件事在下難以釋懷,想盡快得到解答。
”
室內悄無聲息,未有絲毫動靜。
辰夜原就不安分的心此時更加不安了,辰夜輕輕叫了一聲:“暮柏上君?”
即使有近千年未見,但辰夜也算是在暮柏身邊待過一段時間,暮柏的性子他還是了解的,他雖性子淡漠,但卻從不冷淡,更是極少生氣,極少有不理人的時候,如此一番狀態,更讓辰夜產生了懷疑。
辰夜下定決心,悶頭走進了暮柏的內室。
室內如大殿一般的空曠、平靜,像是多年未有人住過的感覺,一眼便能將室內一切掃凈,卻絲毫未有那個人的身影。
辰夜站在那里愣了愣:居然……不在嗎?難道閉關只是幌子?那么這么多年,暮柏上君又去了哪里?
辰夜將室內又掃了一眼,留意到墻壁的案臺上亮著一盞幽若的琉璃燈,琉璃燈下壓著一紙信箋,靜靜躺在那里,卻格外醒目。
心頭那抹不祥的預感此刻更是重了幾分,辰夜抿了抿發白的嘴唇,顫抖著走到室內的案臺那里。
信箋上題著“來人親啟”四個字,這四個字辰夜認得出是暮柏的字跡,因為起初辰夜剛上天界,對于道法仙術一竅不通,又看不懂那些晦澀的典籍,學什么都慢,后來許是看不下去了,暮柏上君便親自上手教導,還會為那些典籍做一些注解,才使得辰夜漸漸上了道,通透了些。可惜或許辰夜本就沒有慧根,即使有暮柏這么個名師,卻還是平平淡淡,爛泥扶不上墻。不過暮柏留下的那些典籍批注,辰夜一直留著,偶爾還會翻上一翻,所以暮柏的字跡,他認得。
辰夜拿起那只信箋,緩緩拆開,皺著眉頭略緊張的看了看。驀地,神色一冷,整個人像是沒了生氣,失魂落魄的后退了幾步,正撞上身后堅硬寒冷的墻壁,卻似沒感覺到疼,只訥訥順著墻壁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被什么東西吸走了魂魄,頹坐在那里……末了,他抱緊了頭,低低念叨:“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信箋內的紙張悠悠飄落在地,上面是暮柏用他那一手工整的自己寫著的:“吾不知你是誰,但卻知曉你為何事而來。千年前,吾親手將禍患帶回之時,便已考慮到今日。吾答應了一位摯友的遺愿,無法反悔,但吾也明白自己留下的是足以讓天下蒼生湮滅的浩劫。吾知自己萬死難辭其咎,卻應人所托,無法選擇,便只能以死謝罪。吾所能做的,便是以九成仙力為印,將其魔力、記憶封印,讓其如常般生活。人死,封破,玉石俱焚。”
辰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天界,回到荒蠻的。
腦中一片昏沉,但又十分清明,只是如翻書般自發的上演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節,從暮柏帶他上天,到天帝樂呵呵灌酒套路他尋訪覆惡一族的消息,再到東飲那左一卦右一卦的消息,再到沐青與他說起覆惡的各種惡行……
想到這里辰夜心里莫名一糾,若是純粹干凈的他知曉了,還會像以前一樣同他喝酒品茶交心嗎?
來到那座幽暗的破廟,辰夜悶聲不語的進了去。
坐在門邊的翹著二郎腿的樂染見了,咧嘴一笑:“呦,回來了?”
小寶聞聲轉回了偷偷瞧著樂染的眼神,看向走進門的辰夜,叫了一聲:“師傅。”
鍾南背著手站在那里:“見過那位暮柏上君了?”
辰夜低著頭,找了一處直接坐下:“他已經死了。”
鍾南皺了眉頭:“什么?”
辰夜倒顯得極其平和:“講講罷……”他雙眼無神,細細看去卻透著一片森寒:“講講暮柏和他那摯友,講講這一切,我想我有必要知道了。”
原來什么救命之恩,什么教導之情,都是只是幌子……原來在這天上的千年,都不過南柯一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