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的意思是?”格倫特問。
看著他的迷惑不解,唐遠忽然間發覺有些事是自己疏忽了。其實他是意圖以他作爲主導,構建出一個美侖美奐的模型,然後讓這個美侖美奐的模型向整個大陸輻射。
然而,事物的發展原本有其既定的規律,有些步驟是不可減免不可跳躍的。就好像從DOS發展到WINDOWS,這固然是一個飛躍式的發展,但決不可能一下子就從DOS發展到XP——
先是有了WINDOWS這個圖形框架的確立,然後纔是這個框架下各種應用模塊的擴展,決不可能一步到位。這也正是華夏所言‘踵事增華’、‘繪事後素’的道理。而且,這些進展,除了一部分取決於它本身的發展之外,更多的一部分,卻是依賴於周邊環境的進展。
倉稟實方知禮節,讓原始人去考慮量子理論那不是好高騖遠式的杞人憂天又是什麼?
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我怎麼就忘了呢?
以他的能力,確實可以一步到位,建立一個美侖美奐且集目前大陸所有尖端於一身的超代表性城市。然而這種一步到位帶來的顯然並不是‘完美’,反而是空中樓閣。他創造出來的,將不是一個經典,而是一個怪物。
只有水到渠成式的發展,纔是一個正常的非揠苗助長式的發展。
唐遠暗忖。
思慮中的這種急功近利是從哪裡來的?是來源於前身的商場習性,還是因爲發現了一個強大的對手?
本源之心的鑑照下,意識中的這種輕浮一覽無餘。唐遠覺得似乎有必要把華夏的一些經典喻世故事和寓言整理一下,那是一些超越時空的實用規則。藉整理,將自己的意識思緒清洗一番。
是需要開始慢慢一步步確立以本心爲中央的永恆行爲座標的時候了。
另外,也讓那些小傢伙們好好學習一下。在行爲教學上,沒有比華夏古寓更爲高明的素材了。嗯,編纂上,就以佛教的《百喻經》爲體裁方面的模板吧。只是,在一個個經典事件之外,還得需要確立一個完整的思想體系,那樣纔不會流於零碎和雜亂無章。
這且不提。那麼——
他所要做、應要做的事也就很簡單了。不是爲這個社會增加各種應用模塊,而只是,拋出他的框架就是。如果這些框架適合這個世界,適合這個時代,那麼自會有人出來爲它填充。
與其讓高階半強制性地向低階漫延,不如讓低階自然進化。
前者雖然效率上會比較高,但實是以引導之名行戕害之實,後者,纔是符合他的道。
……
踏入本源世界,這些思考只是心識一動間,已經不需要花費他的任何時間,所以繼格倫特問後,唐遠便即微笑著道:“嗯,就照你們的來。不過,還需要一些佈置。接下來,我會用精神力鎖定把你們的意識聯接起來,看我的佈置。希望你們能夠從中有所領會。這也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課。”
“什麼?最後一課?”格倫特大驚,其他四十五人俱都大驚。
“當然了,你們都跟在我身邊這麼長時間了。你們就不讓我這個可憐的老師休息一下?”唐遠輕笑道,接著正了正神色:“該教的,我都已經教給你們了。而你們的成長,也告訴我,你們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作爲老師,我爲你們驕傲。”
格倫特等,俱都不說話,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又不是什麼生死離別,你們哭什麼臉。”唐遠輕喝道。
“老師,你不要我們了?”費妮微帶哽咽地道,竟然隱有哭意。一種仿如天崩地裂般的巨大暈眩向心中襲來,她不敢想象,如果失去老師,會是什麼樣的一種狀況。其他所有人,皆是如此。
唐遠一下子宣告投降,微帶苦笑地道:“胡說什麼呢,老師永遠是你們的老師。只是,從今以後,我除了是你們的導師之外,還是你們的同伴。你們知道我對你們最大的期望是什麼麼?”
四十六人一起炙熱地望著他。
“超越我。”唐遠一字一頓,輕輕說道。“將來的某一天,超越我。我期望看到你們站在比我更高的地方,向我敬禮。那將是我身爲老師,這一生中,最大的驕傲。”
無聲。
九十二隻眸子,像被一道驚雷,點亮。
良久。
在格倫特的帶領下,四十六個人,靜靜地彎下腰來,以前所未有的凝重,鞠了一躬。再直起身時,衆人的神態已經微有不同。那是一種混合著感動的堅定。
“好了,我們開始吧。”唐遠將衆人的精神力聯接,帶著他們的意識,來到了金三角魔法學院的上方。
長天之下,浮雲之上。晴空澄澈,日光浩蕩。
被唐遠精神力包裹著的意識中,傳來一陣陣激盪。那是身爲凡人的意識,脫離了自身的侷限,來到無邊無際的浩宇之中,第一次以全方位的視角俯瞰這個世界時再也正常不過的反應。
巍峨的高山,如擎天之柱般,佇立在大地之上。連綿的羣羣山脈,如一條條巨龍,在大地蜿蜒。蒼鬱的森林,將遠近盡染蔥翠。數條溪流穿插其中,數道飛瀑激越其上。遠遠近近,是一個溢滿了無窮生機的磅礴巨畫。
此時,格倫特等人的意識中,傳來的,是對天地自然的敬畏和讚歎。
那是一種對造化的感動。
這絲感動,將把他們帶入一個更高的領域和層次,是他們日後突破天人之限的一把鑰匙。
“看清楚了!”意識之中,唐遠輕喝道。
其音剛落,格倫特等人的意識感覺周圍突變。視野之中,上上下下前後左右變成了輕微的一片迷濛,迷濛之中,飄浮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或凝滯或輕靈的光點。說是大大小小,其實最大的那些也都是極其微小,只是,莫名的,在衆人的意識感覺中,卻又是那麼的清晰。
“那是……水系魔法元素?”費妮的意識對著其中一種晶瑩狀的光點,發出一道不敢置信的遲疑和驚喜,這道信息,同時傳遍了所有的意識。
“呵呵。”意識之中,唐遠輕笑,並未作答,只是說道:“大家注意了。”
天地有正氣,
雜然賦流形。
下則爲河嶽,
上則爲日星。
於人曰浩然,
沛乎塞蒼冥。
我今暫爲汝,
執道演雷霆。
諸元聽我令,
沉潛作精晶。
賦爾輪迴界,
勿使草木驚。
以衆人連接的意識爲中心,一種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瞬間充塞整個空間。衆人的視野之中,周圍無數大大小小飄浮不定的光點像是接到了什麼命令,以無法想象的速度極快地聚集了起來,旋即,形成細密至極仿如實物般的光帶,然後,這光帶迅速地漫延、拉扯、變幻著,最後,竟然成爲五個晶瑩璀燦讓人不可逼視的光點。
這光點以等矩懸浮排列在他們的周圍。光點之中,復有無窮光點閃爍、跳躍,讓人看去,驚心動魂般沉醉。
然後,五個光點,與他們的距離迅速地拉遠,接著,那本該輕靈的晶瑩光點,竟似雷霆萬鈞般,重重地向著下方砸了下去,如五顆棋子般,遠遠地,將金三角魔法學院定在中心。
明明沒有任何聲息,但衆人全都莫名地感到了如地動山搖般的震盪。
然後,似驟雨忽歇,晴空初肅。
天地之間,復有大大小小的光點涌來,填滿這片區域空出的空間,只是,進入剛纔那五個光點所圈成的區域時,不再是鬆鬆散散,無有秩序,而是如水般流動,在異常的平滑澄澈中,形成,一個緩緩流轉著的巨大能量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