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中，亞當斯眉頭不由自主地緊皺。
人本身？
人本身包括哪些？
人的身體，人的思想，人的精神力？人的靈魂？
身體、思想、精神力、靈魂這就是他所能想到的‘人本身’所大概具有的四個。
那麼，這四者中，神所需要的是哪一個呢？
身體？
這個首先可以排除。
人的身體本就是神取精靈血液混和著天地元素所製造的，如果需要，它們可以源源不絕地製造，而且，也並沒見它們從人身上取走什麼。倒是在不少吟遊詩人講的故事裡，提到惡魔會取走祈求者身上的什麼東西。
不是身體，那麼是思想？
神取走或者知道人的思想，然後，以求進步？
想到這裡，亞當斯忽然一驚，全身冷汗淋漓。如果有這種可能的話，那豈不是說我現在的思考都在神的監視之下？
不過，也只是瞬間的一驚，雖然這一驚非同小可，但這種可能，很快地被亞當斯排除了。
因爲在人造出來之前，神並不知道‘人’這種東西會想些什麼。而且，從‘人’的相信、仰望、跪拜、祈求中，神得到的不是知識，也就是，不是‘思想’，而是實實在在的力量。
所以，神收取的，不是‘思想’、
但是，話又說回來，毫無疑問的，‘人’必須會想，這是肯定的。
‘人’如果不會想，不會向神祈求，不去向神跪拜，那麼，就對神完全沒有作用，譬如大地上其它的那些存在。比如高山流水，大地浮雲，比如草木之屬，禽獸之類。
不是思想，但和思想有關係，而且，不僅要‘想’，而且想‘信’，在思想中相信，相信進一步開始仰望，仰望進一步開始跪拜，開始把自己交出去。
交出去什麼？
不是思想，那是……那是……精神力？還是……靈魂？
神要人的這種東西幹什麼？
其實目的很明確，增加力量。
這種東西只有會思考的東西纔可以提供。
魔法師的冥想會增加精神力。
信徒……信徒需要冥想麼？
想到這裡，亞當斯腦中忽地一炸。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如驚雷閃電般，涌上了他的心頭。
信徒是沒有‘冥想’這個詞的。
但是，信徒又是實實在在的有‘冥想’這種規距和行爲的。
冥想是什麼？
到了他現在這種地步，已經可以約略地如老師所言般‘拆解’冥想的過程並從其中分析出應當遵循的原則和規距，並且知道遵守哪一條原則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了。
首先，心中‘平靜’，或者進一步地要求‘澄靜’，這一條是必須的。而用老師的說法，‘平靜’，就是爲了把力量集中起來，集中到一個方向，形成相對巨大的合力。
若是腦中想著這個，想著那個，時刻不停地想左想右，那就沒法形成合爲，反而相互抵消，沒有作用，那麼，‘冥想’或者‘向神祈禱’就沒有什麼作用。
在那種情況下，‘冥想’，不會增加什麼精神力。
那麼，相對應的，‘向神祈禱’，也肯定不會給神送去什麼東西。
這種行爲是無效的。
可是，雖然同是‘平靜’，但是‘冥想’和‘向神祈禱’還是有區別的——前者是用整個身心擁抱天地元素，而後者，是……把整個身心，獻給……神。
前者，收魔法元素於身，使得精神力增加。
後者，他們的精神力增加麼？
不。
晉升爲魔法師之後，他曾見過不少的信徒和牧師，而且當時出於別的原因，也曾仔細地體察過他們。很顯然的，他們的精神力相對一般人來說，比較‘純淨’，但是，從量上來說，並不超出。
也就是說，就算是一個牧師，他的精神力數值大概也就在０.１左右，而不是如魔法師般上到１或者１０、１００甚至於是１０００、１００００之類。
‘冥想’，是心抱魔法元素，然後在自然而然中把魔法元素收到身內，增加自己的精神力。
‘向神祈禱’，是心抱神，心託付於神，然後，在心甘情願中……把自己的精神力交給神？
信徒，就是向神奉獻精神力的一種存在？
或者反過來說，神，就是收取信徒精神力的一種存在？
一個普通的魔法學徒，通過冥想，每天增加的精神力數值大概在０.００１左右，也就是一般人的一百分之一。如果一個普通的信徒也以這個算，那麼，如果一個神，在大陸上有一億個信徒……
那麼，一天可以抽取的精神力數值，就是……
１００００００？
一百萬？
相當於一千萬普通人的精神力總量？
一天是如此，那麼，一年就是……三億多？……
一年是三億多，那麼，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十萬年？
老天！
我的神啊！
就算在冥想中，心境沉穩不動如山，算到這裡，亞當斯也是差點跳了起來。這……這，這，這……
亞當斯感到自己的心怦啊怦的。
腦中也有點暈暈的。
自己的精神力數值，那是多少？……記得出來的時候測過一次，那是——三千零七十二……
３０７２。
如果一個神有一億的信徒，如果這個神存在了一萬年，那麼按最少最少最少最少算，它僅僅從信徒中抽取的精神力，就是……三——萬——億？
３００００００００００００？
是自己的……１０００００００００……十億倍？
十億個魔導師，加起來，其精神力總量纔是這樣一個神一萬年僅僅從外部的‘信徒’中抽取的精神力量？
十億個魔導師，才相當於……一個神？
這還是把神作最低最低最低低到不能再低的考評？
我的神啊！
亞當斯臉色不由自主地由點發青。
這……
想到這裡，他忽然感到心亂如麻，再也不能保持冥想的心境，第一次不得不中途從冥想狀態中退了出來。
