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之后,蘇羽和孔杰常昊三個人一起進入了LG杯四強,和李昌鎬展開全面對決。
很多人還都記得前幾天,三星杯上,中日七名棋手圍剿李昌鎬一個被他連過三關過關成功的事。因此中國國內輿論上下對這次比賽抱有了極大的希望,希望龍字輩的常昊和虎字輩的蘇孔能阻擋住李昌鎬的步伐。
《圍棋時報》說:中國圍棋和中國足球一樣,存在著一層窗戶紙,只要捅破了這窗戶紙,那么一切將萬事大吉;如果捅不破,那么中國圍棋可能還要在李昌鎬的陰影下再奮斗幾年。現在希望寄托在常昊、蘇羽孔杰這幾位身上了。中國圍棋就看你們的了!
因為要打國內的國手戰,常昊在打完比賽的第二天就回國了。在機場他看到了報紙,氣得破口大罵:“這幫孫子想干什么!嫌蘇羽和孔杰兩個小家伙壓力不夠大是怎么著?幸虧他們留在日本了,不然看見這東西肯定出問題!尤其是蘇羽那小初哥,肯定會被這些廢話弄得頭暈腦脹。”說完還用力把報紙扔在地上“啪啪”的用腳踩,踩完了還不解氣,還吐口唾沫,狠狠地說:“這幫孫子!”嚇得張璇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看著常昊發飚。
不過很快常昊恢復正常,微笑著說:“LG杯半決賽,我就要和小師弟下三番棋了。想一想還真覺得有趣,一年前還在病床上受煎熬的蘇羽現在竟然已經走到這里了。嘿嘿,這盤棋的勝負還真不好說啊。”
日本,秀行先生家里,蘇羽孔杰和羽根張栩兩個人分組擺著昨天的比賽對局。秀行先生端坐在棋盤邊仔細地看著。
蘇羽這盤已經擺到了中盤,蘇羽的白棋已經在右下鯨吞掉了黑一塊大空,在實地上遙遙領先,但是后面一塊地方處理不當下出了緩手,被黑棋一點一點追了上來。這時候秀行先生擺手示意讓蘇羽和羽根停下,指著那招緩手說:“蘇羽初段,你能夠講一講為什么你要下在這里么?你當時是怎么想的?”
蘇羽恭敬地說:“那個地方是我想起來聶老師曾經這樣子下過,而且當時后面的定性手段很好,所以我選了這手。”秀行先生搖搖頭說:“你不要去想聶衛平的手段,如果是你自己你會怎么下?”
蘇羽仔細地想了一會兒,收拾好棋盤下了一手,靠在中腹一枚孤子右邊。
秀行先生沉吟一會兒說:“你現在的這一手很好,咱們來擺一下。”說著拈起黑子扳在靠上來的白子下邊。蘇羽迅速應了一手連扳。
秀行先生似乎又回到了30年前,兩眼爍爍發光,很快的回應以倒虎。蘇羽粘上兩枚白子,與上邊配合在中腹形成了一道墻。
秀行先生停下手說:“好了,顯然這手扳比實戰要好。你們繼續吧。”羽根和蘇羽點點頭,收拾一下繼續在剛才那里擺下去。
轉過頭看到孔杰和張栩那盤,已經接近于官子了,孔杰的勝勢已經不可動搖,于是秀行先生點點頭,讓兩個人停下過來,然后又招呼蘇羽和羽根兩個人過來,嚴肅地說:“你們這兩盤棋,自己覺得有什么問題呢?”
蘇羽先開口說:“我在觀察力上還是有缺點。在中盤的時候本來大好的形勢卻險些因為出現緩手而被翻盤。”孔杰跟著說:“我的這盤棋開局就選錯了定式,好在后來對手出現了誤算,被我掏掉了角上一塊并把領先優勢保持到了最后。”
秀行先生點點頭說:“你們說得很對,但是都沒有說到點子上。孔杰,我問你,為什么你會選錯定式?”孔杰想了想說:“那里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大雪崩,一個是復雜的村正定式,我看到下邊未安定,所以想通過大雪崩來穩定一下,幫助下邊。”秀行先生點點頭說:“實際上,在我看來,你們這兩盤棋的最大問題并不是什么觀察力或者思考方向錯誤的原因。問題出在你們老師身上。”
蘇羽和孔杰都愣住了:這和我們老師有什么關系?
