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斯與格倫特的談話仍然進行中……
“以前我曾問過老師一個差不多的問題,只不過當時問的時候並沒有一個具體的方向,更沒有想到,如今的我們,正在這條路上行走。”亞當斯眼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種緬懷,“當時我問的是,‘老師,我們活著,究竟爲的是什麼?’”
說起這個,亞當斯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時老師開玩笑地說自己什麼‘很傻,很天真’的樣子,如今憶起,心中只是溫馨,“老師對我說,你問的這個問題,也許可以引申出一百萬種的回答,卻還是遠遠不足。因此,我也只能從我們魔法師修行的根本這個方面,來回答你這個問題。”
聽到這裡,格倫特饒有興趣,緊了下神。
“你問我,爲什麼活著。我首先從生命的修行角度來告訴你,什麼是活著?!?
“當時老師便如我這般,”亞當斯伸手一引,一個半尺見方的水球出現在兩人身前的小石桌上,水球只有一半,上面平平的部分,正有一個小小的漩渦在其中流轉,“老師說,我們的生命,便是這般的存在。水,是天是地,而那漩渦,便是我們。漩渦存在,我們便存在。而如果漩渦消失,我們便消失?!?
這時,亞當斯與格倫特兩人都注視著身前的漩渦。亞當斯漸漸放鬆了對水球的牽引,水面上的漩渦越來越緩,終至於消失。
“如果想使漩渦不消失,惟一的辦法就是,給它一個不中斷的外來力量,牽引著它,一直地旋轉。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就是生命的奧妙。生命的存在,需要聚斂,而生命本身,卻是一個發散的存在。我們高興,我們悲痛,我們大步奔跑,我們高高跳躍,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生命的張揚,或者,具體到生命實質來說,都是生命的發散。便如同一支火把在燃燒,想使火把不熄滅,我們可以想見的是,有兩種辦法,一是,使火把的燃燒變得緩慢,這是抑制,二是,給火把以源源不斷的補充?!?
“這兩種方法,天地在誕生我們的時候,就已經全都教給我們了。使燃燒變得緩慢,這是我們的休息和睡覺。而給火把以源源不斷的補充,這便是吃飯。”
格倫特緊凝著神,這個概念他大體明白,但清晰地聽到這個,還是第一次。
“所以,你問我,爲什麼活,我想我們首先需要明白,怎麼樣纔可以活著。爲了活著,我們第一需要吃飯,第二需要休息和睡覺。這是一切生命最原始的需求。任何對這兩個需求的壓制,都會導制生命最根本的反抗。”
“老師接著對我說到,‘亞當斯,你的眼光也許可以稍微放廣一點。你問我,我們爲什麼活著。但是你可以把目光放在整個大陸,看看大陸上有多少人,僅僅是在想,我想活著?!?
聽到這裡,格倫特忽地一下愣住了。說實話,他們這些人(指在以前),許多時候手裡可能一個銅板都沒有,但他們確實從來也沒有擔憂過活著的問題。便是他們再無能,也不用擔心這些。
處在高山上的人,便是跪著,便是趴著,也比地上站立著的人,高出一萬倍。
亞當斯的敘述仍然在繼續:“老師接著對我說,‘亞當斯,在我眼中,這個大陸,只有這樣的幾種人:第一種,爲了活著而拼搏的人。他們所有的時間、心力都消耗在如何爲自己及家人掙取一些乾麪包上。這種人,佔了這個大陸的絕大多數?!?
“第二種人,他們不需要消耗所有的時間和心力便可以讓自己和家人活下去。這個時候,便又發生了兩種狀況:一種是,他們仍然消耗自己大部分甚至是所有的時間和心力,去賺取更多的金幣,以圖慢慢使自己和家人過得更好。另外一種是,維持活著,然後放縱著。他們把自己放在自己的那個羣體中,別人幹什麼,他也幹什麼。就這樣,隨波逐流著?!?
“這是大類上的第二種人。由這種人延伸,便是第三種:由於他們的背景、機遇或者能力,使他們比他們那個羣體中的人,稍稍或者稍大地超出了一些,這個時候,有些人,便在那個羣體中稱大了起來,而有些人,則脫離了那個羣體,開始邁向更高的羣體。如果有條件,他們會使自己變成新的羣體中的一員,而如果沒有條件,他們會千方百計獲得新羣體成員的認可,以使自己可以處在他們中間?!?
“在奴隸、佃民中,我們可以看見第一種人的身影。在平民、低級傭兵中,我們可以看見第二種人的身影。在中級傭兵、中小商販中,我們可以看到第三種人的身影?!?
在引用著老師所說的這些話的時候,亞當斯的聲調起伏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律。
“竭盡全力地活著、有餘力但茫目地活著、有餘力於是自覺不自覺地向更高處邁進地活著,這便是目前大陸上絕大多數人的生存狀態。”
“超越這個狀態,我們便看到了第四種人:貴族。不是單純指名義上的貴族,而是許多的處在差不多狀況下的人。所謂貴族,便是遠離了生存狀況的考慮,而步入了大多數時候只在考慮如何使自己活得更快意更有品位的人。他們會欣賞著吟遊詩人的表演,然後把一些不錯的片斷記下來,甚至去翻閱相關的資料,認真學習,以作爲在那個羣體交流中的引談之資。他們會品著咖啡,交流著關於咖啡的產地、品種、研磨製作等話題,然後以這種話題的討論作爲地位和品位的象徵?!?
“越過貴族,我們看到了第五種人:他們已經超越了品位,更不用爲生存擔憂。他們考慮的,是如何凌駕於這些。也許,他們的一個想法,會讓無數的貴族趨之若蠅(寫這本書時,一直在感嘆,每個文明,都有它獨特的語言表達。不說在異界了,就算同是在地球上,一個華夏的人,該如何向一個沒有蠶、繭概念的人,去解釋什麼是‘抽絲剝繭’呢?這是外話了,不多說。),也許,他們的一個舉動,會讓無數的底層民衆哭天嗆地。他們可以一半是惡魔一半是天使,他們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他們的喜樂,他們的舉動,關係到的不再是他們自己,而是在他們之下的無數人。這種人,我們可以給予這樣的一種稱呼,‘支配者’、‘主宰者’?!?
“至於其它層次的人,這個大陸上或許有,但是他們的數量很少,沒有代表性。這五種人,就構成了大陸那個叫做‘社會’的東西。這個社會上,一切活動,一切運轉,都以這五種人的需要爲中心在進行。通過對人的分析,我們可以知道社會的樣子。同時,通過對社會的分析,我們可以知道人的樣子。這種分析,從小的方面來說,可以幫助我們認識及改變自己,從大的方面來說,可以幫助我們認識及改變社會。從更大的方面來說,可以幫助我們找到一條超越社會、越超時間和空間的通道?!?
一直幾乎是不間斷地說完這些,亞當斯微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