永遠到底有多遠？
一個大魔導師，人間的巔峰，距離神，差距……以億倍差來算？
……
如果這一番推測沒錯的話，原來，人是這樣的偉大和能力浩瀚，可以把神推到那樣的一個高度？
這……
思索到這裡，一種莫可名狀的心悸，讓亞當斯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出現些微的顫慄。
合力……合力……
雖然早就知道老師所言合力的強大，但從來也沒想到過，當合力提供者的基礎龐大的時候，所造成的合力，是這麼的……可怕！
大魔導師算什麼？
在這種合力面前，那就是渣。
一個有著一億信徒的神，僅僅用從信徒那抽取的精神力，一天的時間，就可以製造五百個大魔導師！
窺得天機的興奮，被天機本身所帶來的強大震憾，所代替。
怪不得，除了十二主神之外，大陸上還有那麼多的神。
怪不得，神是那麼拼命的在大地上發展信徒。
怪不得……
我的天！
想到這裡，除了在心中大喊我的天，亞當斯再也無話可說了。這一思索出的結果，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更徹徹底底地巔覆了他原本印象中的‘神’。
神，若是擁有了‘人’這種信徒，原來，是那麼可怕的一種存在。
在這種巨大的力量來源面前，如果，僅僅是如果……如果……假設大陸上有人觸動了‘神’的利益，怕是會被直接轟殺至渣吧？
怪不得，怪不得老師說一定要和神劃清界清。不信它們，卻也千萬不能惹它們。
能不惹，千萬不要惹。
原來，是這樣。
……
……
不過，從幻境中也可以看出，隨著時間的推進，天地之間的各種元素，包括魔法元素在內，那是越來越稀薄。而現在，外面大陸上的天地元素濃度，已經差不多是天地開始時候的百分之一多了。
幾萬年前，‘字’就無用了。
那麼，再過十萬年呢？
是不是‘魔法施展精神力結構圖’，也會同樣地沒用？
那是不是說，魔法師，也就再也不存在於大地上？
人吸收天地元素，精神力纔會有所增加。
如果到某一天，天地元素已經稀薄到不能再稀薄，那麼……是不是……人這種東西本身……也會消失？
亞當斯起身，活動了下身體，接著，在這個小小的房間內，伸臂展腿，開始施展起了一套霸道至極的煉身術。久久，長吁出一口氣，纔開始再度盤坐下來。
沉心斂氣。
老師的形象，悠悠地出現於他的腦海中。
老師，這個思考已經超過了我的能力。等回去後，我會把它交給您。現在，請您給我沉靜的力量。
明我道，執我道。其它不顧。人如是，信徒如是，神亦如是。它們都是身外。
生死不慮，穩步直行。縱天塌地陷，縱身殞心滅，我之意志，只是舉步，只是前行。
老師，是這樣的，對嗎？
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亞當斯再次進入了深沉的冥想，比以往的境界更爲空靈悠遠的冥想。
不知過了多久，亞當斯從深沉的冥想中醒來。略略舒展一下身體，亞當斯只覺身心內外，一陣澄明。見及此景，他的臉上浮現了淡淡的微笑。
怪不得老師說，只要本心不失，那麼再大的考驗，就算超出能力所限太多，也是有益。
知我渺小，才能走向更高。
原來如此。
我心若明，其它一切，不過皆是風景。
再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亞當斯輕輕舉步，跨了出去。房間之外，即是大廳。那個叫做菲爾的精靈長老，正負手站在大廳之中，看到他緩步走了出來，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吃驚。
他那種吃驚太明顯了，若是不聞不顧，似是有點失禮。所以亞當斯問道：“菲爾長老，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經此一問，菲爾長老倒是收住了吃驚，道：“小友，這麼快，就把精靈語學完了？”
“長老，學生進去了多長時間？”令牌是老師給的，而且居然是精靈族最高規格的那種令牌，所以，老師應該和精靈族的關係不淺。所以，在菲爾長老面前，亞當斯也便直接以學生來作自我代稱。
“五個小時。”菲爾長老堅了下手。
“長老說我很快，那麼，一般應該是多少時間？”亞當斯問道。
“呵呵，沒有應該是多少時間。這個房間，是專門爲族內進入中階以上的精靈學習完整的古精靈語而準備的。一般來說，大都需要二十天到三個月左右的時間。不過也有例外的，島上也有不少很聰明的孩子，不到一天便可以出來了，如小友這般。小友將來，在魔法的修習上，必是不可限量。”
菲爾長老有理由這麼說。所謂古精靈語，其實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對天地元素的應用。魔法，不過是天地元素的應用之一罷了。
亞當斯淡淡一笑，待菲爾長老一番讚歎完後，才道：“長老，您剛纔說‘古精靈語’，難道，現在你們的語言，有了改進？”
“哪是改進，只是改退罷了。”菲爾長老似乎是帶著微微的苦笑：“現在族人用的精靈語，比起古精靈語來，簡單了許多，不過，我讓小友先學習古精靈語，那是因爲只要學會了這個，再學起現在的精靈語來說，會很簡單。如小友這般聰明的，只怕要不了兩三天的時間，也便可以全學會了。”
說著的時候，兩人偕步走出這個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