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異世界,有人喜歡用‘草長鶯飛’這樣的詞語來形容春天,形容江南。春天,是一個萬物復甦的季節,是一個放飛新一年的希望的季節,是一個對於人來說不論身理上還是心理上都開始寒冰消融春水潮生的季節。在這樣的季節裡,就是隨便地呼吸一口氣,都能感到全身整個地上下內外,開始爽落起來。
和煦的午後,陽光如金色的小麥般,輕輕漾起一股溫暖。這使得春於清新的氣息中,又多了幾分微薰。
這是一個獨立的青石小間,正正方方,長寬俱在三米左右。清清的溫泉從鋪滿鵝卵石的地面緩緩涌出,卡羅特此時正仰臥於小間正中,而那,正是泉水涌出的方位。一塊半截露出水面的大圓石充當了他的枕頭,許是被人枕得多了,這塊‘枕頭’使人不論從哪一個方向臥上去,都是那麼的恰恰好。
一個銀幣,花得值。卡羅特心裡暗讚一聲。
這是七星城的北二區,也是七星城第一個開始建設的城市,截至目前爲止,大體工程已皆竣工。而卡羅特目前所在,便是城中一個名叫‘春水浴’的澡堂。自這間澡堂建成起,來客便終日不絕,幾乎每時每刻,門前都有進出之人。這其中一個原因是到這裡洗澡極爲便宜,只一個銅子。
不過那是大間,整個地一露天浴場。據說有許多人喜歡扔一個銅子,在這裡一泡就是大半天。
而小間就貴多了,足足一個銀幣。前幾次過來,卡羅特都只是扔一個銅子的,這次數以萬計的金幣入賬,使得他終於咬咬牙,狠下心侈奢了一把。
把全身泡在比溫暖更溫幾分的溫泉中,卡羅特心神俱醉。整整四年的亡命生涯,那數之不盡的風霜與困危,在這個時候徹底地離身心遠去。
四年前,卡羅特還只是個大劍士,而現在,他已是個大劍師。四年兩階的跨越,尤其是從‘士’到‘師’,有點駭人聽聞,不過也只有卡羅特自己才知道,那是一千多個提心吊膽的日子的疊加。如果走不過來,那自然是一切皆休,而今走過來了,卡羅特也只有一個字的感嘆——
值。
是的,值。
生死之中,有大勇氣。大勇氣中,有大突破。人生難得一回搏,成功之後,便是如今這般的海闊天空。就算這一生成就到此爲止,也都已經夠了。
換上新買的衣服,漫步在街道上,打量著這個嶄新的城市,卡羅特的心情,平靜中喜樂。一次溫泉泡過,彷彿過去這些年來身上所有的風霜和蹙急也盡皆被泉水衝去。此時緩步慢行中,身爲劍師的風度,終於自不經意間,緩緩流露。
或許不久之後,我就不是這個城市的過客,而是主人了。卡羅特淡然而笑。
四年前,身在神龍帝國的卡羅特南下,一如其它千千萬萬的傭兵一般。七星城吸引他們的,其實並不止是南方冒險的機會,更多的,還是七星城本身的吸引。
七星城的法規,對於他們這些傭兵來說,是一種不可抗拒的藥。那些針對傭兵的法規,沒有人可以抗拒。
七星城的法規的規定:
凡在冒險者公會合法登記的傭兵及其滿七歲以上的子女,均擁有免費進入學院就學的權利。學院開設有入門級、初級、中級、高級格鬥課程,就學後,通過冒險者公會舉辦的中級劍士考覈者,頒發七星城合格居民證。
…
凡進入傭兵職業學院就讀者,自動獲得一級居民權限。其中,通過大陸冒險者公會初級劍士認證者,擁有七星城二級居民權限,以此類推,晉升大劍師者,自動獲得七星城官方貴賓權限,受七星城供奉。
…
七星城第七至九級居民、享有七星城官方分紅,作爲七星城元老級人物,受七星城供奉。有權利動用一定數目的七星城公共資金,有權利對七星城官方人才體系中人提出彈劾。元老級人物本身,不受彈劾。
……
這三條中,僅僅是第一條,就讓無數的傭兵如撲火的飛蛾般,不絕而來。‘凡在冒險者公會合法登記的傭兵及其滿七歲以上的子女,均擁有免費進入學院就學的權利。’這一項,簡直讓千萬傭兵,在看到的一時間,就將七星城奉爲神域。
蓋因爲大陸的傭兵是一個極爲特殊的羣體。
這個羣體中,混得好的,會進入軍隊,或者成爲某些貴族的私兵,這兩種不論是哪一種,也都還算是非常不錯的選擇。進入軍隊的,如果實力夠強,性格又可以,甚至能成爲軍隊的高官,將來混個爵位,也並非不可能。成爲貴族私兵的,如果這個貴族夠大方,而且本身也有一定的級別和權力,那麼以後私兵也是可以成爲國家騎士的。騎士雖然不是貴族,但也是準貴族。
但是這兩條路,註定只有極少極少數的那一部分傭兵纔可以走。更多的傭兵,註定只能混跡在大小不等的傭兵團裡,等待著日復一日的任務和冒險,平安的話,十年或者二十年過後,帶一身風霜回鄉,重新成爲平民。
除了極少數的一些僅僅只是因爲‘想體驗一下身爲冒險者的滋味’的人,沒有人喜歡流浪。成爲傭兵,有的是無路可走,有的是想搏個富貴。
因之,無路可走的自不必說,想搏個富貴的,又有幾個安心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而七星城,就給他們提供了一個這樣的機會。七星城法規規定,只要成爲初級傭兵,就能夠獲得七星城二級居民權限。而只要成爲七星城一級以上的居民,‘七星城爲其提供生活保障’,只要成爲四級以上的居民,‘有權利參予七星城的官方建設’!