倒是羽根和張栩兩個人了解一點秀行先生的想法,并不奇怪。
秀行先生說:“孔杰六段,我先說一下你。你的老師以前是華七段,在華七段去世以后你一直跟著俞斌學棋,所以你的圍棋跟俞斌很相似,很注重實地,然后再破空。而蘇羽初段呢,他的圍棋里有聶衛平的影子,但是還有別的一些什么是我看不出來的。我想問一下,你的啟蒙老師是誰?”蘇羽含糊地說:“是我家鄉一個會下圍棋的人。別的我也不很清楚。”
秀行先生臉上有一點失望,但是一閃而過:“你的啟蒙老師很厲害。”蘇羽很吃驚:“您怎么知道?”秀行先生整理一下身上的和服,說:“從你的圍棋里面看出來的。這就像是書法,一個下棋行云流水的老師肯定教不出來的棋風厚重的徒弟。除了李昌鎬……你們知道為什么你們現在比不上李昌鎬么?”蘇羽和孔杰知道有下文,一起搖頭。
秀行先生沒有在蘇羽老師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說:“因為你們下得還不是你們自己的圍棋。李昌鎬的圍棋已經擺脫了韓國的風格,變得無跡可尋了,你們卻還很像你們的老師。像蘇羽這盤棋,布局什么的確實是下得行云流水漂亮之極,不過很多地方都有聶衛平的影子,--而且就算是出緩手的手法你竟然也很像你的老師!這盤棋只能說你的對手沒有抓住機會,而不能說是你的發揮局。孔杰,你好象也繼承了俞斌先撈后洗的風格,做足了實地再破對手的大模樣。----這就是為什么我說這盤棋如果你們輸,也是輸在你們老師身上的原因。你們下得不是你們自己的圍棋,而是在亦步亦趨的模仿你們的老師。不過模仿得不很成功,至少在這盤棋上看來是這樣子。”
蘇羽想了想,說:“您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尋找自己的風格?”孔杰的眼神也同樣在問這個問題。
秀行先生笑了起來:“誰說下圍棋一定要有風格的?你們明天要去拜訪吳大師是吧?你們都打過吳先生的棋譜吧?你們說,他有什么風格呢?”
蘇羽孔杰兩個人回憶起吳大師的棋局,不由得都愣了一下。
秀行先生緩緩地說:“五五,天元,哪個地方是他沒下過的?圍棋是自由的,你可以下在任何你想下的地方,在棋盤上,感覺是最重要的,你們沒必要一定要跟著你們老師的步調走。你們中國有一個文學大師在他的作品里面說:無招勝有招。這句話也正是我想和你們說的:圍棋是自由的,定式只不過是前人覺得比較好的東西,在你面對的棋盤上未必就一定管用。”
兩個人一起陷入沉思:無招勝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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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行先生繼續問他們:“第一手下在天元,為什么不可以?”
蘇羽聽到這些話,好像朦朦朧朧的找到什么東西,可以給他近來一直在尋找的那種平衡一種支持、一種補充。
孔杰卻在想先撈后洗這東西,在自由的圍棋這種理論里面,可不可以應用進去。他并不覺得先撈后洗有什么不好,所以他所想的就是把兩種東西結合起來,創出自己的圍棋。
秀行先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坐在那里靜靜地喝著茶。他知道這兩個人所想的東西絕對不會一樣,他也知道他的理論在這兩個天資超然的小伙子身上會有不同的發展,但是這種發展是他愿意看到的: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沒必要讓他們按著一個路子走。
他看到羽根直樹和張栩兩個人也坐在那里想著什么,心里知道,自己這番話對他們的影響也很大。
蘇羽捅了捅孔杰,說:“咱們下一盤怎么樣?”孔杰點點頭,轉過頭向秀行先生請示。
秀行先生伸手示意你們隨便,于是兩個人立刻清空一塊棋盤,下了起來。
第二天,蘇羽和孔杰兩個人帶著流連于東京商業街的毛毛,趕到了大阪,和聶衛平會合,去拜見昭和棋圣吳清源。