這樣的機會,還能到哪裡找?
因此,當初幾乎是七星城的法規才一頒佈,七星城就成了‘傭兵之城’。一個還在初步建設之中的空城,沒要多久,就被無以數計的各路傭兵和傭兵團塞滿。
無數的傭兵,把這裡看成了棲身之地,無數的傭兵團,申請成爲七星城官方傭兵團,或者退而求其次,成爲七星城友好傭兵團。
……
如果沒有當初的南下決定,今時的我,當會是何等境況?慢步緩行中,過往一切,如風拂面。思極人生際遇之不可測度,卡羅特淡然搖頭一笑。
七星城的城區呈轉輪狀分佈。這不僅是說七個城區圍成一個圈兒,便是每一城區,亦皆如此這般分成若干區域。從‘春水浴’澡堂出來不久,卡羅特就轉上了另一條大道。
這條街,便是無數傭兵極爲喜歡的小吃一條街。無數的小吃店鋪密密麻麻地遍佈在街道兩旁,從頭不見尾,便是一頓換一家吃,從頭吃到尾,怕也要吃上很多年。便是離這個區遠遠的,各種吃食的香味,便都自無所不在地瀰漫開來了。在幾年前便有人言,如果不到這裡逛上那麼一遭兒,吃上那麼一趟兒,簡直就枉爲神估大陸的人了。
而事實上,不僅是神佑大陸,這條街的名號,通過商道,便連東大陸都轟傳開了。如果說小吃店鋪的數量集中多還不算什麼,這樣的大陸其它地方也不是沒有,更重要的是,這裡的小吃,有許多,許多許多,簡直是其它地方見所未見,聞所未有。
從家常的雞魚鴨肉,切塊、拉絲、成條、作丸,到不那麼家常的各式野味煎、炒、炸、煮,再加上各式各樣的糕兒、卷兒、餅兒、湯兒,新奇的做法,讓人目瞪口呆的搭配,這一切加起來,別說讓人聞了,便是每每有人講起,聽衆中都有不少人流口水兒。尤其是那些擅口舌吹講的吟遊詩人,一說起來,僅是那一溜串兒的吃式飲式,便可以串起老大一圈兒,說上小半個魔法時也說不完的。
據說最有名的一位聽衆是某小國的皇帝,這位皇帝聽了吟遊詩人的宣講,乾脆不遠萬里,攜帶一大堆的妻女兒子親身來到了七星城,一吃就吃了幾年,到現在還沒回去呢,據聞這位皇帝甚至有終身不返的意思。
“給我來個鮮筍燒肉、竹筒燜鴨、素菜卷兒,嗯,再來一碗百草燴湯。”找了一個幾十間串起來的特色大型館,卡羅特點了這幾樣。
鮮筍燒肉是去年吃過的,當時讓他幾乎連盤子都吞掉。竹筒燜鴨的香味就不用說了,卡羅特雖然沒吃過,可是它的大名卻早就聽過了。就連素菜卷兒,他在進城後都聽了不止一次。
“好的,先生。”館侍是一位十五六歲粗眉大眼的小傢伙,“先生,您要不要酒?”
“哦?有什麼酒?”酒幾乎和劍一樣是傭兵不可缺少的第二夥伴,但是自從成爲高級劍士後,卡羅特便很少喝酒了。成爲高級劍士,有向上一步的,便不再有嗜酒放縱的心情。
不單是卡羅特一個人如此,許多踏入高級劍士的傭兵都是這樣。
這時,已經跨入大劍師,經館侍這一提,卡羅特才恍然已經好多年沒喝過酒了。不論是爲了功成平安歸來的慶幸,抑或是單純爲了懷舊,這一頓,酒看來是非喝不可了。
有太多的理由,需要淺酌深飲一番了。
“從一個銅子一杯的清酒,到一個金幣一杯的果酒,或者是好多個金幣一杯的精靈酒,我們這兒都有。先生您需要哪一種?”館侍一邊說著,一邊不自覺地舔了舔脣。
卡羅特啞然一笑,居然是個貪杯的小傢伙,“小傢伙,你有什麼好的推薦?”
“我不是小傢伙,我叫丹尼斯。”小傢伙一本正經地指正,“先生您是要哪一檔次的酒?當然是越貴的酒越好喝了,尤其是精靈族的果酒了。”
說到這裡,小傢伙又有流口水的衝動了。
“好吧,小丹尼斯,給我來杯最便宜的精靈酒。嗯,記著,不是果酒。不過如果我喝得高興的話,可以請你喝一杯果酒。”卡羅特微笑著說。
“真的?那先生您一定會喝的高興的!”小丹尼斯大喜過望,轉身便向後面櫃檯奔去,匆匆地把卡羅特要的幾樣登記好,便折向前面跑去。
很快地,一盤鮮筍燒肉便被他端了過來。
上菜快是這種館的特色。因爲這種館一連幾十間,每一間都只做特定的幾種菜,因此顧客點菜幾乎不需要等。
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深吸了一口氣,其香直入肺腑。能每日都一嘗這等美食,一生便真的也不枉了。卡羅特心中感嘆。
這一餐果然吃得很愉快,因此那位叫丹尼斯的小傢伙也得到了一杯泛著甜甜清香味的果酒。
欣然付了賬,卡羅特走出飯館,轉向城中心區行去。
城中心是行政區,魔法師公會、冒險者公會之類的機構也全都位於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